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小姐坐在牀邊,臉上因爲跳舞而暈染了紅霞,一雙眼睛也是奪目生輝,空氣之中還有若有若無的味道,小姐卻第一次沒有因爲這個味道而自卑得擡不起頭。
“嬤嬤,你知道嗎?”猝不及然,王嬤嬤聽到了小姐開口,她的瞳眸裡像是有火焰在跳躍,“杜家小姐真的很厲害,很厲害。”
“要吃幾服藥?”
“不是,不用吃藥。”莫德音說道,“她說這原本就不是病,讓我用藥皁就好。我剛剛和她跳了足足一個時辰的舞,出了一身的汗,去只有這個味道。”
王嬤嬤聽到這話先是一驚,繼而面上的皺紋也舒展開,就像是一朵老菊花一樣,如果滿身的大汗,卻只有這樣程度的味道,那麼用香露壓下就是。“這真是太好了。”
“是啊。”莫德音像是獻寶一樣把手中的藥皂捧了出來,“就是這兩塊。”
“好好收起來。”王嬤嬤說道,“用了之後,以後味道都能消除?”
莫德音搖搖頭,“杜小姐說有些難,這幾日讓我用藥皁洗漱,早起的時候用溼巾子沾着藥皂塗一塗,能夠頂半天的時間呢。不過這樣就很好,她說今天只是第一日,平時若是不處太多的汗,應當不會被人發現我的隱疾的。”
“阿彌陀佛。”王嬤嬤唸了一句佛號,“老爺夫人要是知道了,也終於能夠放下這一節了。”
莫德音聽到了王嬤嬤提到了孃親和爹爹,眼淚猝不及防就落了下來。
主僕兩人竟是抱着哭了一場,因爲莫德音的隱疾,王嬤嬤是操碎了心,現在雖然不能根治,能夠壓住了味道已經是從前不敢奢想的。
王嬤嬤首先止住了落淚,還用帕子擦了小姐的臉頰,“這是好事呢,別哭了。”
“恩。”眼底還含着淚,就笑了,彷彿雨中蓮花盛露,微微在風中搖展。
杜瑩然第二日到了齊府,首先見到的不是齊灼華,而是齊家的主母周氏,“莫家小姐的病症,怎麼樣?可有把握。”
“根治的話恐怕有些難。”杜瑩然說道,“不過已經有法子壓住了味道。”
周氏不曾聞過那味道,聽着杜瑩然的話,心中難免有些失望。杜瑩然見着周氏的神色,開口說道:“莫小姐身上的病症,能夠壓住了味道,也就算是好了大半,自然就可以外出行走了。”
周氏此時才覺得自己似乎是想差了,想來以前身上的味道定然是用香露都遮不住,才託病藏於深閨,現在杜瑩然已經能夠壓住了味道,齊府或許就能夠滿足了?周氏心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不過比剛開始是要好多了。
“還勞煩你了。”周氏微微頷首,“你去華兒那裡吧。”
“舅母,這就是我要同你說的第二樁事了,剩下的,表姐靜養就是。”杜瑩然說道。
杜瑩然最後陪着周氏去了齊灼華那裡,齊灼華連忙就問道,“莫家小姐的病症,可有的治?”
杜瑩然說了同樣的話,不同於周氏那時候的失望,齊灼華的眼睛就瞪大了,滿眼是不可思議的震驚!齊灼華親自聞到了那個味道,尤其是香露和狐臭夾雜,那種讓人作嘔一輩子都難忘的味道,那種味道竟然能夠被杜瑩然壓住?
周氏見着齊灼華這般,拿出手帕掩住口脣,輕輕咳了一聲。
齊灼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說道:“表妹果然是醫術高超。”
“算不上。”杜瑩然說道,她是有了前世的記憶,纔能有現在的醫術,還比不得爹爹杜斐,關於醫術,是需要她一輩子追求的。
“現在是春日,味道可以壓住,那麼夏日呢?”齊灼華繼續問道。
“恩,半日的功夫是可以達到的。”杜瑩然說道,“出門的時候備上藥膏就好。”
齊灼華的目光復雜,杜瑩然若是治不好莫德音,她會焦躁不安,此時聽到了杜瑩然能夠壓住味道,心裡頭更是泛着酸楚和疼痛。她總是輕描淡寫就化解了危機,還沒有過門,就讓孟舒志的一顆心拴在了她的身上,柳蓮安弄得憔悴不堪,而自己呢?就算是治好了莫德音,恐怕莫德音的心中也永遠留着一根刺。
周氏見着女兒如此,不着痕跡上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好了華兒,瑩然也說了你要靜養,既然莫小姐的病症能夠解決,你也就放寬了心。”
“恩。”齊灼華說道。
杜瑩然當然看到了齊灼華的目光,她付之一笑,從前她就同齊灼華說過,好日子是自個兒經營出來的。提出了告辭,周氏親自送她出去。
等到杜瑩然走了之後,周氏回到了女兒的閨房之中,就說道:“莫家小姐身上的味道當真那般的難聞?只是壓住了味道,不治癒,也可以?”
