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夢

在嗚咽聲中,那片迷霧又來到。

當沈凌嘉回過神時,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濃霧裡。

這是冰輪宮,霧氣怎麼會透過門窗在這座宮殿裡瀰漫?

“昔寒?”沈凌嘉突然發現懷中的少女已經消失無蹤。

他再也無暇細思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他慌張地站起身,在這片迷霧中尋找她。

不見。

尋不着,看不到。

“昔寒!”沈凌嘉知道這樣的呼喚是自欺欺人,她根本不可能回答他。

但這一刻,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先生?”

青澀而熟悉的迴應,從某個角落裡傳出。

沈凌嘉本能地朝着那裡衝過去,撥開重重迷霧,終於看到一個身影。

她慢慢轉過身,茫然地看着他。

“先生?”

“昔寒!”沈凌嘉又驚又喜,此刻他顧不上思考她怎麼會死而復生,只想馬上衝過去抱住她,但當他來到她的面前,卻突然發現兩人之間被阻隔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當他擋在外面。

她迷惑地凝望着他,問:“您爲什麼現在纔來?”

沈凌嘉猛然感覺到渾身一震,遍體生寒,然後灰白色的濃霧慢慢變黑,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向後拖,離她越來越遠。

她慢慢朝他伸出手,但他抓不住。

“昔寒!”

“昔寒!”

當他終於掙脫那股力量朝她伸出手,他被拖入一片黑霧中,漆黑如墨的霧。

那隻手,也被黑霧慢慢吞噬。

……

沈凌嘉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喉嚨,斷絕呼吸,他瘋狂地掙扎起來,不知不覺,睜開眼睛,眼前一片光明。

“呼嘶,哈。”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氣,茫然四顧。

熟悉的佈置讓他回過神,他在牀上,這是養心殿。

“陛下!”仍然是服侍他的小太監飛快地端上一杯茶。

沈凌嘉慢慢回想着夢中片段的記憶,難道之前那一切,都是一場夢?

但那股心痛感仍然在胸膛中縈繞。

“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稟陛下,現在是未時。”

沈凌嘉飛快地跳下牀,急匆匆地命他把自己的常服拿來。

等他換上,沈凌嘉猛然推開門,左右張望。

李丘疑惑又慌張地問:“陛下,出什麼事了?”

沈凌嘉甩開他,他已經看到角落裡果然有一個人,但現在——安惠還醒着。

安惠朝他撲過來,又像夢中一樣跪倒在地:“陛下,奴才有事稟告!”

他渾身酒氣,顯然喝過酒。

怪不得會睡着。沈凌嘉沉聲道:“說。”

……

冰輪宮。

一股強大的力量拖行着譚鳴鵲來到大殿上,將她摜到地上。

譚鳴鵲早就在途中甦醒,但抓她的那個宮女力大無比。

這種舉動顯然是純粹的羞辱,貴妃榻上望着這場景的女人笑得相當滿意,並愉快。

“又見面了。”秦兼月笑嘻嘻地說。

忍。

等安常醒過來稟報沈凌嘉就行了,她現在絕不能憑着一時意氣來反擊,從第一次見面她就知道跟秦兼月沒法講道理,面對秦兼月的挑釁只有順從再順從纔有活路。

無論之後如何,現在最好的應對辦法只有一個。

隨她說什麼,一兩句話能把她身上插滿針嗎?

譚鳴鵲自我安撫,慢吞吞地爬起來:“拜見淑妃。”

“想不到,再見面會是這個樣子吧?”秦兼月不無得意地看着面前的手下敗將。

至少,此刻她可以驅使堂上所有的人,而譚鳴鵲只能聽從。

秦兼月曾經想過如果當初登基的人不是沈凌嘉,而依舊是她入宮爲妃,她是否也能享受一下讓沈凌嘉畏懼她的感覺?可惜,如今沈凌嘉已經是皇帝,她的幻象只能化爲泡影。

可現在第二個願望成真了,譚鳴鵲成了她砧板上的魚肉,刀在她的手中。

譚鳴鵲只是垂着頭,面對她的挑釁,不發一言。

“這就沒意思了。”秦兼月很是不滿地搖頭,“難道你甘心被本宮謾罵嗎?難道你忘記當初在宮外,你仗着魏王是怎麼欺負本宮的?”

譚鳴鵲差點擡起頭看她了,滿目茫然,餘下是震驚,疑惑,以及詫異。

秦兼月入宮才幾天就腦子不好了?連記性都不好?

