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嘉不得不承認,他調查往事,得知真相後,受到了不少影響。
他大哥沈凌嶽與柳清月有隙,因此設計陷害柳家,這是因爲他毒,自不必說。可是柳家被抄的根本原因,仍是沈清輝調查不夠嚴謹,纔是讓沈凌嶽鑽了空子,成功陷害。雖然這樣想有些不敬,但在這件事中,沈清輝的確可算是昏庸。
所以,這樣的影響,也直接左右了他針對秦家的佈置。
沈凌嘉不喜歡秦家,秦將軍,秦蠻玉,秦兼月,他統統都討厭,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希望自己是錯判了秦家。他派出景唐與景雪,雙管齊下,只爲了將一切證據蒐集到盡善盡美,不止是爲了堵住悠悠衆口,也是爲了安撫他自己的心,這絕不能是冤案。他絕不允許再有柳復和柳顏季這種悲哀的人誕生於自己手下。
“你說柳顏季還留在京城?”沈凌嘉突然問。
“是。”景雪忐忑地問道,“屬下也覺得這樣可能有些風險,不過……”
沈凌嘉揮揮手,打斷她的話:“你派兩個人,護送她離開京城。朕記得柳清月的老家在南方,你讓她選一個地方安置,其餘事情你知道怎麼做。”
“是!”景雪這次回答得更加爽快,之前是忐忑,如今是驚喜,看來,阮星替她做的決定並沒有錯。
“去做吧。”
“屬下告辭。”景雪恭敬地行了一禮,便馬上退出御書房。
她的腳步十分輕鬆,雖然許多人說有一顆仁心的君主不會像那些手段鐵血的君主能名垂千古,可景雪覺得,作爲一個普通的暗衛,侍奉一位仁慈的君主,一定比侍奉一位冷酷的君主要舒心得多。
屋內,安惠問沈凌嘉:“陛下,您不擔心那阮星的自作主張嗎?”
“安惠,朕教你一次。”
安惠慌忙做出洗耳恭聽狀。
沈凌嘉微微一笑:“有思想的屬下不好駕馭,但只要用得好,一個就頂得上十個毫無思想只懂執行的人。當然,駕馭這樣的人並不容易,可朕寧肯難,也不想爲難。”
安惠若有所思。
“對了,明天又有個很有思想的新人要來,你好好照顧她。”沈凌嘉道。
安惠一愣,新人?他想了想,很緊張地問:“是類似景雪大人那種?”
“不。”沈凌嘉輕輕搖頭,“她是一個宮女。”
“宮女?”
安惠茫然起來。
沈凌嘉哈哈大笑:“先做正事吧。安惠你過來,替朕把這些先送到……”
在沈凌嘉吩咐後,安惠很快沒有心思繼續細想。
新宮女。
不久,他難得有喘口氣的時間,安惠忍不住思考了一下,到底是哪個宮女這麼大面子,能夠勞動陛下親自介紹?
貴女?
哪家大人的千金?
安惠苦惱不已,他雖然侍奉過先帝,但沈凌嘉在他眼中卻好像謎一樣,他對他的現在不瞭解,對他的過去更是一無所知。
“想什麼呢?”沈凌嘉自己都忙得要死,自然對安惠的“偷閒”看不過眼,“還不過來做事?”
“是,是!”安惠慌忙走過去。
他再也無暇細想,也不用細想。
反正,一切等明天不就全都清楚了嗎?
就剩大半天了,很快就到。
……
日落,日出,也不過是一個夜晚。
一覺好眠,便安然度過。
這次可沒人會叫她起牀,譚鳴鵲早早就到牀上睡覺,免得睡過頭。
天一亮,她準時睜開眼睛,水是早就打好的,拿來洗臉正好逼她清醒。
宮女的服裝是制式的,她省去挑選的時間,洗漱之後直接換好,就可以出門。
“昨天走過一次路,應該不至於這麼快就忘記吧?”譚鳴鵲自言自語,還是決定不寄希望於安常來接了,幾條路,順着走總不會走錯。
譚鳴鵲做完決定,便立刻把門關上,走向御書房。
左轉。
右轉。
右轉。
左轉。
譚鳴鵲回憶着來的路線,一路返回,居然真看到了熟悉的門口。
通過這道院門,就是御書房了。
但御書房前守着四名守衛,全都是陌生面孔,想必昨天見過的那四人已經換班。
那她怎麼進去?
豈不是還要等着安常來?譚鳴鵲有些懊惱,這麼說,還不如在房間裡等安常呢。
她正鬱悶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由遠及近,小心翼翼,看方向是衝着她來的。
譚鳴鵲飛快地轉身,那人已經走到她背後,還以爲她無知無覺,沒想到她猛然轉身,嚇了一跳,連續往後退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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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一身太監的服裝,跟安常穿得很像,面白無鬚,估計也是一位公公。
譚鳴鵲不認得這人,行了一禮後便只得含混過去:“見過這位,公公。”
“咱家名叫安惠,你叫一聲‘安公公’就行了。”
又一位安公公?
