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鳴鵲就自己拎着水壺,慢悠悠地在院子裡轉悠着澆水。
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譚鳴鵲回頭:“我記得,數了五聲。”
她還以爲來人是聶茶,沒想到,是一個沒見過的小丫鬟。
“對不起,我以爲是聶茶,怎麼了?”譚鳴鵲問,“是不是菊娘姐姐找我?”
“您不認識我?”小丫鬟的臉蛋通紅,帶着得意的笑。
譚鳴鵲微微蹙眉,有些疑惑,但也點頭說:“對不起,我忘了,你在哪裡做事?”
小丫鬟的嗓音猛然變了:“這姑娘本來是在玉春園那裡做事,離你這兒遠,你當然沒見過。”
這個小丫鬟的臉分明是十歲出頭,跟譚鳴鵲差不多的年紀,可嗓音卻突然變得沉穩。
更重要的是,這聲音她記得!
譚鳴鵲震驚地打量面前的小丫鬟,怎麼都不信地吐出兩個字:“容婆?”
“對,是我。”小丫鬟一抹臉,露出容婆的面龐來,她得意地笑,“怎麼樣,你認不出吧?”
“我當然認不出!你,你怎麼突然矮了一截?”譚鳴鵲驚訝地問道。
容婆低頭看了一眼,仍舊嘚瑟臉:“你不知道,這叫縮骨功。”
她露了個臉,馬上將面容重新妝扮回原來的樣子,道:“小鳥兒,現在你知道我這本事厲害了吧?”
譚鳴鵲只能茫然地點點頭。
她呆愣片刻,連忙問道:“容婆,這就是你說得易容術?”
“不錯,可惜我不想教你。”容婆笑了笑,道,“我挑了個離你院子遠的,妝扮之後,過來找你,但也不能耽擱太久,別再說些廢話,待會兒我問你,你只要回答就行。”
“是。”譚鳴鵲抿住脣,緊張地捏着自己的手,點點頭答應。
“那天魏王說過,讓你繡一件衣服,繡的什麼?”容婆問。
譚鳴鵲哀嘆,她還以爲事情過了半年,沒人會再問,沒想到容婆竟然一直記得。
她在心中暗歎一聲,面上不動聲色,道:“就是一件禮物。”
“什麼禮物?”容婆追問道。
“就是一件衣服。”
“一件衣服不能找繡娘去做?怎麼要你?”
“不想讓人知道而已。”
“送給誰?”
“我只負責刺繡,送給誰,我怎麼知道?”譚鳴鵲一臉無奈。
“那件衣服長什麼模樣?”容婆忙不迭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譚鳴鵲也早有準備,先佯裝思索,再緩緩答道:“那是一件松花綠的裙子,主要點綴松柏綠和青碧色的紋飾。”
“裙子?女人的裙子?”容婆問道。
“嗯。”
“這麼說,是送給女人的?”容婆說完,又冷哼着補了一句,“別幫他遮掩,你覺得,究竟是不是送給女人的?”
“對。”譚鳴鵲果斷地說,一邊在心裡朝聽不見的沈凌嘉說了一句,‘對不起。’
容婆滿意地笑了,但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潛入魏王府,如果只問了這一個問題,太可惜了。
“這些天,府中還有沒有出什麼怪事?”
“沒有。”
“真的沒有?什麼小事都好。”
譚鳴鵲不耐煩地回答她:“最近府中忙着過年的事情,誰有空鬧幺蛾子?”
更重要的是,這種時候,誰敢鬧幺蛾子,一定會被菊娘殺雞儆猴。
“你總得想出來一件事!”要不然她來這裡一趟,豈不是無功而返?
譚鳴鵲眼珠一轉,忽然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容婆,您不說一個您想知道的事情,我怎麼幫您?您背後那人,究竟是誰?”
容婆宛然笑了:“你想套我的話?”
“隨便問問,只是好奇,實在不行就算了。”譚鳴鵲說完,果然不再打聽此事。
可她也說不出別的什麼。
容婆想,雖然剛纔譚鳴鵲後面說的話是不能答的,但前一句可以。
便說:“我見七皇子常常來魏王府?”
“對。”這沒什麼好不承認的,沈凌宥每回都是大喇喇自正門走進來,根本不避着人。
譚鳴鵲也覺得不錯,兄弟兩個敘事會面有什麼大不了?遮遮掩掩反而顯得怪異,因此,在容婆問她的時候,她坦然地附和了一聲。
“你倒答應得爽快。”容婆愣了片刻,說道。
譚鳴鵲仍舊維持着笑臉,道:“我當然知道我是哪邊的人。”
“算你識相。”容婆讚許一聲,又暗歎自己何必試探?
不管怎麼說,面前這個女孩,也不過十歲出頭,再精明能精到哪去?
