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纔,她被秦兼月掐住脖子的時候,她看到了秦兼月的眼神。
那種獨屬於嫉妒的恨意,強烈得如同能瞬間凝化爲實物,成爲一柄劍,一把刀。
這纔是恨!
這一刻她立刻明白自己想錯了。
出手偷襲她的宮人一再想置她於死地,沒有恨,因爲宮人就是被指揮的一把刀。
但那並不意味着這宮人背後真正的指點者對她也有恨!
對,宮人與她背後之人的行爲,全不是出於恨。
這是謀殺,是背後糾纏有利益的謀殺!
什麼是恨?她從秦兼月的雙眼中看到了,真正的怨恨是要她生不如死,或是痛苦地死。但是現在宮人下手卻只想要迅速置她於死地,她追求的更像是要讓人不能察覺,甚至把一切推給淑妃。這不是一個充滿恨意的人能夠擁有的理智。一把刀,更不可能替背後之人思考,她必然是受人指使,而且指使她的人,充滿理智。
所以,她要的不是譚鳴鵲生不如死地活着,不是讓她痛苦地死去,她要的是譚鳴鵲立刻死亡!
因爲她的痛苦不能給這背後之人帶去什麼,唯有她的死能夠給這背後之人帶去利益!
對,就是這樣!
一切都串起來了!
譚鳴鵲恨不得馬上跳起來去抓住後面那個宮人逼問她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這個人的想法很明顯,淑妃只是幌子,此人要借淑妃這隻手來殺了她!
那麼,就算沈凌嘉事後追究,也不會知道真正的兇手,就算“替她報仇”又有什麼用?殺人的是刀,但刀背後做指點的另有其人。淑妃固然可恨,但如果不去追究這就意味着真正圖謀的兇手反而可以逍遙法外。譚鳴鵲絕不要做一個枉死還要被誤以爲已經雪恨的冤魂。
可是她現在跳不起來。
她不僅跳不起來,甚至連轉過身去質問身後那名宮人的力氣也沒有。
譚鳴鵲能夠感覺到她的額頭還在滲血,她的意識已經變得越來越模糊……
不,她不願意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她更不要作爲一名冤魂而死去!先生!
先生!
您爲什麼還沒有來?
譚鳴鵲慢慢地擡起頭,這次她是心甘情願地望向秦兼月的臉,與她四目相對。
“秦兼月,你可不要做了別人手中的刀,你被人騙了……”
“你胡說什麼呢?”秦兼月豎起眉頭,一句都沒聽懂,“等等,莫非你想等陛下來救你?”
她終於想到了時間問題,而不是一味追求慢慢地凌虐,腦子還沒有壞透。
但譚鳴鵲幾乎要被她氣死。
“要殺我的另有其人,她們是想利用你,事後陛下只會追究你而不是她們!”譚鳴鵲吼道。
虧她頭腦發昏還能迅速脫水出最重要的一句話。
秦兼月終於有所動搖:“你說什麼?”
“先拿下她!”譚鳴鵲往身後一指。
秦兼月還在猶豫,她怨憎譚鳴鵲,即便譚鳴鵲的話抓住了她的好奇心,但她依舊對譚鳴鵲充滿懷疑。這就是致命的關鍵。
在秦兼月遲疑的瞬間,那名宮人立刻昂起頭喝道:“娘娘!她只是在拖延時間!”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彷彿十分憤怒地彎下腰一掌擊向譚鳴鵲的後腦。
如果擊中,譚鳴鵲就算不死,也會立刻失去意識。
接下來她再對秦兼月徐徐勸說,就算譚鳴鵲沒死,再來幾板子,她還死不死?
宮人的設想非常完美,她處在侍女這個身份對秦兼月說的話也更有用。秦兼月更加猶豫,所以當她看到宮人對譚鳴鵲出手時,並未出言阻攔。當然,如果她出言阻攔,宮人下手,就會更狠,一擊必殺下,譚鳴鵲必定死在冰輪宮。只是屆時整件事就更加撲朔迷離,她很難讓自己置身事外了。
現在這麼做,更安穩。
電光火石之間,從殿外衝進來一個人。
“住手!”
秦兼月震驚地望着門口,他怎麼會來得這麼快?
就爲了她?
就爲了她!
她憤怒地指着譚鳴鵲:“姚荷,給本宮殺了她!”
天降驚喜啊!宮人姚荷差點樂出來,當即改變手勢,目標也換了,之前是後腦,這次直接一指戳向她的腦後死穴。
“大膽!”沈凌嘉咬牙,“景見,攔住她!!!”
“嗖!”
只見一道黑影從殿外猛然射入,這道巨大的人影卻像是細小的箭一樣迅速殺到姚荷身後。
他抓住她的手腕,用最溫柔的姿勢,最暴戾的力量,把姚荷猛地抓起,向後一扔。
姚荷在地上滾了兩圈,沒了動靜。
黑影站在譚鳴鵲身邊,慢慢顯出身影,是一個高瘦的男人,像個竹竿。
他冷冷地看着秦兼月,她光是看他一眼便被嚇得動彈不得。
沈凌嘉迅速跑到了譚鳴鵲身邊,將她抱起,他驚慌地湊近她,看到她滿臉的鮮血心中瞬間一涼。
“昔寒!”
