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田蓋邁進屋來,掃了三兄弟一眼,問道:“你們最近惹了什麼厲害的人物?”
唐奎奇道:“我們這種小人物,能惹到什麼厲害人物?田大哥,難道剛纔是什麼高手?”
田蓋皺眉道:“豈止是高手,恐怕是一流的高手,剛纔我感覺到有人窺視,等追出屋外時,居然再也沒有一絲氣機,這幾年來,還是第一次遇到此等高手。”
周子軒擔心道:“田大哥,莫不是你以前招惹過什麼人,現在人家找了幫手回來報仇?”
三兄弟一下子擔心起來,沒有了父母的他們,無意當中早將田蓋夫婦當成了彷彿親人一般的存在,雖然一直稱呼着田大哥,但是田蓋對他們來說,便有如父兄一般,若是有人打算謀算田大哥的話,他們是想幫也幫不上,心中只有無限焦急。
田蓋擺手笑道:“去去去,我哪裡會有什麼大仇家,但凡是些厲害的人物,就憑我和手下一干兄弟,如何能夠逮得住?更何談報復?”
這話倒是不假,以田蓋的功夫,也就是在餘杭城裡做個捕頭,逮些小毛賊什麼的還可以,但凡是些兇惡人物,他和兄弟們也束手無策。
項洵皺眉道:“我記得那次你提過的,四年前,採花大盜丁葉兒被你們抓住,卻苦無證據,再加上你們那官老爺又甚是無能,無奈只好放了,後來是你在他再次作惡的歸途上,親手將那廝刺死的,會不會是被人發現,現在人家回來報復?”
田蓋瞥了他一眼,搖頭道:“那丁葉兒獨來獨往十餘年,江湖上並未聽說他有什麼靠山,想來就算誰有此種徒弟,難道還好意思站出來替他說話?他武功並不高強,行事時多倚仗着自己不錯的輕功和些下三濫的手段,竟是無往不利,那晚之所以會被我輕易刺死,正是他剛禍害了一位姑娘,不但體力不比平時,就連反應也差了不少,也算是他的報應。至於那晚刺殺之事,除了你們幾個,再沒有人知曉,你們放心。”
唐奎頭痛道:“那就奇怪了,如何不是找田大哥,難道是盯着咱們兄弟三人不成?”
周子軒聞言頓時打了個激靈,扭頭向項洵望去時,項洵正向他望來,項洵點頭道:“我看真有可能是衝我們來的。”
唐奎大叫一聲:“怎麼可能?誰會無聊的盯上咱們幾個小混混?大哥,你腦子燒着了不成?”卻是自己動作過大,將傷處牽着,又是一陣子慘叫。
田蓋望着項洵道:“到底發生何事,說來聽聽,這可不是什麼鬧着玩兒的事情。”
周子軒皺眉道:“大哥他今天下手的時候,說是感覺像是被什麼人盯住一樣,才導致頭一回失手,這事情我原本以爲是大哥的託辭,現在看來,可能是真的……”
唐奎嘲笑道:“大哥,你居然失手了,哈哈,你居然失手啦?嗯,以後咱們城裡的第一神偷,就屬我啦……”卻見三人都不理他,撇了撇嘴,哼了一聲,又豎起耳朵去聽三人在說些什麼。
項洵拿手揉了揉眉頭,回憶道:“今天早上我摸那肥羊錢袋的時候,就覺得脖子後面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像是被人脫光了衣服,給人看光了一樣,那感覺,太可怕了,當時手一下就抖了……”說着整個人的臉色都蒼白了起來,顯然是很不舒服的回憶。
唐奎爆笑道:“大哥,你脫了衣服有人看嗎?哈哈……”見無人理他,只得悻悻地住了嘴。
田蓋搖頭道:“按照小洵說的情況來看,怕真的是遇上了什麼高手,這可不是什麼開玩笑的事情,我看你們最近還是老實些呆着比較好,無論去偷聽那曾老夫子的早課也好,還是苦練我教給你們的東西也罷,卻是不許再去胡混。”
周子軒用手指緩緩地擠壓着額頭,沉吟道:“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值得好好思量一下,田大哥你看,如果那高手是保護肥羊的,想來不過是保護肥羊的安全,因爲大哥他偷走了肥羊的錢袋,並沒有被那高手追殺,而只是那幾個家丁護衛模樣的人來追大哥,因此,我想那高手必然不是肥羊的人。”
項洵擡頭道:“可以確定不是肥羊的人,那商人雖然有點小錢,但絕對應該請不起那種高手,但是爲何會有人跟蹤我們,以至於到這裡被田大哥發現?莫不是我們偷了什麼別的貴重東西,被失主尋上門來?等等……”
項洵突然壓低聲音問道:“老三,你今天的那隻碧玉鐲子是從哪裡摸來的?”