況且,如果真是一個聰明人,更應該知道,上了她們這條船,想踏另一條,絕無可能。
“容婆,您有想知道的,就直接說出來問我吧,你我之間,何必遮遮掩掩?一點都不爽利。”
說完,譚鳴鵲指了一下正屋,問:“要不要進去喝杯茶?”
“哪有那種時間!”容婆瞪了她一眼,目中仍然閃爍着不信任的光。
自己的思量是一回事,但也不能說絕沒有意外。
見容婆不答應,譚鳴鵲笑吟吟地背起手,當自己沒問過,也不催促,耐心地等。
還是容婆按捺不住,便問道:“你已經做到了書房中的侍女,想必也撞見過這位七皇子。”
“是啊。”譚鳴鵲只一味承認。
“他來找魏王,究竟是說什麼話?成日裡上門拜訪,總不能說是想念故而敘舊。”容婆道。
譚鳴鵲的眼珠骨碌一轉,頓時緋紅了臉:“這……”
“你遲疑什麼?”容婆見她情狀古怪,便起了疑心,“莫非,此事不可告人?”
“容婆好奇,我說也無妨。”譚鳴鵲點點頭,伸手捂了口,小聲說道,“其實,是有一日魏王出行,遇到個美貌女子,將其收服了才知道那竟然是個走失的良家女,不知道該如何安置,便置了一間宅院供她居住,買了僕役供她驅使。”
“就這麼回事?”容婆不信。
譚鳴鵲羞澀地說道:“我聽魏王口氣,對那女子極爲滿意,恨不得迎入府中,可惜端頭不正,萬一被人查出來,這又會是一樁麻煩事,所以他總要與那位七皇子議論,不過,至今沒有拿出過一個章程。”
容婆呆住。
她想過魏王一定有把柄,沒想到,居然是個桃色緋聞。
往常魏王看起來文質彬彬,風度翩翩,儼然是個君子,怎會?
該不會是譚鳴鵲胡說八道吧?
“你不要胡說,如果說了假話,我還是有辦法收拾你的!”容婆急切地說道。
譚鳴鵲暗想,要是不補後面那句話也就罷了,補了那句,顯然是信了。
她淺笑不語。
容婆愣了片刻,緩緩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譚鳴鵲還是一臉高深莫測,不說話,只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這種消息有什麼用……”容婆喃喃自語,末了,又問,“你說,那個女子是個良家女?”
“他們是這樣說的,所以魏王才覺得棘手啊。”譚鳴鵲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息道,“可惜我也只能打聽出這種小事了。”
到得此時,容婆卻笑了,道:“你是這樣想的?我倒不覺得那是小事。”
“是嗎?”譚鳴鵲依舊作無奈狀,“容婆,你還是不要安慰我了。”
“你不信就算了。”容婆急忙問道,“那良家女住在什麼地方?”
“哎呀,這我就不知道了,那些話也只是我偷聽到的,沒什麼用。”譚鳴鵲道。
容婆連忙警告她:“你別再說那話沒什麼用!你要仔細打聽,那良家女究竟居在何處!”
“好。”譚鳴鵲立刻答應。
不久,容婆便走出院子,譚鳴鵲老老實實將院子裡的花都澆了,水壺放下,徑直回屋子裡去。
……
一角,悄悄躲藏的容婆暗自放心,譚鳴鵲沒離開報信,想來還是服管教的。
她對身邊一人叮囑:“你給我仔細看着她。”
那人忙不迭應承:“是。”
容婆搖頭離去,好不容易混入魏王府,卻只得知一條還算有用的線索。
但她不信魏王毫無把柄,她查不到,抓不住。
……
譚鳴鵲脫下外衣,揭開被子上牀。
冬天的被窩冷冰冰的,她咬咬牙直接睡進去。
左右翻滾了十幾圈,一股股涼意才慢慢遠離。
剛吃了午飯,本該是犯困的時候,天又冷,強撐着澆花,應付容婆,等到被子裡開始慢慢溫暖起來以後,譚鳴鵲眨眨眼,也睡過去。
反正這麼多天,不睡過去,就是昏過去,那還是睡過去比較好。
往常譚鳴鵲都能一覺睡到自然醒,這回卻是被人搖醒過來。
譚鳴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一張熟臉,也就沒驚訝,揉揉眼睛乖順地坐起身:“趙柳,誰讓你過來找我的?”
“聶茶讓我過來給你送飯。”趙柳把一個飯盒放在桌上,轉身就走了。
譚鳴鵲想叫住她都來不及,剛張個口趙柳已經跑了。
跑得挺快,趙柳到底是習性如此,還是隻怕了她?
疑惑也不影響她爬起來穿衣服,醒都醒了,強睡也難睡着,吃了飯,她取了點東西,就走出房間去遛食。
皓月當空,這夜晚,靜謐美好。
最重要的是安全,之前是白天也會被抓去青樓,如今到了夜裡也能自在地走來走去。
不過,這裡是京城啊。
譚鳴鵲不由得駐步,連京城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