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可去

譚鳴鵲仍然住在似錦院,自從那天醒來,她就沒有換過地方。

沈凌嘉從大門走到這裡,是走老路,非常熟悉。

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有多焦急,從繽紛院到似錦院短短的路程中想了多少事。

舊地重遊,卻已是不同心境。

他的目光掃過這屋子裡的每一處,背對着譚鳴鵲,沈凌嘉貪婪地凝望着每一個細節。

這些天,她就是在這裡養傷。

她長高了點,身量消瘦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不出門,還是心情差,臉色蒼白得病態,他很擔心,卻不能教她知道他擔心她。

他寧肯她覺得他冷情冷性,無情無義,也不想讓她有一點希望。

她的人生,他註定無法參與。

那麼唯有她死心了,纔有未來。

他明明已經打定主意了!

可今日,他還是來了。

一聽到她生病了,不肯吃飯,他就擔心不已,即便只是聽沈凌宥說,他也馬上改了主意。

沈凌嘉都想不通他怎麼連區區狠心都做不到,可見了譚鳴鵲他才明白,是,他做不到。

對她心狠,他做不到。

哪怕是爲她好,他也一樣做不到。

沈凌嘉差點想回頭對她說,不要着急,他的心意沒有變過,他不喜歡其他人,他只想娶她,他一定會想辦法!是德妃那天的話勒住了他,讓他忍住不回頭。

德妃入宮多年,她最明白一個女人在那座大籠子裡待着,會有多麼辛苦。

他親眼看着她眉間有越來越多的皺紋,他親眼看着她的神情越來越淡漠,他親眼看着她從一個母親成爲他的母妃。

他親眼見證,親身體驗,這座大籠子,有多可怕。

沈凌嘉不敢想譚鳴鵲會被逼成那個樣子。

她不應該變成那個樣子。

對。

不看她,他應該能狠一點。

沈凌嘉揹着手,也背對着譚鳴鵲,聲音冷淡,毫無情感:“在英王府中,住得慣嗎?”

譚鳴鵲悄悄地轉了個身,看着門外,也背對着他:“英王殿下和菊娘對我很好,他們很照顧我,在這裡,民女過得不錯。”

“那你喜歡這嗎?”沈凌嘉問。

明明這是他希望聽到的,離開他,她也很好,但若真正聽到她這樣說,他還是有些吃味。

譚鳴鵲的聲音也冷冷淡淡:“住得不錯就夠了,要什麼喜不喜歡?”

“是嗎?”沈凌嘉的尾音有些變調。

明知不對,他仍是心中暗喜。

“其實,你年齡漸長,也應該搬走了,不然總難免被人說閒話。”

譚鳴鵲扭回頭:“搬去哪?”

“隨你。”沈凌嘉也回過頭,他已經調整好情緒,絕不會讓她看出一點破綻,“這京城裡,你想要在哪裡住都行。”

“在京城?”

“或是想回益鎮也好,對,益鎮適合你,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家嗎?你圈個地方,朕撥給你?你救過朕的命,朕封你一個郡主之位,想必其他人不能有意見。你想要什麼?朕都能給你,不光是你……”沈凌嘉並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過急切,“你的家人,將來只要不犯大罪,朕一併幫你護着他們……”

“你趕我走?”譚鳴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你那麼想要我走?”

你應該點頭說是。

——沈凌嘉告誡自己。

但他的本能卻讓他搖頭說:“不。”

“無論你想要留在京城,還是想要回家,朕全都隨你,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朕都答應,朕都幫你。”

譚鳴鵲望着他,眼眶漸漸變紅:“若是我想見你呢?”

沈凌嘉避開了她的目光,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容有多勉強。

“昔寒,我們都在這京城裡,又不是天各一方。”

“對。”譚鳴鵲喃喃,“若我留在京城中……”那便不是天各一方。

“可是……”

“我不回益鎮了。”譚鳴鵲搖搖頭,“我回去過一次,是您讓菊娘送我走的,等我回到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您已經知道了吧?”

沈凌嘉目光一暗:“他給你下了藥。是我考慮不周,我沒想到當時我落難,他會怕我連累你們……”

“是怕‘我們’連累了他。”譚鳴鵲糾正。

沈凌嘉問:“那你恨他嗎?”

譚鳴鵲搖搖頭。

父親做的事情,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可是她沒法恨。

那是他的父親,也是她母親深愛的丈夫。

如果從這個家庭裡劃掉她,仍然是一個完整美好的家庭。

“我希望您能讓人照應我的母親,我一走了之,不知道他會不會遷怒於她。”

“你放心,這一點朕能保證。”沈凌嘉道。

“那就好……”

“還有呢?”

“什麼?”

“你只要朕讓人護着你的母親嗎?那你呢?”沈凌嘉竭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得像陌生人,“朕怎麼說都是一國之君,難道朕的性命就只值這一點?你還要什麼?朕都可以答應。”

“是嗎?”譚鳴鵲的某種浮現出疑惑。

她迷茫地看着沈凌嘉,暗暗思忖。

沈凌嘉便耐心地等着。

過了好久,譚鳴鵲下定決心,道:“我想入宮,做宮女。”

沈凌嘉以爲自己聽錯。

他問了好幾遍,譚鳴鵲都沒有改口,她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你說真的?”