唐奎正扯着耳朵聽三人分析這事情,此時項洵突然向他發問,一時間竟是呆了一呆,回過神兒來才低聲笑道:“嘿嘿,是一個漂亮的小娘子,打扮得挺不錯,纏着她男人從玉石居那裡買來的,似乎是一口氣兒買了好幾只,我便順手扯了來,這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左也沒有問題右也沒有問題,那被高手窺伺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被這麼一個高手盯着的滋味絕不好受,如果不能儘早想出原因所在,萬一那高手不惜自己的身份,對幾人出手,那斷斷是沒有活路可言的,四個人左思右想而無甚結果,小曼卻來招呼幾人開飯。
晚上的菜色相當豐富,細看來,色澤鮮亮的裡脊肉絲,香氣四溢的元寶蝦,清新爽口的涼拌萵筍,奶白濃香的魚頭豆腐湯,肥而不膩的紅燒肉……雖然不過是些家常菜色,但幾人一見當真是胃口大開,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一會兒的功夫早將惱人的事情拋在腦後,放開肚皮一頓風捲殘雲。
唐奎邊吃邊嘆道:“嫂子啊,這菜真是好吃,田大哥到底是怎麼娶到你這麼善良又賢淑的好妻子呢……不但醫術超羣,這下廚的本事也是一流,真好吃,哎,大哥,你莫要搶我的元寶蝦……”
項洵嗤笑道:“讓你話多,如此寶物,有德者而居之,吾……子軒,還我的紅燒肉……”
周子軒翻了個白眼道:“讓你話多,吃個蝦,還要什麼德?”
一旁的蘇小曼和寧秋秋早笑得直不起腰來,這幾個活寶淨是胡鬧折騰的主兒。
項洵忍笑問道:“嫂子,這紅燒肉真好吃,看着挺肥,卻不膩人,我覺得比城東那一食樓的大廚子做的還要好,你怎麼弄的來?”
寧秋秋笑道:“這可不是我的手藝,不單是紅燒肉,便連這元寶蝦也是小曼的功夫,這丫頭心靈手巧,纔跟我打了幾次下手,竟然能夠青出於藍了。”
這話弄得兄弟幾人是目瞪口呆,愣愣地望着蘇小曼,完全沒料到,身邊的四妹竟然有這等手藝與心思。
蘇小曼被寧秋秋誇得早紅了臉,又被三個哥哥盯着,大羞之下,只顧低頭夾菜,卻是差點把一隻元寶蝦送到鼻孔裡去。
田蓋大笑道:“小曼啊,這有什麼好害羞的,看看,你的頭都快要埋到碗裡去了。”三兄弟早笑翻到桌子裡下去。
此言一出,蘇小曼更是大窘,向寧秋秋撒嬌,比劃道:“嫂子,你看他們欺負我。”
三兄弟卻是心頭一黯,小曼不能開口說話,實在是令人傷心不已的事情,各自在心中嘆息着這麼好的丫頭,卻是個啞兒,那死老天的眼珠定然是盲的。
一夥人說說笑笑,不片刻的功夫便吃完了晚飯,蘇小曼與寧秋秋自去收拾碗筷。
歇息了一陣子,幾人聊膩了城裡的小事情,項洵遂問道:“田大哥,最近江湖上可有什麼新鮮事兒?”
田蓋道:“我最近聽聞道家奇散人左扶搖借得了卜天宗的一塊玉璧,傳聞乃上古仙師伏羲所遺,內蘊天地運行之道,持之可以得窺武學天道,又或者一統天下。”
項洵打個了飽嗝鄙夷道:“田大哥,像你這種高手,還信這種歪門邪道?上古仙師?一塊石頭就能讓人一統天下?可別笑死人了……
田蓋大笑道:“江湖傳言如此,我只是照實說來,至於是否誇大,又哪裡是我要管的事情?”
周子軒問道:“卻不知這左扶搖是何許人物?”
田蓋答道:“據傳此人乃是獵戶之子,原名左昆,十三歲時獨自闖進深山打獵,不料跌落山崖,家人苦尋而不得,被困山下七年之久,後來竟然意外得到道家奇書《廣成秘錄》,終於得脫,自更名爲左扶搖,其後名震於江湖之上,鮮有敵手,更被稱作道家奇散人。”
唐奎不解道:“難道區區一本書,就能使人脫胎換骨?我不信,那啥,曾老夫子讀的書算多了吧?可我看他那把老骨頭,能走得路便算是不錯的了,哎,你們笑什麼。”
項洵哂道:“定是那老道騙人的把戲,若是一本書就能夠讓我們三年變成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你們肯信嗎?反正我是斷斷不信的。”
周子軒沉吟道:“田大哥,你和我們提起這左扶搖,莫非你覺得這事情與那窺探我們的高手有關?”
