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容婆,譚鳴鵲也有些乏了,便躺下來睡了一覺。
夢中不知日夜,醒來的時候,隔着模糊的紗窗,她依稀看到了窗外星點。
怎麼又是半夜才醒?
譚鳴鵲揉了揉眼睛,又躺了一會兒,但畢竟一直在睡,怎麼也睡不着了。
“養成習慣可不行……”她暗暗告誡着自己,一邊慢吞吞開始爬起來。
穿好衣服,免得夜裡涼,又生病。
等她把披風也裹上了,這才推開窗戶,一推開,外面的冷風就一股腦地灌了進來。
果然很冷!
譚鳴鵲一邊慶幸自己裹了好幾件衣服,一邊悠然地欣賞起窗外的雪景。
雪花總是在夜裡飄,今天晚上又下雪了。
整個院子裡鋪了一層層厚厚的雪,皚皚染了整個院子。
她把前半身撲在窗臺上,看着漫天飛雪,腦子裡想到了一個人。
這是在冒險。
她把年後要去渝州的消息告訴容婆,容婆與她背後指點的人一定會藉機對沈凌嘉不利。
但是,他說,這個險值得冒。
“叩叩叩。”
在寂靜的晚上,突然有人敲門,那種聲音是很恐怖的。
譚鳴鵲打了個哆嗦,馬上直起身,呆呆地看向門。
“……誰?”
“我。”
聲音是從窗戶外傳來。
譚鳴鵲嚇了一跳,猛然轉頭看向窗外,這才發現,是沈凌嘉站在這裡。
她低下頭吐了一口氣,慢慢安心:“殿下。”
想着隔着窗戶說話有些不對勁,她就走到門口去,將門打開。
“殿下,您自己打開門進來就行了。”譚鳴鵲說完,又不免疑惑地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現在,不是深夜嗎?
“這麼晚,您怎麼還沒有睡?”她假裝沒意識到情況詭異。
沈凌嘉慢悠悠走進來坐下,才悠然道:“我聽說你醒了,就過來找你說說話。”
“我……哦。”譚鳴鵲也坐下來。
她本來想問自己醒來沒多久,他怎麼馬上就知道;又想問這裡沒有人看守,房間裡的燈火也是一直都沒有熄滅過,是誰告訴他她醒了。
後來想想,這裡是魏王府,在府內,發生任何事情他怎麼會不知道?
尤其是他想知道的。
於是她將疑問吞回去,只專心斟茶。
“水冷了。”等到倒了兩杯茶,譚鳴鵲纔想起這一點。
“沒關係。”她準備出去找熱水,沈凌嘉拉住她,“我是來找你,不是來喝茶的。”
“哦。”譚鳴鵲連忙笑笑,坐了回去。
其實,外面那麼冷,她也不是真心很想出去。
“今天,那個人過來找你了?”
“嗯。”
“你告訴她了嗎?”
“她都說過,我再給不出一個消息,十天之後就把我解決了,我自然要說。”譚鳴鵲道。
沈凌嘉笑了,下意識端起茶想起是冷了便又放下:“她信了?”
“是她逼我說的。”
“那便是信了。”沈凌嘉的手不由得打開,輕輕在桌上拍擊起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最後,更是演變成了大笑,“哈哈哈……”
在寂靜的夜晚中,這樣的聲音,實在太刺耳。
“殿下。”譚鳴鵲忍不住開口提醒他,又不敢勸說得太直接,便只喊了一聲。
“你放心,這附近沒有他的人。”沈凌嘉安慰他。
譚鳴鵲心中好奇,便趁機問道:“殿下,您心裡面是不是已經有了猜測?”
“什麼?”
“容婆背後那人。”
“有一個。”沈凌嘉的雙手本來是攤開着放在桌上,忽然慢慢攥緊,“只有一個。”
譚鳴鵲便不說話了。
但過了一會兒,她又憋不住說道:“殿下,您這是在冒險。”
“是!那又如何?我難得有一個機會……他能主動將把柄遞給我。”沈凌嘉轉頭看向她,“你放心,只要跟緊我,你不會有事。”
“……是。”既然沈凌嘉已經自信到這種地步,她也只能相信。
況且,大戲還未開幕,他們已經站在上風。
“你做得不錯。”沈凌嘉笑吟吟地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她們怎麼能想得到,你一跟我來到魏王府,就將一切全部都告訴我了呢?這羣人,自己活在陰溝裡,便以爲人家也只能畏畏縮縮地活着,把秘密憋在心裡,真是……哼……”
這種得意的表現,更不久前的容婆,倒是很像。
譚鳴鵲剛萌發出這個想法,趕緊又自己撲滅,要是讓沈凌嘉知道自己曾經在內心暗暗把他跟容婆比過,他一定會勃然大怒。
沈凌嘉也沒有笑太久,他畢竟明白,現在再多設想都是多餘,還是要等到一起做好才行。
把正事暫且放下之後,沈凌嘉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看向譚鳴鵲,那目光,看得譚鳴鵲直哆嗦,本來就夠冷,何況還是被魏王這樣看着。
難道他是生氣了?
