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你竟然要魚香不要父皇?!
雪梨一怔之後強忍笑意,拍拍阿沅的頭跟他說讓他晚上自己跟父皇商量,阿沅爽快地應了聲“好!”,又問她:“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事啊……”雪梨又一抱他,把他放到地上,“去把你姐姐叫回來繼續練字,喊酸梅烏梅一起來。”
阿沅痛痛快快地去了,過了會兒,阿杳沒精打采地回來了,撅着小嘴抱怨說弟弟難得病好,能不能讓他們玩一下午。
雪梨呵呵一笑說不能,而後扯了張椅子坐到阿杳身後,陪她一起。
阿杳的心情就好了些,坐正身子提筆蘸墨,乖乖寫早些時候沒寫完的字。
其實阿杳讀書學習的時候還是很認真的,只不過現下一鬧疫病,兩位傅母暫且不進來了、宜安翁主和賢寧郡主也送回家了,她自己一個人,就難免有點坐不住。
早些天還好,眼下半個月過去,阿杳就煩躁得有點明顯。於是雪梨昨天聽說酸梅烏梅的傷好得差不多後,就把她們兩個叫過來陪阿杳一起練字,結果嘛……
迫切想讀書的酸梅烏梅練得不想停,積累了多日煩悶的阿杳還是不想寫!
眼下也是這樣,阿杳一直扁着嘴,筆下自也難免顯出浮躁。雪梨在旁看了會兒之後忍不住伸手捏她的嘴脣,笑侃說:“再扁就成小鴨子了。”
“……娘您討厭!!!”阿杳沒忍住笑,又挺不好意思。咬咬脣再靜下來後,到底逼着自己好好寫了。
下午聽說阿沅病好時便想過來的皇帝,到了傍晚可算得了空。正好衛忱也在,相互都不見外,就隨着皇帝一道過來了。
一進院,他們就看到大病初癒的阿沅在樹下蹦蹦跳跳地夠着什麼,皇帝失聲一笑,走過去一把將他抱起來:“病剛好就不老實!”
“父皇!”阿沅眼睛一亮,接着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肩頭大呼,“父皇我好想你!!!”
這話真中聽!
謝昭把阿沅抱上肩頭騎着,阿沅開心得咯咯直笑。福貴在廊下看着直捂嘴偷樂,心說陛下您知道嗎,剛纔皇長子還琢磨着要把您轟出去好跟魚香睡呢!
阿沅騎在父親肩上還要伸手夠樹,皇帝瞧了瞧,問他:“你要揪葉子?”
“不!我要魚香!”阿沅的聲音脆生生的。皇帝聽罷認真看了看,目光穿過枝葉,纔在樹那邊的牆頭上尋到了魚香。
魚香伏在牆頭上打哈欠,偶爾睃阿沅一眼,臉上三個字:你好煩。
衛忱看得一笑,走上前握握阿沅的手,跟他說:“殿下可別欺負它,要不是它,我們還不知道是誰害殿下生病的呢。”
“還真是。”皇帝一伸手把肩上的阿沅抱下來,指指魚香,“魚香可厲害了,平常它不欺負你那是拿你當家人,他如果要欺負你,你早完了,知道嗎?”
“哦……”阿沅點點頭,又說,“那我去廚房給他要肉吃!”
“行,你去。”皇帝把他放在地上,阿沅就屁顛屁顛穿過月門衝着後頭的廚房去了。
皇帝和衛忱不約而同地看看魚香,魚香還是一臉慵懶。
這事還真是多虧了它。雖則他們至今都不知道它是怎麼覺出那宦官不對勁的,但它那天的舉動,顯然是知道對方來者不善才會撲上去就撕了胳膊。
後來謝昭倒是聽雪梨說:“我這才注意到它每天會繞着院子轉悠好幾圈,這是守着領地的意思?”
——這麼一想,連謝昭都覺得魚香太威風了!
平常懶洋洋的一隻大貓,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一直在各處巡視,對院內院外的動靜全都瞭如指掌?這寵物可真沒白養!