“對。”譚鳴鵲一次比一次堅定,最後一次,她說得斬釘截鐵。

沈凌嘉剛說過無論她想要什麼,他都答應,再改口實在不像話。

他只能憤然說道:“好,明天朕就讓人接你入宮,你要做宮女,就別後悔!”

丟下這句話,沈凌嘉拂袖而去。

他千辛萬苦要送她迴歸自然,可這隻小鳥卻像着了魔,非要從小籠子去大籠子裡。

沈凌嘉搞不懂,又不能對她發脾氣,決心讓她吃點苦頭,知難而退。

譚鳴鵲默不作聲,只在他離開的時候默默鞠了一躬,等到他背影消失,便關上門。

“呼……”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回頭在凳子上坐下來。

直到此刻,她突然有種腿軟的感覺。

雖然那是她熟悉的人,剛纔卻有些陌生,那是一國之君,他有了不同於往常的氣勢,一切變化都讓她暗暗心驚,暗暗膽怯。她竟然開始怕他,回頭想來,譚鳴鵲自己都覺得好笑。

真是不同了。

他像是倒回到他們剛剛相識的時候,有點欣賞,但不怎麼熟悉。

她並不敢質問他當初在地牢裡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心,爲何要納秦兼月,爲何千方百計誘她離開。但是,她想要留在他身邊,像從前一樣。她想看到他,她和他不一樣,她仍然喜歡他,那是交出去的心,已經不在她身上,拿不回來,也舍不掉。

沈凌嘉一點也不明白,人是會變的。

從前她想走,因爲她對家人戀戀不捨。

如今她想留下,因爲她捨不得他。

魏王府已經不存在,譚家也無法回去,她還能去哪?

那就去他身邊吧。

……

入夜。

夜涼如水,譚鳴鵲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月朗星稀,明天說不定會放晴。

她不知道沈凌嘉什麼時候纔會讓人接她入宮,雖然當着他的面說要入宮做宮女時她很有勇氣,但等到沈凌嘉走了,她才慢慢感覺到緊張。

在宮中做宮女和在魏王府做繡娘時可不一樣,宮裡的規矩多得多。

譚鳴鵲只入宮過一次,那次的經歷給她的印象非常糟糕。

那是一個光踏進去都覺得喘不過氣的地方,不得不說,沈凌嘉一走,她就有點後悔了。

也許,當面問他爲什麼要納秦兼月,也沒那麼恐怖,現在光是幻想做宮女會受到的考驗,就足以讓她鬱悶得半死了。

“喂!”

譚鳴鵲打了個激靈,大半夜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真是嚇人。

但是等回過神她就不怕了,這聲音來自她熟悉的人,譚鳴鵲回頭一看,確認,果然熟悉。

是多日不見的菊娘。

“你肯從那間小黑屋裡出來啦?”菊娘譏嘲道。

“別陰陽怪氣地說話。”

“嫌我說話難聽?你怎麼不覺得自己做事過分?”菊娘狠狠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這幾天我一直擔心你,你關着門不出屋子,又不肯見人,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譚鳴鵲一愣,悵然又歉疚地嘆了口氣,小聲說:“我很抱歉。”

“得了,會道歉還算你有良心。”菊娘一把摟住她,跟她一樣仰望星空,“看什麼呢?”

“月亮。”

“我聽說,白天的時候,他來見你了?”

“從誰那聽說的?”譚鳴鵲笑嘻嘻地問。

“別轉移話題。”菊娘正色,“你們談了什麼?”

“他現在可是皇帝,他說過的話我可不敢隨隨便便告訴別人。”譚鳴鵲仍是在笑。

“別鬧。”菊娘認真地盯着她,“我可看出來了,你現在一點都不高興。”

從沈凌宥那裡得知沈凌嘉答應來見譚鳴鵲,其實菊娘心裡是暗暗高興的。

譚鳴鵲總把自己關起來,不見旁人,她擔心卻也不敢去打擾。

可是沈凌嘉不一樣,她知道他們之間從前的故事,也許沈凌嘉能讓她走出來。

所以,她來見譚鳴鵲。

一開始,她發現譚鳴鵲果然從屋子裡走出來了,心中無比雀躍。

但是,等到她看見了譚鳴鵲的神情,卻忍不住皺起了眉。

譚鳴鵲現在明顯並不快樂,可她已經見到了沈凌嘉,怎麼會不快樂?

他對她說了什麼?

菊娘抓着譚鳴鵲的肩膀,表情非常嚴肅:“我不能看着你這樣頹廢下去。”

“我現在很頹廢嗎?”譚鳴鵲反問道。

菊娘很肯定地點點頭。

譚鳴鵲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道:“我沒辦法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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