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

戶部裡一團爛賬,齊王黨內訌,皇帝煩躁,齊王躁鬱,他再進局就不是攪混水,是主動提供一個靶子,讓人家抱團來打了。

現在他不跳進去,齊王黨只能相互攻訐。

譚鳴鵲聽得茫然,這麼說,他是真不會走了?

“又偷懶?”菊娘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站穩了!”

她剛剛一想事,動作就變了形,頓時被菊娘逮住。

“再加一炷香!”

“啊?”

“哈哈哈……”這是幸災樂禍的沈凌嘉。

譚鳴鵲憤懣地朝沈凌嘉努努嘴:“可他一直在旁邊影響我!”

“我管不着他。”菊娘說,突然看向沈凌嘉,“殿下,你好像也有很久沒練基本功了。”

“對對對,讓他也練練!”譚鳴鵲不斷攛掇着。

沈凌嘉卻沒有露出她期待中的驚慌之色,他從容地走到她旁邊擺了個站樁的姿勢:“也好。”

“嗯,那你們先練着,我還有點事,過會兒再回來。”菊娘放心地把他們扔下,自己跑了。

譚鳴鵲與沈凌嘉面面相——他還笑?

“菊娘不回來,你可不能起來。”譚鳴鵲覺得他是還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那就接着扎唄。”沈凌嘉渾不在意,他的姿勢不需要菊娘指教,一開始就擺得非常正,就算是試圖找出破綻的譚鳴鵲,仔細觀察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姿勢已經極標準了。

“你別總看我,姿勢又變形了。”沈凌嘉目視前方,餘光卻也瞟着她。

“啊?”譚鳴鵲手忙腳亂趕緊重新紮好動作,順便看看菊娘有沒有回來。

幸好,菊娘還是不見蹤影。

“好累啊。”她忍不住自言自語地抱怨。

“如果你一直保持姿勢不變,不要總動來動去,不會那麼辛苦的。”沈凌嘉忍不住告誡她。

既然要做,索性做好,他可不會因爲心疼她就放縱她偷懶。

胡亂站樁,任姿勢變形對身體反而不好。

“要是做不好,還不如不做。”

“誰說我做不好?”譚鳴鵲還真吃他用激將法這一套,猛地直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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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好好做。”沈凌嘉笑。

譚鳴鵲不理她,他總把她當小孩子,而且,簡直像是對待六七歲的小孩子。

不過,沈凌嘉給的建議的確不錯,當她全心全意保持姿勢,雖然還是難熬,但已經比之前的感覺好太多了。

但更重要的原因肯定還是沈凌嘉終於安靜了!

譚鳴鵲安安穩穩地站樁,旁邊也一直沒有聲音,她終於能全神貫注於自身。

不知不覺,那股特製的香菸氣終於在空氣中消散,一炷香燒完了,她低頭確認了一下,趕緊站直。

“時間到了!”她趕緊提醒沈凌嘉,站了這麼久,他肯定也很累了吧?

誰知道等她看向他,卻發現沈凌嘉根本紋絲不動,像是銅鐘一樣安定地不搖不晃。

“時間到了?”他淡然無比地起身,踮起腳在原地跳了幾下,“你也動一動,剛站完樁就不動,等筋骨痠痛的感覺上來了可就來不及了。”

“啊,是嗎?”譚鳴鵲嚇了一跳,怪不得每次去睡一覺醒來之後都覺得不舒服,原來不是站樁之後就能馬上休息的!

她趕緊學着沈凌嘉的姿勢運動了一下,等他去旁邊擺好的椅子上休息,她纔跟着過去。

椅子有兩個,本來是菊娘一個她一個,但現在菊娘不在。

坐下來以後,譚鳴鵲忍不住問他:“您怎麼會這麼厲害?”

她以爲皇子都是養尊處優的呢,雖然在渝州他閃躲得也很好,可她覺得那動作誰都會做,不然他怎麼會受傷?可站樁就不同了,親身經歷過,她知道做這個有多難,要一直堅持,不只需要耐力,也需要體力。但沈凌嘉整整蹲了一炷香的時間,臉不紅,氣不喘,她坐下來的時候腿還有些抖,可他卻像沒事人一樣坐下。

“這是基本功。”沈凌嘉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我以前一直都做,最近有些荒廢,但沒多久,要重新撿起來也容易。”

“一直都做?您練了多久?”

“幾年吧。”

“幾年?”譚鳴鵲驚訝地問,“這不是基本功嗎?不是練好了就能開始學武了嗎?怎麼之後還要練?”

“你也知道這是基本功啊,放下就沒了。”沈凌嘉失笑,順便給她講解了一下基本功的作用,菊娘說得簡單,畢竟也不清楚她能堅持多久。但沈凌嘉相信只要譚鳴鵲想做就能堅持,只要有人一直支持。

當初她對學文不也好像只是一時興頭?但他在後面逼着,她也逐漸學成了習慣。

學習,無論是學文還是習武,想要有一番成就都必然面對長期的枯燥無味,這時候,一個步步緊逼的,令人厭煩的師父是必不可少的,放縱只會使人懶惰。畢竟,放棄,實在是太容易太舒服了。

譚鳴鵲一開始還真把站樁當成了熬,可經過沈凌嘉的教育她才明白,這就像是練字,不僅痛苦,還不能放下,得不斷堅持下去,沒有盡頭……

“是……這麼回事啊……”譚鳴鵲終於明白,她一時起意,上了條不能下的船。

沈凌嘉想告訴她,上了這條船,就不能下。

但他想了想,卻問:“怎麼樣?要不要放棄?”

