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本是問菊孃的,回答她的人卻是沈凌嘉。
“這座山挺高,等上了山,可就沒這麼溫暖了。”沈凌宥似乎心情很好,難得說了句動聽的話。
譚鳴鵲不以爲然,今天出了太陽,她還裹了三層,不覺得會冷到哪去。
等馬車來到行宮,她出了車廂才發現,她還真低估了山上的冷。
寒風瑟瑟,吹得她直打哆嗦。
沈凌宥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走到菊娘身邊,手裡還拿着什麼,原來是一件披風。
“你也沒上過山吧,穿得太少,拿這個擋擋風。”他不管菊娘是什麼表情,把披風塞到了她手裡。
菊娘猶豫一下,還是架不住冷,把披風披上。
這就很尷尬了。
譚鳴鵲環顧四周,她的行李可不知道被裝去哪輛馬車裡了……
忽然,身上一重。
背後傳來沈凌嘉的聲音:“車廂角落裡就塞着披風,你也沒看見?”
他慢條斯理地說着,手一動,把披風上的繫繩拿到她面前。
“繫上。”
“哦。”譚鳴鵲低頭把繩子繫緊,那種刺骨的感覺消去不少。
把披風穿上以後,譚鳴鵲就剩下臉覺得冷,但也能捱得住,她好奇地看看左右,悄悄湊到沈凌嘉身邊,踮起腳耳語道:“先生,您覺不覺得,我們現在有些束手束腳啊?”
“束手束腳?”沈凌嘉忽然整個人往旁邊彈開,躲開了才覺得不對勁,又不好意思走過來,便站在不遠處,接着問,“你要幹嘛啊?”
現在就真的很尷尬了。
譚鳴鵲懷疑旁邊的人都在看自己,她可真沒對沈凌嘉做什麼……
也不打算做什麼!
“我是跟您說正經事呢!”譚鳴鵲咬牙切齒地說。
沈凌嘉這才緩緩走回來,大概也覺得自己剛纔一揚聲有些丟人。
“好,我正經聽。”
譚鳴鵲決定正事優先,低頭道:“先生,這裡這麼冷,您看旁邊的人都穿上了披風……”
“啊,怎麼了?”
“您覺不覺得這東西有些束手束腳啊?況且,現在正是剛剛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看大家都很鬆懈。”
說到這裡,以沈凌嘉的敏銳,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是說,如果刺客要動手,會在此時?”
“呃……”譚鳴鵲本來是這樣想的,但她跟沈凌嘉說了好一會兒,卻一直沒有刺客出現,如果點頭同意,不免有些杞人憂天。
“你不用避諱什麼,擔心我的安全嘛,這種話可以說。”沈凌嘉安撫她一句,仔細打量一下週圍,笑道,“不過,你大可不必這麼擔心。”
“爲什麼?”他就那麼自信?
“你仔細看看旁邊。”
譚鳴鵲若有所思地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着重點了幾個地方,有沈凌嘉這麼一提點,她終於看出了一點門道。
周圍確實有許多人,但這些人,都跟沈凌嘉保持了一定距離。
而且,有十幾個人時不時要往這裡看一眼,目光都十分謹慎。
“這就是那些暗中保護您的人?”譚鳴鵲似乎明白了一點。
“算是吧。”沈凌嘉道。
“算是?難道他們不是您的人?”
“你能看得出來的人,只能稱得上算是,還有你看不出來的人呢。”沈凌嘉得意地笑道。
還有其他暗衛?
譚鳴鵲這次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週圍的人,這回卻怎麼都看不出古怪了。
她恍然大悟,笑道:“有這些人在,您的確可以放心,但是……”
但是如果有這麼厲害的人,昨天又是怎麼回事?
譚鳴鵲沒說完話,見沈凌嘉表情尷尬,便明白另有內情,沒再多說。
沈凌嘉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咳嗽一聲稍微解開點尷尬的氣氛,便道:“總之,像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是不會發生了,你也不用疑神疑鬼,如果出來一趟,什麼人都能殺到我身邊,那麼父皇就不是派我來做事,是派我來死的。”
這話說起來,不免有些大不敬的意思,譚鳴鵲有些緊張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無妨,我說得這麼小聲,他們不會聽見。”沈凌嘉神秘兮兮地說,“倒是你的耳力,好像比我想的還更好一點,我說得這麼小聲,你也能聽見?”
譚鳴鵲啞然,又訝然。
剛纔他的聲音慢慢放輕,她只注意到他的聲音變小,卻不能察覺到變得有多小。
因爲,不管變得多小聲,她都能聽得清晰,哪還能分辨什麼旁人聽得見和聽不見的?
原來是試探她的耳力……
人生真是處處是坑。
譚鳴鵲撇撇嘴,虧得她還擔心他的安危,獻出那件坎肩,來到這裡也是立馬報告不對,他倒有閒心,還試探這試探那。
“好吧,既然先生覺得無妨,我想一定不會有事。”她揮揮袖子,想湊到菊娘那邊去。
“等等。”沈凌嘉一把抓住她,“你生氣了?”
