正當我想着利用這兩年遼東沒有什麼戰事,改革下朝廷制度的時候,湖廣出了個大漏洞。聚了幾萬的流賊在襄陽,而且還把州府給丟了。我心裡的納悶是沒得說,連着幾日我下旨洪承疇率兵南下,並調度戶部給了三十萬石的糧餉,下旨南京火速籌糧運到河南。原本想着有這些能徵的大將,我可以無憂,沒想旨意剛下,不好的消息又傳來。
七月二十七,南京發生大地震,死傷數百,近十萬人無家可歸。
這就意味着我根本就不可能從南京再調糧食過河南。現在也不知道南京方面損失怎麼樣?我連忙發旨讓南京戶部尚書兼吏部事鄭三俊,讓他全力賑災,不可誤了今年的糧食秋收。爲什麼偏偏這個時候發生地震呢?!湖廣原本鬧流寇就已經夠糟了,加上南京地震,勢必糧食減產,如果明年糧食不夠,不僅到時有銀子沒地方買糧食,而且糧價上漲,軍費增加,民間出現饑荒也無力賑災,然後又是流民。天啊,動一發而遷全身!
第二天我急匆匆的走到文華殿早朝,頭一件事就是跟大臣商量糧食的問題。
“各位大臣,這糧餉的事情有何良策?”
戶部的程國祥知道自己首當其衝,昨晚一夜未睡,就是再想這糧食的方略,皇上現在當頭一問,他只能出來。
“回萬歲,臣以爲武昌的兵士可以由湖廣徵集,畢竟流寇只是佔領襄陽,像武昌,長沙,嶽州並沒有不穩,南下的京師三營可以由河南暫時調些,同時從浙江,江西收購糧食運到河南。南京庫房還有存糧,南京主事的鄭三俊極有才能。江南秋收應該問題不大。今年總體來講,糧食勢必會減產,如加上各府的存糧,明年糧餉勉強可用。”
“勉強可用,那是差多少?”
“國庫可能缺糧100萬石。”
“要是到明年四月還有災害呢?如何去賑災?”
我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
“其他臣工還有什麼計策?”
“臣以爲可以下旨禁酒令,以堵糧食其他用處。”戶部侍郎候洵出班奏道。
“臣以爲可以下旨到各大戶收購糧食。”
“臣以爲可以下旨令各省巡撫,嚴禁糧商擡高米價。”
“臣以爲可以在秋收後先徵購軍糧。”
我聽了一陣,各大臣都是盡力想着怎麼節約糧食,但是缺口仍在,今年陝西有霜災,明年陝西仍是大旱,這都需要糧食。九邊的將士也需要糧餉。現在雖然李自成變成我的人了,如果沒有糧食,就會跑出第二個李自成。可這些話我又不能對朝臣說。我嘆了口氣,無力的坐在龍椅上。看來這事情是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確實在這個當口,今年糧食的收成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了,只有盡人事,減少不必要的浪費。我正打算退朝的時候,突然一個小吏出班跪下。
“臣有一法子上奏!”
我一看是個身穿青袍的六品官。明朝官服中,文官從四品到一品是緋袍,胸前打有補子用來區分,一品爲仙鶴,二品爲錦雞,三品爲孔雀,四品爲白雁,七品到五品官員是青袍,胸前打的補子是鴻鵠,白鷺,白鷳。七品以下是綠袍,用黃鸝,沽鷃,練鵲區分。此外還有腰帶,樑帽,芴的不同;武官也另有一套,再這就不細述。
我記得我去年頒佈朝會的時候,只是讓五品上的官員在朝堂侍侯,其餘在承天門外候着。那麼這個六品官怎麼來的?不過我現在沒有計較。因爲我要的是一個給我出計策的人。
此刻跪在下面的李原吉心裡也是很緊張,他原本是戶部漕米司的承物郎,屬從六品。今天他是沒有資格上朝的,只是因爲今天早朝的時候,他的上司漕米司員外郎吃壞了肚子,就讓他去頂替下,因爲像他這種小官排在最末,一般萬歲都不會點到說話的。員外郎走前,一再叮囑他不要說話。沒想到,他今天聽皇上和大臣討論的是戶部的事情,而且和自己好像也有些關係。當皇上提到解決糧食問題的時候,李原吉靈光一閃,想到一個主意。激動之下,竟然走出來獻策,當他跪下後,看到其他朝臣的眼色後,才記得自己是頂替進來的。馬上汗就從額頭上出來了,兩腳也不自覺得打抖。
“你有何良策啊?”我看出他有些緊張,儘量溫和的問他。
“臣..臣有..一策可保大明糧食充足。”
“哦,說來聽聽”我不禁把身子向前探了下,朝中其他大臣也互相交耳,騷動了下又靜下來,聽他說有什麼可以讓糧食充足的計策。
“萬歲,廣西以南有國曰安南,其地一年三熟,盛產稻米。天啓五年,安南國君派出使者願以稻米換取我大明絲綢,陶瓷,茶葉,當時朝廷未許。如今朝廷缺糧,可再用絲綢,陶瓷,茶葉去換取大米。這樣便可解我大明危機。”
國際貿易?怎麼自己沒有想到。這倒算不錯的主意,後世的泰國稻米我是知道的。想不到現在也這麼發達。只要能換來大米,陶瓷茶葉什麼的當然無所謂。
“好,是個方法。你叫什麼名字?”