“不要!”譚鳴鵲本能地說。

“你應該認真想想。”

譚鳴鵲說完就後悔了,也許他真應該好好考慮一番,但等她再三思索後,卻覺得,“算了”兩個字,並不是那麼容易能說出口。不是爲了什麼面子,是……

不想放棄。

來到京城以後,她學了不少東西,那麼多的事情,如果要放棄,她能學成哪怕是一件嗎?

如果任何事都用“算了”來解決,她可能連刺繡都早丟了。

就算真的有受不了的時候,可是,現在距離“受不了”還早得很呢。

她翻出一炷香來點燃:“接着來吧。”

“不休息了?”

“不。”她要維持的“基本功”那麼多,還真不能把時間全搭在休息上。

沈凌嘉笑眯眯地也站起來:“那我陪你。”

譚鳴鵲這下是真的訝然了:“您可以休息的,您不累嗎?”

“剛纔我不是告訴過你?基本功,放下就沒了,我可不希望這幾年全是白練。”沈凌嘉擺好姿勢,蹲得極穩,“你可得跟我學,一心一意,不要去想別的。”

“我纔不會做得比您差,這堂課,菊娘纔是我師父。”譚鳴鵲不服輸地走過去,把香爐放好,在他旁邊也慢慢蹲下,雙臂舉在身前。

“那我拭目以待。”沈凌嘉笑容不減。

譚鳴鵲悶聲不吭地保持動作,身邊也一直沒有聲音。

目視前方,她看不到身邊的人在做什麼,沈凌嘉安安靜靜,好像一直沒有動。

但是,怎麼可能呢?站樁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沒錯,他並不只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殿下,他也可以做得很好,不過堅持一炷香就很了不起了,第二炷香的時間裡,還能這麼從容?

譚鳴鵲忍不住往旁邊看了一眼,他竟然真的紋絲不動!

她嚇了一跳,動作又變形,頓時失去平衡往地上跌去。

“我不是叫你專心了嗎?”沈凌嘉抓住她。

譚鳴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想看看您在做什麼。”

“我在站樁,你不是知道?”

“可我看不到您,就忍不住想。”身邊有一個人一直看不到,譚鳴鵲總忍不住想琢磨他會在做什麼。

沈凌嘉想了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無奈地道:“好吧。”

他仍然站在譚鳴鵲身邊,不過這次站得稍微靠前,臉偏向她,這樣,既不是相對的,她也能看清楚他在做什麼。

“就這樣吧,要是真的對着臉,我怕你不是忍不住看,是忍不住笑。”沈凌嘉對此很有經驗。

譚鳴鵲已經失誤過一次,現在也沒臉反駁,誰讓她動作變形居然還摔了呢?

不佔理就得閉嘴,不然沈凌嘉一定會喋喋不休到他贏。

沈凌嘉重新擺好姿勢,跟剛纔一模一樣,像是從來都沒動過。

“您比我厲害,我服啦!”譚鳴鵲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好奇:“可是,您怎麼會做得這麼好?”

親自試過她才知道這有多難。

沈凌嘉還是渾不在乎的樣子:“習慣就好了。”

“可是,您不是皇子嗎?”譚鳴鵲問,“有守衛,有影衛,他們會保護您的。”

“這裡也有守衛,你爲什麼想習武?”

譚鳴鵲無話可說了。

“我以前身體不好,十三歲的時候才養好身體,那時候纔有機會跟師父學習武功。”沈凌嘉苦笑一聲,“不過,大哥卻從小就文武並進,父皇一直很看好他,也許,正因爲此,他纔會更喜歡他而不是我。”

沈凌嘉今年也才滿十七歲,這麼說,習武也才三四年?

“你大哥倒是很厲害,九歲的時候就能打倒四個人,我是絕對做不到的。”沈凌嘉笑道。

譚鳴鵲頓時露出羞赧之色,道:“他……其實他也不是很厲害。”

讓她隱瞞部分真相來吹噓一下倒也可以,當面說謊,可就難了。

“其實,當初他雖說是一個打四個,可是分別打的是我二哥、三哥、四哥,還有我。爹孃他們笑話他都來不及呢,這算什麼厲害,欺負一羣小孩子罷了。”

“啊?”沈凌嘉十分意外,他當時還真暗暗欽佩過這位譚家大哥,沒想到真相如此,“哈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越笑,譚鳴鵲越是覺得丟臉,頭越垂越低。

不過沈凌嘉真不是笑話她:“既然你說了一件自己的事,那我也說一件吧。”

“您也有這麼丟臉的時候?不對,您是說齊王吧?還是七殿下?”

“他們的事有什麼意思。”沈凌嘉就算自曝也絕不會在這種時候攙和第三者,“我說的是我自己。”

那時候,他十四歲,也正是譚鳴鵲現在的年紀。纔剛剛習武不久,跟一羣侍衛對打,全都讓着他,沈凌嘉贏了也覺得自己是勝之不武,因此,便偷偷隱瞞身份,去外面找人挑釁,那些人不知道他是皇子,自然一擁而上——

“然後呢?”是亮出身份,還是大殺四方?

沈凌嘉臉一紅:“他們把我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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