譚鳴鵲回過頭,直視他的時候眼睛裡連一丁點多餘情緒都沒有,她笑吟吟道:“沒有啊。”
“沒?”
“沒有。”譚鳴鵲輕輕一掙,掙脫之後往前走了幾步,卻發現根本看不到菊孃的蹤影,一時躊躇。
在魏王府中,她親近的人只有兩個,如今菊娘不見了,倒是除了回到沈凌嘉身邊以外,就沒了其他選項。
尷尬的是,她還真有點生沈凌嘉的氣。
“你找誰去?先等等吧,往那邊走。”沈凌嘉已經追了過來,拉住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譚鳴鵲只好下了這個臺階,問道:“菊娘姐姐怎麼不在?”
“她是王府管事,這一列車隊的事情都由她來負責,你有閒心管她去哪裡,還不如……對了,這些天你一直沒空讀書吧?”沈凌嘉忽然想起來。
譚鳴鵲心裡咯噔一下,甚是鬱悶,早知道還不如不問呢。
“沒有。”她黯然跟着沈凌嘉走,忽然想到一個人,轉頭再找,果然也沒瞧見,“先生,七殿下也不見了!”
“他?”沈凌嘉終於肯回頭仔細用眼神找找,沒找見卻不驚訝,招手叫來一個守衛,嘀嘀咕咕說了幾句,那守衛便領命離開。
“我覺得他說不定是跟着……走了。”譚鳴鵲聽了一耳朵,沈凌嘉是讓那個守衛去找沈凌宥,不過,她覺得那人多半是跟菊娘在一起。
“隨便吧。”沈凌嘉卻說。
“您不管啦?”譚鳴鵲十分驚訝,之前沈凌嘉對沈凌宥和菊孃的態度可不是現在這樣,在府裡,他可是一直幫着菊娘趕蒼蠅的。
譚鳴鵲沒真說那句話,畢竟形容成蒼蠅可能有點逾矩,沈凌嘉跟蒼蠅可是血親。
“我總插手人家的事情幹嘛呢,況且,光是渝州的事情,就夠我煩的了。”沈凌嘉難得一見地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情緒。
譚鳴鵲意識到渝州的事情可能比她設想的嚴重得多,但,到底是什麼事?
她現在可還是一頭霧水呢,想幫忙出個腦子都無從下手。
話說回來,這種事情,恐怕沒人會讓她幫忙的。但問題是,她偏偏牽涉其中,這種頭上懸着一把刀,卻又只能隨波逐流的感覺,真是不快。
譚鳴鵲悶悶不樂地跟着沈凌嘉走,他也有心事,這纔沒察覺到她的表情不對。
她走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已經走了挺遠,沈凌嘉一直很自然地前進,輕車熟路像是在逛自家後花園。
“您來過渝州?”
“沒來過。”沈凌嘉想也沒想,“我連京城都沒出過,怎麼會來渝州。”
“哦……那您對這裡的路挺熟啊。”譚鳴鵲旁敲側擊。
她覺得自己問得若無其事,沈凌嘉卻敏銳,轉頭教訓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提前看過行宮的地圖而已。”
“我又沒想什麼,正常問問呢。”譚鳴鵲嘴快地了結話題。
不過她暗暗欽佩,只看了地圖來到實景就能馬上會走?她倒是沒這個本事。
譚鳴鵲又忍不住萌生要學會這個技能的想法了,反正這種想法向來是片刻一閃念的。”
“到時候,你和菊娘一樣,住我院子裡,行宮跟王府不同,保護的人手少得多,安全也……總之,到了夜裡,就乖乖呆在房間裡,別再輕易出來。”沈凌嘉難得板着臉對她說話,態度相當之嚴肅。
“好。”譚鳴鵲一口答應下來。
涉及到安危時,她也會相當之配合的。
況且,最近不出門也無所謂,除了例行的上課讀書刺繡之外,她還要學習容婆的易容術,再加上研究地圖。
想到這裡,譚鳴鵲問:“行宮的地圖,算機密嗎?”
“你怎麼對什麼都感興趣?”
“我還沒說您怎麼就知道我要問什麼?”
“上課的時候,到我辦公的書房來看吧,地圖不能拿出去。”沈凌嘉寬容一步。
譚鳴鵲沒想到試着問問居然真能達成,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那等到了白天,你還是照樣來上課。”
“是!”譚鳴鵲答應之後,又替他擔心,“可是,您的事怎麼辦?”
“我的公務?唔,再說。”沈凌嘉倒是顯得不在意的樣子。
譚鳴鵲忍不住嘀咕,剛纔他分明還那麼嚴肅,這渝州的事情,究竟是嚴重還是不嚴重?
“快到了嗎?”她沒話找話。
“嗖!”
沈凌嘉沒說話。
回答她的是一道風聲,下一刻,光芒一閃,一柄劍來到眼前。
她本能地喊出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