“臣死罪,臣戶部漕米司承物郎李原吉。臣本不夠品進朝堂站班,今日員外郎身體不適,臣代其進來伺候皇上。”
“哦,朕免你的罪,這下真是替得好,不然朕還不知道有這麼個方法。”
“謝皇上開恩。”
我對其他臣工說,“列位朝臣對此,有什麼看法?”
韓鑛爲人老成,未見其利先想其害,“皇上,安南國派使者已是天啓五年的舊事,如今安南國內是否有糧也是未知,應速派人打探。”
工部尚書曹珖奏道:“安南到我大明,山路崎嶇,而且南方多瘴氣,轉運米糧也頗有周折,宜早備下車馬。”
張惟賢出班道:“皇上,如我等派使者到安南,安南人勢必知道我大明缺糧,坐地起價,如此又要耗費更多。如朝廷派出人在民間收購,則不易保證安全。”
錢龍錫道:“臣以爲應派使者照會安南國,安南一向爲我屬國,向年也多有進貢。按理不會乘火打劫。朝廷派一才能之士,說動安南國君便可。只要保證以後常年互市,安南應該不會哄擡米價。”
我點了點頭,這纔是正道。“那你們看派誰去好?”
戶部班裡走出一人,“這米糧歸戶部打理,臣戶部左侍郎王永佶願往。”
這次出使安南,責任重大,而且也沒有什麼十足的保證。成,則加官進爵,敗,則斷了仕途,而且有可能身家性命不保。朝中的大臣哪敢隨意答應前去。
這個王永佶,他去我倒是信得過。可現在戶部有很多事情要做。到時候賑災,調運漕米,押送軍糧都要人,還是另派吧。
“王愛卿,朕知道你爲朕分憂,但現在年近秋收,戶部太多事,你一時也走不開,還是換個人去。”
一時間朝上又是靜默。我心裡倒是焦急起來,這就是我提拔的官員嗎?我把他們提拔到高位,加他們俸祿,到現在朝廷有事,卻各個愛惜生命顧着自己了。偏我又不能發作,這都是天啓朝留下的惡習。
我冷笑了聲,“堂堂大明,居然無可用之人。”
我話一出,朝中內閣六部大臣雖知道自己不用去,但受不住這壓力,紛紛出來請旨願往。我擺了擺手,
“不過小事,內閣大臣都去,像什麼話,你們去了,朝廷的政務誰處理?”
眼看又要陷入寂靜的時候,一個聲音冒出來,“臣李原吉願往。”
聽到這個聲音,朝堂上的人都鬆了口氣,因爲這方略是李原吉提出的,而且他又是戶部的人,他去就自己不用去了,雖然官小點,但可以往上提的。
我看是他,心裡雖惱恨其他怕事的朝臣,但有人肯出來,我心裡也高興。
“那好,封李原吉調任戶部侍郎,出使安南,主管收購米糧事宜。”
“謝萬歲,臣一定肝腦塗地完成使命。”
“李卿,你先在江南征購茶葉,陶瓷,絲綢,然後再出使安南。朕會賜你尚方寶劍讓江南的巡撫配合你。到了廣西讓巡撫畢左周調一千人馬護送。”
“臣遵旨,臣謝恩。”
我站起身,對着朝中的百官道:“散朝,內閣大臣和六部尚書未時到養心殿給我候着。”然後我轉身就走。留下一臉驚訝的朝臣。
經過今天的朝會,我第一次感覺到一種釜底抽薪的滋味。這些朝臣都是我相信的,這裡面不少也是我提拔上來,但是卻惹了這麼多的習氣。若非借鑑歷史上的崇禎皇帝就是過於急功近利,大量撤換大臣,我今天也許就會發飆了。他們收下面人的銀子我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他們給我辦事情,我也先不計較這麼多。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我總要有些行動的。
出了宮的大臣們心裡都有些七上八下,內閣的大臣都黑着個臉沒有說話。大家連招呼都沒有打就回去了。賀逢聖在南邊衚衕買了棟宅子,三重的院落,他回到家心裡很是鬱悶,吃過飯徑直去了書房,他揮退家人,坐在書房苦思起來。他覺得自己是皇上破格提拔進去的,而且人也最年輕。今日皇上有事,自己卻幫不上忙,不禁有些懊惱。想起皇上的指責,彷佛皇上說的人就是指他,他不由深深的嘆了口氣。這時一個家僕進來稟告,
“老爺,門外有人求見?”
“有人求見?沒有拜帖嗎?”