他覺得新奇,還抽空把御令衛裡負責養獅子的人叫過來問過。那人想了想,稟說:“有可能是它先前見過他們在院外鬼鬼祟祟,而後皇長子出了事,它有所感覺吧——動物的感覺往往比人要靈,瞧着什麼都不懂,其實氣氛中的不對勁它們都能嗅出來。宮中養大的如此,野生的還要更厲害些,在林子裡相互遇見,是敵是友它們互相一眼就能看出來。”
先看見過外面的人鬼鬼祟祟、又知道皇長子生病,然後在楊桃再去見那人的時候,它就拿準了阿沅出事和那人上回過來有關了?這直覺簡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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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原就想爲阿沅病癒的事設個宴小慶一下,見衛忱同來,索性把宴席菜餚安排得更豐盛了些,又讓人去請子嫺,打算好好熱鬧一下,去去連日來的壓抑。
過了兩刻,蘇子嫺到了,雪梨就被扣着練字的阿杳放了個水:“去和子嫺姨玩吧。”
阿杳扔下筆就跑了,拽着子嫺說想去後宮的湖上划船。衛忱蹲下一攬她:“乖,子嫺姨肚子裡裝了個小孩子,現在不能划船。”
“哇……”阿杳驚喜一叫。已經見雪梨懷過兩回的孩子的她很懂這時候要注意,立刻不鬧着要去划船了!
雪梨也一喜:“什麼時候的事?你都不告訴我一聲?”
“我也前天才知道。”子嫺牽着阿杳的手坐下,然後拉着雪梨就問,“生的時候特別疼是不是?我聽說……”她掃了眼坐在不遠處飲茶的皇帝,壓了聲說,“我聽說你生阿淙阿泠的時候,疼到陛下都看不下去了?”
是,他那會兒拽着產婆就問第二個孩子能不能不要了來着……
雪梨心下一甜,笑着告訴子嫺說:“其實也沒那麼可怕。當時疼是真疼,不過熬過來也就好啦……你看我現在不也挺好的?”
讓她一味地蒙子嫺說“一點都不疼”“一點危險都沒有”她也是做不到的,其實這事還是心裡有個數爲好,不然到時候疼得厲害了更會緊張。
他們這邊聊着,那邊酸梅烏梅把書案整理好了。廢紙要拿出去扔掉,筆和硯臺、筆洗則要洗乾淨再送回來。二人一起端着出去,再回來時這邊恰已傳膳了,陳冀江就把她們倆擋在了外頭:“東西給我吧,我送進去。”
“諾。”酸梅烏梅一福,將手裡的東西交給他,再施一禮告退。
陳冀江親自把東西端進去在書案上擺好,皇帝掃了一眼,想了想:“那倆小丫頭呢?”
陳冀江躬身:“臣讓她們先退下了。”
皇帝點點頭:“去傳個話,讓她們用完膳後過來。”
陳冀江短一怔,立刻傳話去了。剛從小廚房給自己盛了飯回來的酸梅烏梅聽罷都嚇壞了,滿眼驚慌地問他:“大人,奴婢……做錯了什麼嗎?”
陳冀江輕鬆一笑:“得了,別瞎害怕。要爲發落你們倆,還用召你們進去?找個人就給辦了。估計就是有事要問問你們,問了什麼,你們照實回話就行。”
“諾……”酸梅烏梅遲疑着應下,一頓飯還是吃得魂不守舍的。
練了一下午的字,剛纔明明覺得很餓了來着,眼下卻吃了三無口就覺得飽了。二人把餐桌一收拾,又漱了口,直接到正屋門口候命去。
正屋裡的宴席則久了些,幾人興致都不錯,免不了輪着給“劫後餘生”的阿沅夾菜。直把阿沅喂得不自在了,拽着雪梨的袖子憂心忡忡地問她:“娘……你們怎麼啦?”
長輩和姐姐都給他添菜也還罷了,阿淙阿泠也抓着小勺舀起東西就要喂他!這可把他嚇着了!
被他這麼一問,衆人才意識到剛纔好像熱情過度了。皇帝一聲乾咳摸摸他的額頭:“沒事。你病了半個月,都想你了。自己好好吃,我們不給你塞菜了。”
“哦……”阿沅放了心,左右看了看,自己舀了一勺醬爆雞丁餵給謝昭,“父皇也吃!”