田蓋點頭道:“左扶搖本身沒有太大問題,關鍵是那塊玉璧,江湖傳言似乎楊廣對此頗爲在意,自從玉璧現世之後,便立刻派了宇文化及前去索要,哪知左扶搖完全不予理睬,宇文化及大怒之下出手奪取,竟被左扶搖指掌之間逼退,那宇文化及的武功也是得了其父宇文述的真傳,一手冰寒劍法使得是着實不錯。”
唐奎大奇道:“那這宇文化及沒有惱羞成怒,派人追殺那個左扶搖?”
田蓋搖頭道:“自然是派了人去搶奪的,不過聽說沒有什麼人能夠成功,最近楊廣似乎是向天下英雄發出懸賞令,但凡有人能夠此璧從左扶搖手中或偷或搶,而後獻與楊廣的,一律重賞。”
周子軒道:“嘿,人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琢磨着,這左扶搖哪怕武功高強,此時也應該被這些勇夫弄得是焦頭爛額。”
唐奎叫嚷道:“哈哈,我明白啦!”
三人奇道:“你明白什麼啦?”
唐奎自得的搖着腦袋道:“這便是那曾老夫子說的,那什麼?哦,是寡婦無罪,懷璧其罪,嗯……可惜啊可惜……”
這一時間,三人早笑噴過去,只差沒把晚飯吃的湯湯水水都噴將出來……
項洵笑抽在那邊兒,道:“我早着你仔細聽課,現在倒好……哈哈,寡婦無罪,哈哈……怎得弄了個寡婦,不應該是匹夫無罪嗎?你真是個無腦的大將軍啊,匹夫啊,哈哈……”
好不容易衆人笑罷,卻還間或發作一兩聲,弄得唐奎好不懊惱,心中越發憎恨起那曾老夫子來,那次明明聽老糊塗說的是寡婦來着……
又聽得項洵嘆道:“田大哥,我聽說這宇文化及乃是楊廣的近臣,紅極一時,頗得楊廣信任,卻是貪婪驕橫,不循法度,如此小人得志,怪不得如今會天下大亂。”
田蓋點頭道:“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宇文化及的父親宇文述,據說乃是鮮卑人,戰功顯赫,但本身生性貪婪,善於逢迎,曾經爲楊廣奪得太子之位立下了汗馬功勞,因此在楊廣即位之後,對其子宇文化及也甚是恩寵。”
頓了一頓,又說道:“據說宇文化及爲人生性陰狠薄涼,憑藉少時與楊廣關係非常,又倚仗父親權勢,胡作非爲,不遵法度,甚至常常騎着高頭大馬,帶着家丁護衛,挾弓持彈,在長安街上縱馬狂奔,以至於長安百姓稱他爲“輕薄公子”,無人不恨。曾經被先帝楊堅數次罷官,但因爲楊廣的關係,卻是很快又能夠復位。”
周子軒道:“我聽人說楊廣幼時似乎頗有大志,文采武功俱佳,二十多年前,率領隋軍英勇而善戰,軍紀嚴明,渡長江破強陳,所到之處,無不披靡,甚至對陳朝國庫一無所取,很難想像,現在的楊廣,怎麼會將天下治理成這個樣子,甚至對一塊小小的玉璧如此看重。”
項洵不忿道:“我看他是早沒了當年的英氣,只得把將來託付給些虛無飄渺之物罷了,真是個糊塗蛋兒。”
唐奎叫道:“扯遠了,哎,田大哥,你說這玉璧和窺探我們的高手之間難道有什麼關聯不成?”
田蓋道:“嗯,我在想,如果說宇文化及明搶不成,弄不好卻會行那暗偷之事,或者一撥明搶,一撥暗偷,卻說不準會奏效。”
周子軒沉吟道:“田大哥說得有道理,也許這左扶搖現下已經到了咱們餘杭,而宇文化及的人可能正要尋找些像咱們這種小混混。”
唐奎問道:“爲啥要找我們這種小混混?難道武林中就沒有什麼厲害的偷兒?這應該就是曾老糊塗說的捨近求遠,嘿,想來這宇文化及也不是什麼聰明的鳥兒。”
項洵白他一眼道:“你懂個屁來,這些江湖高手想來不外是成名已久,那自然身上便沾着這濃重的江湖氣兒,以那左扶搖的火眼金睛,定然是可以看出來的,而像我們這種小混混,一是涉世未深,再者尚未成年,那左扶搖反而可能會放鬆警惕,被我們得手。”
田蓋點頭道:“不錯,這也是正是我所擔心的,若事實真是如此,你們今晚便在我這裡睡下,這幾日就不要再去胡鬧了。”
是夜,餘杭城裡多了不少夜行人。
有道是:正月十五看花燈,花燈深處美人行,美人如玉燈如晝,如晝夜裡問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