“沒有,來人書生打扮,說是老爺的故友。”
“快請進來。”
“克繇兄做了相爺,兄弟我想見你一面都難啊。”人還沒進屋就有話來了,真是未見其人,已聞其聲。賀逢聖知道是誰了。
“原來是子云兄,南京一別已有三年,想不到你我可以在京城相見。”賀逢聖起身相迎。
賀逢聖口中所說的子云兄叫陳文一,字子云。天啓五年的時候,兩人在南京參加科考的時候相識,大家才識俱嘉,都是書生意氣,很快就相見如故。原本以爲可以同朝爲官,有番作爲。沒想到當日科考,陳文一仗着自己的才學,射影魏黨,結果名落孫山。此後雲遊四方,最近方來到京城。
兩人分別三年,咋逢相見,當下叨叨絮絮述說這幾年離別的景況。
“克繇兄,三年變化真是大啊,不曾想你已是大學士。”
“子云何必感嘆,你才學高過於我,今年我皇元年,應該開恩科取士,你在我這住着,不久就是狀元郎。”
“不滿克繇,我這次來京師,就是爲了這次科考,倘若此次不中,我也就無心仕途了。”
“別說這等喪氣話,如今朝事紛紛,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這大明積弱已久,皇上也是想着勵精圖治。不過....唉!”賀逢聖想到今天早朝的情形,難免心中有股抑鬱。
“克繇兄,怎麼如此意氣索然?”
賀逢聖就把今天早朝的事情跟陳文一說了。
“皇上未時召我等去還不知怎的!”
陳文一思慮了下,微微點頭,然後說:“克繇兄,此去並無大礙,你們是朝中重臣,皇上需要依靠內閣,就算內閣和六部的尚書們真有什麼過錯,皇上也不便處置,畢竟你們是聖上一手提上來的。處置你們,也就說明皇上自己沒有知人之明。不管怎樣,至少你,皇上是不會處置的。”
“哦,這話怎麼說?”
“克繇爲人忠實,你就沒往這方向上想。你看在這內閣大臣之中,誰的威望最高?”
“應該是韓鑛老大人,韓大人原先就是首輔,門生極多,官員中不少跟他都有關係。”
“那皇上爲什麼不讓他做首輔?而是保留了原先魏黨時的劉鴻訓呢?”
“這?劉大人乃才能之士。”
“呵呵,這朝廷中人才何其多阿,全天下的俊傑都在此間。之所以內閣如此,是皇上的用人之道。”
“哦,盡聞其詳。”賀逢聖頭一次想到這點,連忙向陳文一請教。
陳文一喝了口茶,繼續說道:“自神宗皇帝以來,我朝黨爭不斷,導致國力衰竭。當今皇上銳新革制,自然不會給朝臣中再來黨派之爭。可皇上新即位,朝中仍是舊臣,那黨還是在那裡。大批依靠魏黨上來的,他們自然結成一派,起復的東林,又結成一派。東林人有清譽,不少也是幹才,可仍舊是朋黨。皇上保留住舊黨,就是用來牽制東林人,皇上也不希望東林坐大,只想勢力平衡。所以九門提督這個重要的職位讓中間派孫傳庭做了。當然皇上也不會一直都留着兩黨,不然遲早會出現亂子。所以皇上把你夾了進去,其用意就是用來整治黨爭。在下敢保證,要是有什麼人事調整,這擔子非君莫屬!”
“不會吧,前些日皇上追問吏治刷新條陳,都是由吏部擬定的,看樣子也是會交由吏部實施。”賀逢聖疑惑道。
“不,老弟,皇上登基後雷厲風行,調兵,整頓宗人,賦稅,哪一件不是很快就有定論,可偏偏這吏治已有半年之多,至今還沒有旨意下來。皇上是在看,在看下面的官員中有沒有黨?有多少官員牽扯進去?這吏治的刷新,就必由你賀大學士去做。那周嘉謨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底子怎會清白?皇上能放心他去做嗎?”
“那皇上的策略是?”
“換,不分黨派的換,把這黨全部打亂,讓他黨不成黨。今年秋闈,便有一批崇禎朝的進士,皇上會用這些新人來換。這吏治,賦稅,兵制,環環相扣。吏治不清,下面的賦稅改革,兵制調整都做不出來。京城中官員關係盤雜,所以皇上理清吏治就會借你之力。”
“皇上是想一洗大明頹廢之勢,我自當爲君出力。只怕朝中舊臣勢大難有作爲,辜負了皇上。”
“哈哈,老弟這就無需擔心了,皇上策略極高,你細想下皇上登基後的施政。剪除魏黨不說,就如其他,內閣人員的人選,京城防衛的改制,功臣的封賞,在握的兵權,賦稅和宗人的改革。皇上一步一步走來,那是步步爲營。而當今皇上識人的手段更是非常。像之前出去辦差的,有幾個算是知名舊臣的?老弟又何需憂心。”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兄才高我十倍。我這就向皇上推薦你。”賀逢聖豁然貫通後,首先想到的就是留下陳文一,自己以後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個人幫助。以後陳文一做了官,大家份屬知己,也有個照應。
“不敢,那就多謝克繇兄了。”陳文一知道今天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