他還是,還是來遲了嗎?
那夢中她絕望的臉彷彿又浮現在他眼前:“您爲什麼現在纔來?”
“您爲什麼……不喊大夫呢?”
“昔寒?”沈凌嘉怔忪地看向懷中的人。
她也正看着他,勉強地扯開一個笑容:“我……頭好痛……”
他這才發現她滿臉的鮮血都是從額頭上的傷流出來的。
“景見!”他擡頭看向秦兼月身邊那個人影,“你立刻去太醫院帶一個太醫來!還有……”
沈凌嘉騰出一隻手:“把她和那個宮人都點住。”
免得這兩人再找機會鬧幺蛾子。
“是。”景見拖住秦兼月走向姚荷,兩人都點住穴道,再不能動。
姚荷是摔暈過去並沒有死,但她既然會武功自然不能用對待平常人的方式暈了就不管。
全做完之後,景見又如箭一樣飛身離開。
沈凌嘉低頭撕下衣角把譚鳴鵲血流不停的傷口纏住,幾乎綁住了她半張臉。
“很疼。”譚鳴鵲抱怨,雖然虛弱,卻是實實在在屬於活人的聲音。
沈凌嘉又心疼,又欣喜:“太醫很快就來了,你不會有事。”
譚鳴鵲笑了笑,問:“那個帶走我的宮女呢?她死了嗎?”
她往姚荷的方向看了一眼,姚荷一動不動,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沒了氣息一樣。
“她沒有。”沈凌嘉安撫她,“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報仇,無論是這個宮女還是秦兼月……”
“不是秦兼月!”譚鳴鵲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不止是秦兼月!”
沈凌嘉疑惑地看着她。
“雖然秦兼月也想要我死,但我確定這裡面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要殺我!雖然我想不到她是誰,但這個人一定想利用秦兼月……可如果真的把秦兼月當成唯一想要殺我的人,這個真正的兇手豈不是逍遙法外了?先生,那個宮女背後一定還有另一個指使她的人……你……”譚鳴鵲想告訴他絕對要好好審姚荷一番,但她一着急就扯住了傷口,頓時痛得快暈過去。
“你別多想了,都交給我!”沈凌嘉着急地扶住她,“你都已經傷成了這樣,還想東想西?”
譚鳴鵲慢慢緩過神來,正色道:“先生,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不管此人是誰,我一定幫你找出來,不管是誰想要傷害你,我再也不會讓她們得逞……”沈凌嘉看着她,漸漸露出和煦的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絕不會再讓你失望。何況,這個人……我想我已經有眉目了……”
“誰!啊……”譚鳴鵲彈起來,又扯到傷。
沈凌嘉心疼又好笑:“病人最要緊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事,都交給我這個健康人來解決吧。”
譚鳴鵲正摸着傷口,痛得不想說話。
“將來,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可以放心地告訴我,我也不會再隱瞞你了。昔寒,你那封信,我已經看了。”
譚鳴鵲本來沒認真聽,聽到這句臉騰地紅了,“我沒給你,你怎麼能看!”
“那本來就是寫給我的,你還有第二位先生嗎?我去找你,沒想到看到這封寫給我的信,遲了早了都是看,我不就現在拆開囉?”
“那我不管,沒給你,你就不能看!”
“好好好,可這是你第一次說,我下回不會再這樣了,好不好?”
“不好!”
“你這是鬧脾氣。”
“我就是鬧脾氣!”
“行行行……”
冰輪宮裡的宮人再一次呆住,她們懷疑自己又見了鬼。
雖然每次淑妃發瘋的時候她們都覺得自己身處地獄,直到今日才忽然覺得可能她們真的早就死了。
要麼,成日冷冷的像個冰塊,永遠都沉着臉的沈凌嘉今天怎麼會笑容燦爛得像朵花?
那位剛剛還差點被淑妃下命令幾板子打死的宮女又是怎麼回事?
她們是早就死了,還是快死了,好像得知了與陛下有關的了不起的秘密呀?
現在發誓絕對不說出去,還來得及嗎?
“景見又是誰?”譚鳴鵲憋這個問題在心裡很久了,有幾十個呼吸那麼久。
“等你……對,我答應你,再不隱瞞,你問了,我就應該告訴你。”沈凌嘉點點頭,很有自覺地交待,“他是和景唐景雪一樣的暗衛,不過分工不同,景見是我身邊的影子侍衛,所以一直在我身邊跟隨,我一喊,他就會立刻出現。”
“景唐我知道,景雪又是誰?”
“景雪是……”
“啊……”譚鳴鵲又開始疼了,無意地打斷了沈凌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