不讓他們喂他,他還反過來喂別人了?!謝昭一壁腹誹一壁頷首把那勺雞丁吃了,嚼了一嚼……
這菜不搭米飯吃着好鹹!
小宴散後衛忱和蘇子嫺就回府了,阿沅把魚香叫到榻上玩,一邊認真地說“謝謝你幫我查到我是怎麼生病的”,一邊拿梳子給魚香順毛。
魚香油亮亮的毛柔和得像是絲綢一樣,被他這麼一梳更覺得渾身舒服。起先還是趴着,後來就“咣噹”一下側躺下去了。阿沅就抓起它的爪子給他梳腿上的毛。
阿沅心裡打着小算盤,他先梳毛把魚香梳睡了,然後自己也躺下睡,這樣父皇和娘就不能轟魚香走了!
如果睡不下,就只能父皇回紫宸殿——他就既能摟着魚香又能跟娘睡了!
另一邊,謝昭和雪梨一起看了看阿杳寫得字,主要誇了誇後面寫得好的,前幾頁明顯寫得心浮氣躁的不多提。小孩子還是要多誇一誇,讓她知道靜下心來寫得字可以被誇獎,以後自然就知道要好好寫了。
待他看完了平安帝姬寫完的字,陳冀江才稟說酸梅烏梅已在外面候着了。皇帝讓傳她們進來,徑自抱着阿杳去榻邊坐下。
酸梅烏梅行到跟前行大禮時讓皇帝伸手攔了,他把阿杳放到膝上,道:“宮外的疫病還在鬧,你的兩個堂妹還小,暫且不讓她們進來了。但兩位傅母可以每隔一天進來一趟,好不好?”
阿杳點點頭:“好。”
她覺得有傅母帶着唸書、可以學新東西,比自己這樣悶着練字有趣多了!
練字實在太枯燥啦!
皇帝又指指酸梅烏梅:“那讓她們兩個給你伴讀好不好?”
“好!”阿杳這一聲應得更清脆!有人伴讀就比自己讀書還要有趣些,好事!
酸梅和烏梅都心底一陣驚喜,趕緊提醒自己不能失儀纔沒直接笑出來。二人的手藏在袖子裡相互一攥,心裡簡直想讓這場疫病慢點過去了……
疫病不過去,宜安翁主和賢寧郡主就不會進來,她們就可以多給帝姬伴讀一陣子。
皇帝看看她們:“帝姬身邊,你們兩個是不是跟的時間最長的?”
酸梅烏梅一愣,不確信地看向雪梨。雪梨點頭說:“是。她們剛過來的時候才五歲,阿杳兩歲,有四年了。”
皇帝略一點頭:“你們兩個好好護着帝姬,不許出像楊桃那樣的事。”
“諾……”二人想起楊桃渾身一悚,一同跪地下拜。酸梅道,“奴婢絕不敢做那樣的事!”
“好,那以後你們就給帝姬伴讀,宜安翁主和賢寧郡主回來之後你們也可以留着。”皇帝語中一頓,“免得偷聽了。”
雪梨禁不住一笑,正要着人去給她們取筆墨紙硯還有要用的書籍,低頭一瞧卻見酸梅烏梅臉上血色全無。
她再看看謝昭:陛下您開玩笑開得太嚴肅了喂!
他時常這樣,一本正經地開個玩笑。她很習慣、孩子們很習慣,時常近前服侍的宮人也都明白,但酸梅烏梅哪敢隨便想陛下在跟她們開玩笑啊!
雪梨一瞪他,伸手扶了酸梅烏梅起來,接話說:“沒有怪你們的意思,想學就好好學。”
“……”謝昭聞言會意,輕一咳,“是,好學是好事。你們兩個安心跟着帝姬就是,朕給你們脫籍。”
脫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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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梅烏梅驀地愕住!
