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歌女難以置信地喊道,“求娘娘饒命!”
“胡喊什麼呢?”淑妃挑眉,譏笑道,“本宮只是要你一雙眼睛,又不是要你的命,你要本宮饒命嘛,多簡單的事?好,本宮這就答應你。還不快動手?”
“不,不……求娘娘不要挖掉奴婢的眼睛,您可以打奴婢的板子,可以懲罰奴婢,請您千萬不要挖掉奴婢的眼睛!”歌女慘叫道。
教坊司的人多是犯官家屬。
歌女在牢中,親眼見過一個活人被活生生挖掉雙眼有多恐|怖,她寧肯死也不想承受那種酷刑!
“求娘娘饒過奴婢,求娘娘……”歌女不斷懇求着。
淑妃不耐煩地撓了撓耳朵,冷聲道:“聒噪。”
很快有兩人上前,一人一邊,抓住了歌女的雙臂,將她按在地上。
“不要啊!不要!……唔唔唔!”有人用一團布塞住了歌女的嘴,她只能支吾,再也喊不出任何明顯的字眼,她不斷慘叫着,彷彿那酷刑已經加諸於她的雙眼中。
聽着歌女的慘呼聲,淑妃不爲所動,她只是安靜地撫摸着白貓的皮毛。
其餘人所得到的痛苦,與她何干?
負責行刑的人,拿着工具,越走越近。
“娘娘,先等一等!”
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站了出來。
淑妃撩起眼皮,往說話那人的方向看去,她笑了,“阮星,又是你?”
阮星是多年宮人,淑妃一入主冰輪宮,阮星就被調入這裡,她做事一向勤快,又機敏,有眼色懂做人,雖然相處不久,卻很爲淑妃看重。更重要的是,阮星之前乃是服侍過德妃的,這也就相當於婆婆送給她的人,淑妃雖然入宮之後便放縱自己乖戾的性子,卻從來不敢怠慢阮星。
她深知自己做了許多肆意妄爲的事,爲什麼別人願意幫她做?爲什麼別人願意不追究?一是因爲她受皇帝愛寵,二是因爲德妃是她的姑姑。
甚至第二點纔是最重要的。
淑妃至今不會忘記,入宮之前,陛下曾經踏足過秦府,那時候,他的神情是多麼恐怖,她不得不眼睜睜看着螢魚死在自己面前,卻不敢阻止,也無法阻止。
雖然入宮之後受盡寵愛,人人都說陛下寵幸她,唯有淑妃自己心知,她的日子並沒有表面那麼風光。她享盡錦衣玉食,卻連陛下的面都很少見到,甚至在洞房花燭夜那一天,陛下陪伴她的一晚,也只是和衣而眠。她能夠感覺到,他在外人面前常常對自己露出的笑容,並沒有幾分真心。
不過,她有姑姑,淑妃相信,既然自己成爲唯一一個能夠入宮做妃嬪的女人,一定有原因,連林丞相的女兒都得不到的殊榮,落在她的頭上,一定有理由。那夜陛下殺入皇宮,自己的父親也陪伴在側——不,秦將軍一定立下了功勞,否則陛下之前那麼厭惡她,又怎麼會在登基之後改了主意?定然是因爲他欠了秦將軍一份恩德,便轉贈給她。
當然,其中肯定也少不了姑姑的暗子。
能讓陛下捨棄那個低賤的商人女而轉擇自己,想必姑姑費了不少心力。
所以,她怎敢怠慢如今已是德太妃的姑姑送來的阮星?
見到是阮星開口,她的語氣順耳許多。
“你過來說話。”
她招招手,阮星便笑眯眯地走過去,一點不害怕。
阮星在宮中浸淫多年,但年紀不大,保養得宜的情況下,看起來完全就是個二十出頭的清秀美人,誰也猜不中她的真實年齡。
她有一雙酒渦,所以笑起來很迷人,這種令人莫名信任的氣質,男女通殺。
阮星走向淑妃身邊時,轉頭看了一眼歌女。
她的目光十分溫柔,讓歌女充滿希望,難道,這個面相心善的女人,是來救她的嗎?
阮星來到淑妃身旁,微微躬身。
雖然淑妃信重她,她卻從未因此而傲慢,依舊給予淑妃滿溢的尊重。
無論看到幾次阮星的舉動,淑妃都忍不住想,不愧是姑姑用過的人。
想到這裡,她轉頭去看另一邊羞答答連頭都不敢擡的螢草就左右不順眼了,即使這是她剛剛提拔過的人。
淑妃凝望着她的眼睛,貌似疑惑地問道:“阮星,你爲什麼阻止本宮?難道你看不見其他人都怕了本宮嗎?怎麼你不怕?”