算了,忍。

她樂意倒打一耙也隨她。

就算現在秦兼月要說全京城都吃過她的虧,譚鳴鵲都能點頭附和。

要是配合她胡說八道能夠把皮肉之苦就混過去更好——但多半不可能。

譚鳴鵲心知肚明,今日肯定躲不過一餐皮肉之苦,能不能活,端看沈凌嘉多久趕到,以及她自己能夠撐多久的時間。

這就是皇宮,上下尊卑界限嚴明,誰是尊,誰就是道理。

譚鳴鵲不斷懊惱她當初是腦子進了什麼水纔會做這種拿命來賭的決定,但恐怕就算她有機會回到過去也一定會做相同的決定。最多,如果回到更前一點的時間,她可能真的會仗着魏王在身邊,好好把這個未來死敵修理一頓。

就當是給未來的自己報仇雪恨吧。

譚鳴鵲越想越無邊無際,還是有人飛快地拽了她一把才讓譚鳴鵲回過神。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發力拽自己的人,這張臉太眼熟了——就是那個打暈安常又打暈她把她扛來這裡的人。

“你還真是對淑妃忠心耿耿。”譚鳴鵲費解地說,話音剛落就被這個宮人用力地按倒在地上。

是按頭在地上。

“砰!”譚鳴鵲感覺到額前一片溼潤,她磕出血了?

頭部直接受傷導致她的意識有點模糊,譚鳴鵲迷糊地想,我這算是全身都受過傷了嗎?

腿……胸膛……頭……這傷真是越來越往上。

似乎因爲她一直沒有迴應,激怒了秦兼月,秦兼月指着她罵了好幾句話。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但強烈的嗡鳴聲蓋過了一切。

譚鳴鵲什麼都聽不見,她眼前開始發花,那個宮人肯定很恨她,這可不是一句忠心能解釋的,光是砸頭這一下就差點要了她的命。

那個宮人是想置她於死地。

這跟秦兼月的想法有微妙的不同——不是說秦兼月不想她死,但秦兼月肯定想狠狠把她玩一通再殺,而那個宮人更傾向於一擊致命。

譚鳴鵲絕對相信這個宮人有本事一擊致命,但是,她爲什麼非得這麼迂迴?

她好像一直在等待秦兼月下一些類似能弄死她的命令。

她不想自己承受殺死譚鳴鵲的罪責?或是?

譚鳴鵲的頭太痛,以至於她不能太清醒地思考,她感覺到那個宮人抓住了她的衣領,將她向前拖動。譚鳴鵲堅持睜開眼睛低頭看去,在剛剛頭磕下去的地方果然有一灘血。還有什麼被她忽略了?

對,她忽略了現在秦兼月也想她死,在這位宮人的幫助下,馬上就要如願以償了。

她本來以爲自己可以堅持得更久一點,但其中出了一個意外。

這個宮人就是最大的意外。

恐怕連秦兼月也料想不到她被利用了,譚鳴鵲仔細思考,到底這個宮人能從其中得到什麼呢?

雖說死到臨頭還在想這些有點不正常,可她實在不是第一次品嚐等死的滋味了。

第二回,有點膩。

她總不能讓自己死得不明白。那,回到正題,這個宮人究竟能從她的死當中得到什麼呢?

到底還有誰恨她入骨,巴不得她死?

譚鳴鵲想不通以她的交際能力才能得罪人而她不知道?她認識的人才幾個?

除了秦兼月,還有第二個人想要她死,這就新鮮了。

譚鳴鵲拼命回憶着自己所有認識的人,與這座皇宮有關係的人。

譚家?

沈凌嘉已經登基,他們現在裝死還來不及。

安常安惠?

相處不久,但安常顯然很忌憚她認識沈凌嘉,安惠也不像會做沒意義之事的人。

沈凌嘉?

下一個。

勵王?

譚鳴鵲自覺還達不到讓勵王因愛成妒,因妒生恨的地步,何況沈凌嘉也不可能這麼快把自己的拒絕轉告給他。如果勵王有本事把手伸到冰輪宮來,他也沒必要因爲曾經與沈凌嘉有所交惡而如此忌憚,成日裡遭冷眼也要厚着臉皮到他面前去討好了。

還有誰?

在皇宮中叫得上名字的熟人,也就這幾個,她甚至連勵王的名字都不知道。這些人……別說與冰輪宮之間的關係,他們根本沒有殺她的動機。

可是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誰?還有誰有必要殺她?

那個宮人下手足夠狠辣,但她剛纔回頭的時候並沒有從哪個宮人的眼睛裡看出恨意。

這種行爲並不是恨,是執行。

她要殺她,是因爲有人要她置自己於死地。

但譚鳴鵲萌生這個想法,一個疑惑被解開的同時,也冒出另一個疑惑。

又或者說回到關鍵,是誰對她恨之入骨,非要殺了她不可?

她似乎又忽略了什麼。

“你看着我!”有一隻手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迫譚鳴鵲昂起頭,面對着她。

是秦兼月。

“你瞧不起我嗎?你憑什麼瞧不起我?現在是我能輕而易舉地殺死你,你別以爲……”

她用的力氣很大,譚鳴鵲完全無法呼吸。

當她以爲自己馬上要先死於窒息時,她被重新扔回地上。

譚鳴鵲拼命地呼吸着,她聽到秦兼月說:“就在這裡打。”

她知道了!

被她忽略的關鍵……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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