從沒入奴籍開始,她們現下都是第四輩了。父輩和祖輩都沒能從奴籍裡脫出去,一輩輩下來,娶妻嫁人都只能是在奴籍之內,生下的孩子也自然而然一直在奴籍中。
在到六格院前,她們甚至都不知道奴籍以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見過的只有在奴籍的人不停地做活、管事的官員頤指氣使,若是誰生個病有個傷,自己熬不過去就死定了。那時候爹孃都跟她們說,千萬要活得小心些,見了人必須低頭,這世道沒有她們該擡頭的時候。
原還以爲能到九格院這地方待幾年就是天大的福氣了,萬沒想到竟還能脫籍?!
二人都木了好一會兒,心跳重得好似連骨頭都能擊碎了。雪梨看她們反應不過來,一轉二人的肩頭推着她們往外走,半吩咐半哄的口氣:“回去歇着吧,該安排的事我讓豆沙安排。你們兩個日後好好的,到了嫁人的歲數我給你們找夫家,去吧去吧……”
被她推出了門後冷風一吹,酸梅烏梅猛然清醒,想起該謝恩都來不及了。
雪梨折回屋裡,走到榻邊在謝昭身旁坐下,一掃躺在裡面的阿沅,不禁挑眉。
不是說和父皇商量嗎?這小子先斬後奏啊!
榻上,大獅子魚香和阿沅一起面對面入睡了,魚香的大爪子搭在阿沅身上,阿沅的小手摟着魚香的脖子。一人一獅佔了三分之二的牀榻,餘下的部分也就能睡一個人了。
雪梨磨磨牙,一擰阿沅的小屁股:“小傢伙你挺賊啊?”
謝昭:“……?”
他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發着愣看看雪梨一邊笑一邊咬牙切齒的糾結模樣,雪梨清清嗓子跟他說了先前阿沅琢磨着和她跟魚香睡、把他轟回紫宸殿的事,謝昭聽完眉心一皺,二話不說就把已昏昏入睡的阿沅拎過來了!
“阿沅!”謝昭板着臉一吼。
懷裡的阿沅揉揉眼睛,疑惑:“父皇?”
下一瞬他就猛地驚覺了——爲什麼眼前是父皇不是魚香?而後他立刻左看右看要找魚香,謝昭就怒了:“不許找魚香!父皇帶你回紫宸殿睡!”
雪梨:“……?!”
阿沅眼睛一紅,鼻子抽抽:“不去!”
接着就不對勁了,雪梨目瞪口呆地看着謝昭風風火火地扛着阿沅就走了,連帶被驚醒的魚香都一臉茫然:怎麼回事……
然後雪梨和魚香面面相覷:怎麼就把我們倆扔下了?!
不過雪梨倒是不擔心,兒子跟着親爹走有什麼可擔心的?頂多就是他不會照顧——那也沒事,奶孃肯定要叫去的,奶孃比她都會照顧。
她就神清氣爽地上榻睡覺了。孩子多了之後,她多半時間是跟他睡,不跟他睡的時候則不一定跟哪個孩子睡,摟着大魚香睡覺的時候可少了。
於是雪梨當晚理直氣壯地獨佔了阿沅費盡心機想抱着睡覺的魚香,揉着魚香的毛睡得特別舒服……
阿沅在紫宸殿哭慘了。
“父皇討厭……!”阿沅坐在榻上,一張小臉上哭得滿是眼淚鼻涕,“我要回去!我要睡覺!娘救我!哇……”
皇帝叉腰站在榻旁一邊跟他賭氣,一邊又怕他哭傷了:“你娘纔不會來呢!她肯定已經睡了!”
阿沅陡然哭得更猛:“哇……!娘不要我了!”
皇帝:“……?”
阿沅邊打哈欠邊哭:“我病了半個月娘就不要我了!她只抱着姐姐弟弟妹妹睡覺!”
壞了嚴重了……
冷着張臉的謝昭一下子亂了陣腳,不知道怎麼哄,又覺得這麼把人送回去忒丟臉。
在榻邊躊躇了半天,皇帝神情謹肅地一聲輕咳:“都退下。”
陳冀江:退下?陛下您要揍他?
奶孃:陛下您自己能行嗎?
不論怎麼心思各異,衆人到底還是謹遵聖旨地告退出去了。
房門關上的聲音傳來,皇帝緩緩神,一撩衣襬趴到榻上,湊到阿沅跟前:“看啊……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