爲什麼生氣?
難道是想起上次她說他害羞?
正在譚鳴鵲天人交戰,後悔不迭之際,沈凌嘉說話了:“你是不是很久沒有來過書房了?”
“不是啊,我昨天來過。”
啪。
譚鳴鵲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她怎麼還提醒沈凌嘉想起昨天的事?
沈凌嘉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表情有些變化,又很快湮去,譚鳴鵲低着頭,什麼都沒看見。
“我是說,你很久沒有來書房,跟我讀書了。”沈凌嘉道。
“……咳咳。”譚鳴鵲鬆了口氣,原來是爲了這!但她很快又提心吊膽起來,讀書?
她好久都沒看書,也不知道忘記了多少,萬一沈凌嘉突然考她怎麼辦?
譚鳴鵲呆滯半天,連忙說道:“等我痊癒之後,我一定會馬上來書房跟隨您學習的!”
“真的?”
“我能保證!”譚鳴鵲連忙補充道。
沈凌嘉看了一眼她,又看向桌上,不過她總覺得他望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在看什麼?
正在思索時,便聽到沈凌嘉用凝重的語氣問道:“我曾經覺得你不喜歡讀書。”
“後來沒有了啊。”
“後來,我太忙,沒空教你,再後來,你生病了。在我沒空教你之前,一直覺得,你不喜歡讀書。”沈凌嘉道。
他不覺得,短短數十天,一個人能這麼快轉變。
“我現在喜歡了啊。”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
“我喜歡。”譚鳴鵲打斷了他的話,“我很感激您教我認字,教我寫字,教我讀書,教我真正的道理。從前我根本不明白讀書有什麼用,也覺得辛苦,很累,但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字,我也不明白那有什麼用,只記得以前學幾天的辛苦和煩躁。但等我能讀書寫字時,我才明白,一個人有知識的意義和沒有知識的意義真的是截然不同的。”
“我以前會一點小聰明,但知識能教我大智慧。”譚鳴鵲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不是自誇我已經成爲了智者,但是,比起愚昧無知,已經好太多了。不識字,不讀書,也許也可以成爲一個智者,但那需要多年的經歷,多年的歷練,即便那樣,能夠得到智慧的人,也屈指可數。我能從您這裡學到智慧,已經是走了捷徑。”譚鳴鵲說的話,都是誠心之言。
她心裡,確確實實是這樣想的。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沈凌嘉忽然說道。
譚鳴鵲忍不住笑了,這是簡單的考驗。
“智者千慮,唯有一失;愚者千慮,唯有一得。況且,愚者之得,智者只要用心也能慮得,但智者之得,卻是愚者絞盡腦汁,也想不到的。”
“哈哈哈……”沈凌嘉忽然起身,走到她的身邊,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譚鳴鵲不明所以,但也只有坐着不動。
過了良久,沈凌嘉才感慨一聲:“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弟子。”
他看了一眼還沒關好的窗戶,點點頭,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我給你取一個字吧。”
字由先生來傳授,這當然是十分榮耀的事情,何況她的先生是魏王。
譚鳴鵲連忙恭敬地答道:“是,先生。”
沈凌嘉說過,四下無人的時候,她應該稱呼他先生,她一直記得。
此處也沒有筆,但沈凌嘉不在乎,若是事事講究,一個拜師禮就能拖三十天。
他仍是用手指蘸了茶水,反正早就冷了,根本不燙,蘸了以後,在桌上信手寫出兩個字。
昔寒。
譚鳴鵲暗暗記住,一邊問道:“先生,這個‘昔’字是從我的名字裡取出來的,這我知道,可是,這個‘寒’字又是怎麼回事呢?”
“昔”顯然取自於“鵲”的一邊,但她的名字裡可沒有這個“寒”字。
“你猜猜?”沈凌嘉笑着看向她。
又是一個考驗嗎?
譚鳴鵲用心地思索起來,寒這個字所蘊含的意思頗多,可能是寒冷,可能是害怕,可能是窮困。除此之外,它還有許多隱含意思,或是代指……仔細思考起來,套到任何一個詞上,似乎都有特殊的意義。但真要用來回答沈凌嘉,好像又都有些不夠……
譚鳴鵲費心思量卻想不到答案,忍不住偷看沈凌嘉一眼,卻發現他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對了,她是弟子,他是先生,弟子有什麼不懂的,大可以直接問呀!
他讓她猜猜,難道是要她一定給一個答案嗎?
譚鳴鵲便馬上恭謹地望向沈凌嘉,道:“昔寒不知。”
這就改口了。
沈凌嘉得意地一笑:“因爲我想給你取字的日子是今天,而今,是冬季啊!”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想到再不揭露女主做的很多事情會顯得十分可恨或者很蠢,或者直接導致整個劇情變得莫名其妙,還不如直接寫出來呢。小鳥兒和魏王殿下之間並沒有揭露什麼,主要是身爲作者的我把暗線揭露給各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