“回稟娘娘,奴婢當然不怕,您溫柔賢淑,故爲‘淑妃’,這是德太妃娘娘說過的話,奴婢一直記得,所以,怎麼會害怕您呢?”阮星笑吟吟地說。
“姑姑說過的話你都記得?不錯。”淑妃點點頭,又道,“可你怎麼敢阻止本宮?莫非,你不怕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嗎?”
淑妃一邊說,一邊伸手指向被壓在地上的歌女。
她正抻着脖子望向這邊,希冀阮星拯救她,猛然看到淑妃的眼神,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與她對視。
“學乖了。”淑妃冷笑一聲,“這些人,非得吃了教訓,才肯學乖。”
在她發泄的時候,阮星從頭到尾都不說話,但臉上的笑容就好像是凝固的面具,從未消失過。
“哦,對了,你呢?你也想像她那樣嗎?”淑妃冷眼望着阮星,等待她的答案。
“奴婢當然不願意像她那樣。”阮星笑容璀璨,“奴婢乃是這宮中有品級的宮女,雖然比不上娘娘,但您拿奴婢比這位來自教坊司的歌女,着實太侮辱奴婢的身份了。”
歌女猛然擡起頭,盯住了阮星。
淑妃不以爲然,甚至哈哈大笑:“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哈哈哈……好,是本宮考慮得不周到,以後不這樣說了。既然你瞧不起這個歌姬,怎麼又要站出來救她?”
阮星笑眯眯地問道:“奴婢什麼時候說過是要救她?”
“那你又叫本宮停手?”
“娘娘聽錯了,奴婢是請您等一等,卻從未敢說請您停手。”阮星指着那歌女,道,“她不懂上下尊卑,竟敢用那雙卑賤的眼珠與娘娘您對視,着實膽大包天,您要懲罰她,一點錯都沒有。”
淑妃聽她說話十分順耳,點點頭:“你接着說。”
阮星也壓根沒打算停:“只不過,奴婢剛纔在一旁想了想,挖人眼珠的事,難免弄得滿地是血。您這冰輪宮乃是陛下親自賜名,美輪美奐,如同仙境,您是仙子,故而住在這仙人宮中。既然是仙家之地,又怎麼可以沾染鮮血?再說這場景難看,奴婢心想,恐怕會污了您的眼睛,這樣吧,不如讓人帶她出去,在外面另外找一個地方行刑,既不會髒了這裡的地,也不會髒了您的眼睛。不知娘娘覺得奴婢這個提議如何?”
淑妃十分滿意地點頭:“好,好,好,你很能替本宮考慮。”
阮星絲毫不居功自傲,謙虛地將雙手交握在身前,神情嫺靜:“奴婢只是做了一個微小的貢獻。”
“那就照你說的做吧!”淑妃環顧四周,悵然道,“這麼好的地方,別被一個歌姬給髒了。”
阮星陪她一起笑了笑,目光悄悄轉向那歌女。
歌女半身趴在地上,滿目悽愴,心如死灰。
阮星移開目光,輕輕嘆出一口氣。
“阮星!”淑妃忽然喊她。
“奴婢在。”阮星迴過神來,立刻答應一聲。
淑妃微微擡起下巴,看着阮星的臉,慢慢地,臉上浮現出一個惡意的笑容,“阮星,你對本宮真是忠心耿耿啊,想不到你還能考慮到這些。”
“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這樣吧,本宮再給你一件事來做,怎麼樣?”
“奴婢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就連說這些諂媚的話,阮星都能說得義正言辭,令人信服。
“不需要你赴湯蹈火,很簡單的。”淑妃笑得惡意滿滿,“我不信任旁人,不如,由你來監督行刑吧?”
此言一出,驚呼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親自監督?那不是要親眼看到把一雙眼睛活生生挖出來?
但所有人只是驚呼一兩聲,都飛快地閉上嘴,面對淑妃的威勢,她們連交頭接耳都不敢。
與淑芬對視,要挖一雙眼;
那說悄悄話呢?豈不是要勾掉舌頭?
誰都不想做第二個歌女,只能同情地看一眼阮星。
看過這種場景,可能一輩子都要做噩夢。
就連阮星,也忍不住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
淑妃笑她:“你不敢嗎?”
阮星表情僵硬地低着頭,緩緩說道:“奴婢……奴婢不是……”
“那你快去吧。”淑妃揮揮手,“把這歌姬拖下去。阮星,你怎麼不跟上?”
“是。”阮星點了一下頭,連動作也十分僵硬地走下去。
歌姬被拖出正殿,她垂着頭,忽然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那陰冷的笑聲好像是從她的喉嚨裡發出來的,帶着踩上老樓梯時纔會發出的陳舊氣息。
“咯咯咯……”
淑妃不以爲意,只看着阮星的背影,笑着說:“本宮就看看你對本宮到底有多忠心?”
一旁服侍的螢草渾身一抖,雙腿發軟。
她只能用強大的毅力逼着自己站住,她不敢看淑妃,別說對視,就連往那邊看一眼都不敢。
螢草甚至不敢細思,自己服侍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