譚鳴鵲不懂這些,既然這位安惠公公這樣說,她就照做:“見過安公公。”
安惠看着她,沒有說話。
譚鳴鵲想起光是他說了自己的名字,她還沒介紹自己,慌忙道:“在下,我,小人,呃,奴婢……名叫鳴鵲。”
她有些緊張,自稱換了好幾個,不知道說錯會不會被處罰?
安惠卻一直笑吟吟的,“鳴鵲?看你面容陌生,莫非是新來的?”
“是,奴婢今日第一天到御書房做事,昨天已經見過安常公公,但我們沒有約過要一起來,奴婢便自作主張來了御書房外,沒想到守衛都是沒見過的,就被擋在了外面。”譚鳴鵲忙不迭地解釋起來。
“你也認識安常?”安惠說話很溫和,嗓音清潤,令人如沐春風。
譚鳴鵲光是聽聲音就很喜歡這個人,點點頭,也笑起來,緊張的感覺一掃而空:“對,昨天見過,是他接我入宮的。”
“安常他親自接你入宮?”安惠的瞳孔微震。
“啊?呃,嗯。”
“那他說的就是你唄……”安惠喃喃說道。
其實他自言自語時也把自己的聲音控制得非常好,聲音很小,很低沉,換了旁人什麼都聽不清。
但譚鳴鵲偏偏有一雙耳力極好的耳朵。
“啊?”
“沒什麼。”安惠擺擺手,不欲多談,“那我們就一起進去吧,無謂在外面等了。”
有他帶領,那四名守衛自然放行,譚鳴鵲終於得以踏入御書房中。
院內正殿便是御書房所在,但整間院子並不是只有這一間正殿,在左右兩邊,還各有兩間小宮殿。
“陛下沒來之前,我不能帶你進去,但你可以先在旁邊的偏殿中休息一下。”
譚鳴鵲道謝之後,便按照安惠所指示的方向走去。
可她剛起步,突然發現安惠居然跟着她一起朝那邊走去。
她停下腳步,他也停步。
譚鳴鵲以爲是自己感覺錯,慌忙轉頭看去,卻發現安惠就站在身後不遠處,笑眯眯地看着她,見她回頭,還朝她招招手,“是往那邊去,你走啊。”
“呃,安惠,安,安公公你也去那邊?”譚鳴鵲疑惑地問道。
“當然,陛下如今應該還在早朝,他沒來之前,我們都不可以進御書房。”安惠解釋道。
“……原來如此。”譚鳴鵲恍然大悟。
從前在魏王府中並沒有這種規矩,她到了書房,直接能進去。
不錯現在不同了,沈凌嘉已經是皇帝,御書房中的公文自然不能是旁人可以看的。
就算安惠是沈凌嘉的近侍,也不能逾矩。
“那另一位安公公呢?”
“安常?”
“是啊。”譚鳴鵲一邊往那邊走,一邊問,她刻意放滿了腳步,等了等安惠。
她實在不喜歡走路的時候,背後還悄無聲息地綴着一個人。
就算她知道那人的存在,也不行——或許可以這樣說,正因爲她知道那人的存在,他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才更陰森。
幸好安惠察覺到了她的意思,也馬上加快腳步與她並行,才免了譚鳴鵲一直保持這麼尷尬的前進速度。
“今天是他侍奉陛下上朝。”
“哦!”譚鳴鵲又慶幸起來,幸好她沒有呆在房間裡等安常,不然要等到何時?
偏殿中的佈置很簡單,只有桌椅。
譚鳴鵲連一杯茶都沒看見,有些懊惱。
安惠道:“對了,你還沒吃早飯吧?”
“你怎麼知道?”譚鳴鵲十分驚訝,她今天也沒丟人,肚子沒鬧響,他怎麼能從她的臉上看出她有沒有吃飯?
“哦,我是猜的。”安惠笑道,“你初來乍到,沒有人會給你送飯,可是沒有帶路,你又怎麼知道御膳房在哪裡?所以我猜你應該沒有吃飯。”
“對,早上一醒來奴婢就往這邊趕。”譚鳴鵲暗暗慶幸,她沒說錯話。
安惠道:“你不用着急,不久之後,有人會送飯到偏殿,雖然一般只是給我送吃的,可是每次送來的飯菜種類繁多,數量也不少,回回都浪費了。這次有你在,我們兩個人一定夠吃。”
譚鳴鵲正餓着肚子呢,自然不會謙虛,道:“那奴婢就不客氣了。”
“私底下說話不用這麼文縐縐,我們也算是認識了嘛,以後同處這御書房,都是給陛下做事,我都不用‘咱家’這個稱呼,你也別自稱‘奴婢’了,我們簡單點說話。”
譚鳴鵲點點頭,笑着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原本還擔心宮女生活會困難重重,沒想到,還挺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