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人輕輕敲門,暫時解救了他。
門外傳出安常的聲音:“陛下,李院長到了!”
沈凌嘉轉過頭去,看着譚鳴鵲,說:“待會兒我先讓他給我號平安脈,之後再讓他給你瞧瞧,若是他開了藥,你要吃,既然你要做宮人,想做就做吧,要住哪裡,有什麼需要,都去問安常,他一定幫你辦妥。”
叮囑之後,便馬上吩咐李院長和安常進來。
他雷厲風行地伸手讓李院長號脈,自然沒事,沈凌嘉便馬上起身。
譚鳴鵲一怔,沈凌嘉的反應讓她措手不及,“陛下,您到哪裡去?”
“你在這裡好好休息。”沈凌嘉看向安常,“若是她有事要你做,你全給照辦。”
安常心下越發緊張,慌忙答應一聲:“是。”
他看着譚鳴鵲的目光十分複雜,看來,他還是低估了此人對陛下的重要。
“我出去走走。”沈凌嘉說完,沒等譚鳴鵲迴應,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
初和宮。
德妃如今正式提輩爲德太妃,雖然要住在死過人的地方,她卻一點都不介意。
雖然可惜天天要穿一身白以顯懷念先帝,不過考慮到打扮得再漂亮也就身邊一羣近侍看,德太妃便不在意了。再說,女要俏,一身孝,以前在宮中忌憚重重德太妃沒敢這麼俏過,等沈清輝死了她倒是可以大搖大擺地“俏”給人看,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她每日都會爲先帝焚香祭拜,剛做完,就聽說陛下來了。
德太妃從蒲團上起身,骨頭“咔”地一響。
“娘娘,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身邊的宮人很緊張地問。
“沒關係。”太妃輕輕擺手,“人老了都會這樣。”
宮人仔細端詳她的面容,諂媚地笑道:“怎麼會?您還這樣年輕。”
“保養得再好,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太妃不爲所動,只輕輕伸出一隻手。
這宮人便立刻攙扶住她,二人同時起步,緩緩走出這座偏殿。
沈凌嘉沒有等待許久,便見到太妃,他立刻起身去扶她。
宮人忙放開手,雖然被太妃攙扶是莫大的榮耀,她卻絕不敢與皇帝搶這個工作。
“您小心。”沈凌嘉扶着她走到正殿中央的檀木桌邊坐下。
從前太妃不喜歡檀木,但自從她成了德太妃,便說這檀木香有佛性,將宮殿裡所有木製的傢俱都換做了檀木製,桌椅自然也不例外。
太妃小心翼翼地坐下,笑道:“陛下怎麼突然來這了?”
沈凌嘉沒有馬上回答,先揮揮手,讓宮人們走遠些,這纔開口:“有些心事。”
見沈凌嘉遇到疑難第一時間來找自己,太妃還是很高興的。
這些年兒子真是沒白教。
她笑得溫柔,道:“你這年紀,有些心事,是正常的。怎麼了?”
“母妃,我……”
太妃打斷了他的話:“陛下,這裡沒有旁人,您卻也不要養成你你我我的習慣,落在外人耳中,着實不像話。”
“是。”沈凌嘉飛快地改了口,“是朕。”
“這纔對。”太妃的語氣依舊柔得能滴出水,“您接着說。”
“朕只是在想,若要對付那人,也許不必這樣迂迴,朕應該能有其他辦法。”這個主意還是太妃出給他的,一開始沈凌嘉想不到太妃竟然也要對付那人,被她慫恿,便覺得這個法子的確不錯。明面上,那人是幫過他,若要對付那人,絕不能由他來牽頭,便非得另尋他法。
於是太妃便給了個主意。
她原本的確覺得遠房親戚也是親戚,值得親近。
但是,在宮變後,當她離開皇宮,立刻去找秦將軍幫忙時,卻被拒絕,最終還是沈凌嘉着人誘之以利才讓秦將軍動搖。那時候,太妃便萌生了要除去此人的念頭,她最是記仇,用什麼手段,等多長時間,都不介意。
因此,當她聽說沈凌嘉竟然有放棄的念頭時,太妃臉色一變:“但那法子最簡單,風險最小。”
“可是,何必這麼麻煩?”沈凌嘉不解,“朕已經是皇帝了。”
“那又如何?便是皇帝,也要顧慮悠悠衆口,您回溯歷史,那些無所顧忌之人,是不是都是有名的暴君?昏君?”太妃不再笑,表情慢慢變得嚴肅,“您怎麼突然有這種想法?”
沈凌嘉滿腹怨恨地扭過臉,道:“可是,朕實在不喜歡淑妃!”