“娘。”齊灼華嘆了一口氣,“你不曾聞過那個味道,便不知道那味道究竟有多濃烈,莫小姐身上噴的香露幾乎讓人打噴嚏了,還壓不住那味道。而且現在是春日,若是到了夏日,更是可想而知。再說了,只是外用的藥膏,就算是出門在外,只要按時塗抹藥膏,沒人能夠發現那味道,也就算是好了。我沒有想過表妹能夠做到這樣,壓制住半日,已經足夠了,更衣的時候就可以塗藥。”話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有些苦澀。
“華兒,你知道嗎?”周氏緩緩開口,“你在嫉妒她,你的表妹杜瑩然。”
齊灼華身子一顫,眼睛不自覺瞪大了。
“你總是在和她比較。”周氏緩緩說道,“這一次,你表妹替你解決了這樣天大的麻煩,你的眸色裡卻並不是全然的感激,甚至還有些難受,你嫉妒她的優秀。”
周氏見着女兒開口,厲聲說道:“你聽我說!你以爲你的表現騙的了誰?就拿這一次,你在莫家惹了天大的麻煩,你表妹解決了莫家小姐的大難題,可你倒好,你是什麼表情?”
齊灼華被周氏說的有些委屈也有一些心虛。
周氏的語氣又放緩了,“你們本是自家的親戚,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我有一陣子是對她不好,那是因爲她那當街簪花的狀元郎,原本是我替你預備下的,但是你現在也有了歸宿,你同她較什麼勁兒?自從她去了及第巷子同她爹爹住在一起,性格也開朗了不少,先是和三公主交好,而後孟府的小姐也和她交好,這一次又對莫家有恩,莫家小姐對她也是感激不盡,你這個時候,不能同你表妹生疏了。”
齊灼華的心中一痛,上輩子,莫德音就同杜瑩然兩人是交好的。
“小時候你喜歡她跟喜歡的什麼似的,怎麼大了反而生疏了?”周氏緩緩說道,“她現在性子又好,又有一手好醫術,就算是你不想親近她,也萬萬不能露出今日裡的眼神。好好的親戚和朋友,生生會毀了。”
周氏和齊灼華說了很多,齊灼華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同母親還有很大的差距,原本她以爲自己重活了一世,兩世的經驗竟是還不如周氏看問題看得精準,兩人絮絮叨叨說了不少話。
杜斐這幾日就發現了女兒更加忙碌了,先前是一邊去齊府,一邊搗鼓她所謂的藥皂,現在雖然不去齊府了,每日裡是把藥材擺弄到胭脂盒子裡。杜斐輕輕咳了一聲,“瑩然,若是想要什麼胭脂,讓脂粉店的人去做就是了。”
“纔不是。”杜瑩然手心裡捧着小小的胭脂盒子,小心翼翼放置到一邊等着膏子凝固,“這不是給我用的,是給患者用的。爹爹再等我兩日,我確定了有用,再給爹爹說。”
杜斐原本覺得女兒在學醫上天賦斐然,若是浪費了世間去擺動弄脂粉,反而是落了下乘,此時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藥膏,還要放在胭脂盒子裡,卻也不多問了。
這一日杜瑩然杜瑩然正在外曬藥,擡頭時候就看莫家兄妹二人。
莫宇軒常年征戰在外,面上的肌膚是健康的蜜色,一雙俊眉斜飛入鬢,厲眸洞若虛火,一身青衣長衫生生被他穿出了生殺決斷之感,今日裡的風有些大,扯動他的長袍獵獵作響,竟是彷彿讓人聽到了遠方的旗幟被風扯動的聲音。
莫德音穿着鵝黃?色的褙子,下身是煙紫色馬面裙,裙面上是月兔搗藥繡紋,月兔的紅色的眼眸鑲嵌着紅色的寶石,在陽光下閃爍。她身上披着大紅色披風,披風上一行白鷺拍打翅膀上青天。
“杜小姐。”莫德音笑着上前,“這是家兄。”
莫宇軒對着杜瑩然拱手,聲音沉穩,“舍妹的病,有勞杜大夫了。”說完竟是行了一個大禮。
杜瑩然被莫宇軒的動作嚇了一跳,“無需多禮,我本是醫者。”
莫宇軒看着杜瑩然,因爲在曬藥,她穿的是粗布青衫,烏壓壓的長髮只用一根玉簪挽住,手腕上一直鮮翠欲滴的鐲子,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雖然不施脂粉,卻難掩芳華。
莫宇軒這次過來是特地感謝的,他也知道妹妹身上的味道是多麼難以壓制住,自從開了春之後,無論如何妹妹都不肯出府,這一次用了杜瑩然的藥膏,終於肯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