“你是不是喜歡淑妃,不要緊,你只要讓所有人覺得你喜歡她就足夠了。做戲嘛,很難嗎?要你去見她,你吃什麼虧?難道你覺得母妃在害你,在逼你嗎?”太妃露出驚訝之色,不久,變作滿面悲苦,“本宮這都是在替你考慮呀!”
說着,太妃捂住臉哀哀痛哭起來。
沈凌嘉見她哭泣,不由得心軟:“母妃,朕並不是怪你。”
“唉,本宮也明白,你不喜歡淑妃,便覺得親近她是爲難自己。”太妃點點頭,“無妨,等大事做成,除去秦家之人,你想要納多少個妃子,本宮都隨你心意。”
沈凌嘉心中一動,“朕想要納誰都可以?”
“當……”太妃剛要允准,猛然一驚,話頭剛開,在口中滴溜溜硬是轉成了另一句,“但還不知道你想納誰?”
“朕,咳!”沈凌嘉十分尷尬地咳嗽一聲,“朕還沒想到。”
“那等你想到了再來告訴本宮吧!”太妃堵死了路。
沈凌嘉苦惱地看着她:“您剛纔不是說,隨朕的心意?”
“你心中那個人,就是那位姓譚的姑娘吧?”太妃冷冷問道。
“……是……”沈凌嘉懊惱地承認。
聽到這裡,太妃冷笑一聲:“原來這纔是你的心事。”
無端端來找她,臨時要改主意,原來都是爲了一個商人女。
太妃心中怒火狂燃,面上卻不得不全部按捺住,她忍着怒意,道:“陛下,你就是爲了一個女人,要壞大事?”
“但要做那件大事,不也是要利用另一個女人?”沈凌嘉忍不住反駁,“豈不是一樣的?”
反正他做的又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沈凌嘉已經忍耐很久了。
太妃終於壓抑不住怒火,猛然一掌拍在了桌上:“陛下!如今,你爲了一個商人之女,要與我爭執?是她教唆你的?”
“不關她的事!”沈凌嘉馬上反駁。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太妃勃然大怒。
二人劍拔弩張,幾乎要大吵一架。
當太妃準備說話時,她突然注意到了沈凌嘉的眼神。
憤怒。
疑慮。
他的眼神中蘊含了許多情緒,複雜又負面。
太妃就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淋了一桶冷水,整個人猛然清醒了。
她怎麼忘了,沈凌嘉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她越是要壓制他,他越是不服。
她非要跟他繼續爭論,只會越吵越火大。
如果他會怕她發脾氣,早就做沈清輝面前一隻唯唯諾諾的小綿羊了,沈清輝不比她可怕?
錯了錯了,她心中憤怒,竟然慌張地用了最錯的態度來面對他,大錯特錯!
太妃心裡一緊,馬上想到要挽回。
可是,如何挽回?
太妃在心中琢磨片刻,不得不承認,此刻,似乎也唯有一個人能用來喚回他的理智。
於是太妃猛然跌坐下來,捂着臉又哀哀低泣道:“本宮早該明白,你心裡最重要的就是譚姑娘,本宮身爲你的母親,卻不知道被排到哪裡去了!”
這是暗指他不孝,沈凌嘉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做好迎接一場大沖|突的準備,她卻忽然偃旗息鼓,換做哭戰,頓時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沈凌嘉慌張地坐下,道:“母妃,您別哭。”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不斷低聲安慰她。
太妃哭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怎麼因爲她改了主意?你不是說,要送她回家嗎?”
她好像沒跟他吵過一樣,沒事人似的重新提起譚鳴鵲,眼眶發紅,卻不再瞪着眼。
美人哭訴,哪怕是長輩,也能博得憐愛。
何況又是美人,又是媽。
“朕原本的確有這個打算,不過後來出了點意外。”沈凌嘉不欲多談,見她不再哭泣,便道,“您別生氣,孩兒不再跟您爭執就是了。”
讓你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嗎?太妃心中暗暗不屑,又道:“那她現在何處?”
“她?”沈凌嘉臉一紅,“她入宮了。”
“什麼!”太妃雙眼圓睜,差點又要大發脾氣,再三忍耐,才強壓下這股邪火。
沈凌嘉不怕她生氣,卻也不想惹她生氣,見她面色沒有多大變化,暗暗舒心。
太妃接着說:“你忘記本宮說過的話了?”
沈凌嘉臉色一變,十分難看地點點頭,道:“朕記得。”
“好,你說你記得。”太妃先點點頭,話鋒一轉,喝問道,“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朕……朕有苦衷。”沈凌嘉毫不猶豫地說,“她如今入宮,並不是要做朕的女人,她……我……總之,朕發乎情,止乎禮,恪守承諾,絕對沒有做出軌的舉動。”
“那你剛纔要求我什麼?”
沈凌嘉面露懇求之色,道:“您不是說了,隨我心意嗎?朕只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