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價送走兒子,回到部隊招呼手下準備行軍。剛將部隊整備好,幾個斥候就一邊高呼一邊向着軍列衝來,兩邊的軍士趕緊讓開,讓斥候可以順利的抵達主帥所在地。
在這裡,這些斥候被攔截下來,確認身份後,被帶到楊價面前。
“大人,前方三裡處的一個山谷中藏有上千蒙古兵,帶有不少金銀綢緞,好像要逃離。”
斥候的話讓楊價猶豫了一下,謹慎的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他們要逃離?”
“他們那裡很亂,很多人都在爭吵,不時還有小隊蒙古人不顧其他人阻攔,向着東邊奔去,沿途落下不少金銀綢緞。屬下和其他人觀察了很久,纔敢肯定。”
“除了他們,還有其他蒙古人嗎?”
“沒有,山谷周圍只發現這支蒙古人!”
“是這樣啊?”遲疑片刻,楊價還是下令部隊進發,向着前方開進。
遇到這支蒙古人的時間比楊價預期的要早不少,他們纔剛行軍沒多久,這支蒙古人就從山谷溝壑中衝出來,和他們迎頭撞上。
似乎很吃驚在這裡遇到宋軍,這些蒙古人停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有人大呼小叫的放箭衝殺,還有人乾脆掉轉馬頭向後逃跑,隊列混亂,神色驚恐,毫無組織,一看就知是潰敗之楊價早有準備。讓部下先是一陣弓弩,殺死了數十名衝過來地蒙古兵,其餘人一涌而上,向着這羣惶恐無比的蒙古兵殺去,士氣高昂,神情興奮。
在這些戰士眼中,這些蒙古人已經不是人,而是閃亮的軍功,豐厚的獎勵,特別是看到死去的蒙古戰馬上潑灑出來的金銀。更是讓他們軍心大振,不用任何人吩咐,無比賣力的追殺着他們,在短短時間內。其奔跑速度甚至可以和戰馬媲美。殺的這些蒙古人慘叫連連,不時落下更多的金銀,越發刺激他們。以至到了後來甚至是雙眼通紅,狂呼大叫着跟着蒙古戰馬追,一個個都成了飛毛腿!
不少蒙古人拋棄身邊的輜重。減輕戰馬地負擔,抱頭鼠竄,狼狽無比。與此同時,地上的金銀綢緞等貴重物品越來越多,不知是誰第一個動的手,反正等楊價趕上來的時候,手下地戰士爲了爭奪這些東西已經大打出手,有人甚至對同袍都下了手。而蒙古兵早就逃的沒了影。
看着這幅局面,楊價氣的臉都綠了,招呼身邊的親衛隊兼執法隊,大肆喝罵毆打這些騷亂的戰士。並找來各部將領,讓他們約束部屬。
好不容易整頓好隊伍,一清點,死在蒙古人手裡地不足二十人,自相殘殺死亡的反到有五十多人。加上後來因殺傷戰友而被現場執行軍法的。這場衝突,讓這支部隊損失近二百人。一大半都死在自己人手上。
楊價看着垂頭喪氣,羞愧不已的部將,也是嘆息不止。播州窮鄉僻壤,這些戰士多是出身於窮苦人家,平時那裡見過這麼多的金銀綢緞?以前和西南軍團一起行動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可是如今單獨一行動,這差距就出來啦。
算了,反正大戰之後,雄威軍就將不存在,到時讓都督好好整治這幫傢伙們,看他們還敢不敢隨便違背軍紀!
閃念之間,楊價就決定這次不嚴懲這些部將,語氣溫和的說道:“既然元兇都已被查出,你們就記個失察之罪,以後再行懲罰。將這些金銀綢緞等物集中起來,等戰後按軍功分配!”
楊價在雄威軍中的威望極高,而這些將士們也多是播州當地人,對楊家更是從小敬畏,若楊價真要處罰他們,他們絕對乖乖地受罰,如今見楊價竟然輕輕一筆代過,頓時喜形於色,連連認錯,表示一定會戴罪立功,洗去恥辱。
揮揮手讓這些部將離去,楊價又望了望蒙古潰兵逃離的方向,心頭也是疑惑不已。
難道蒙古人真的潰敗不成?
戰利品很豐厚,金銀綢緞等物就不消說,蒙古人遺棄的戰馬足有三百多匹,雖然不少都是受傷地,但對於西南這些缺乏優良戰馬的軍隊來說,這是比金銀都還貴重的東西。
就算楊價還在心中疑惑,可真見到這些戰馬,也是嘴角上翹,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
雄威軍的戰士也很是興奮,議論聲不斷,不少人都唱起家鄉地戰歌,氣氛熱烈,讓人深受感染。
楊價派出大批地斥候去追蹤逃離的蒙古人,最後查實蒙古人四散而逃,大部是逃向東邊,超出斥候偵察地範圍。想了想,楊價就用繳獲的戰馬,讓騎術好的斥候兩騎一組,向東,北,西三個方向展開偵察,尤其要注意溝壑山谷,確認蒙古人的動向,並派出報捷的信史向後面的嶽雨稟報情況。
等戰士收拾好戰利品,高高興興的向前開拔的時候,楊價逐漸回過味,剛纔自己也和其他將領一樣,爲取得的勝利,和豐厚的戰利品所迷惑,沉浸在勝利的爽快中,但現在冷靜下來,卻始終覺得疑竇叢生。
這一切是不是太順利啦?這支蒙古人真的是否就是潰兵?
不過這些蒙古兵的表現很正常,遇敵時的驚慌,接戰時的惶恐,逃跑時的狼狽,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一支潰兵應該達到的境界,很正常。
楊價也是經過戰火考驗的人,雖然西南那邊的戰鬥不能和現在動輒幾萬人的大戰相比,但潰兵還是見過不少。就他所見。這支蒙古騎兵地表現很符合一支軍心已喪的潰兵。
也許蒙古人真的開始潰敗,不是還有支蒙古主力投降了都督嗎?說不定鐵木真這裡的蒙古人也承受不住壓力,想捲起掠奪來的金銀等物逃離。
這樣一想,楊價心中又暫時平靜下來,跟隨着大軍向前開拔!
於路又遭遇了兩撥蒙古軍,每次都沒超過千人,而且一觸即潰,毫無戰心,像極潰軍。
到了後來,一直還有所警戒的楊價也覺得蒙古人應該是開始潰敗。意圖分散突圍。
等到第四撥蒙古兵出現的時候,早就因爲豐厚的戰利品而沸騰的戰士,幾乎沒多少考慮,興奮的吼叫着。大聲地喧囂着,勇猛的向這羣蒙古人衝去。
在他們眼中,這些蒙古人就是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特別是看到他們馬背上馱着的布袋。更是雙眼瞬間充血,精神狂化,毫無畏懼的衝鋒,衝鋒,再衝鋒。
小腿邁地飛快,連身上沉重的甲冑都似乎輕若無物一般,如狂風,似烈火。帶着摧毀一起的氣勢飛涌而來,四面八方,吼聲不斷。
這支蒙古人的表現一如先前,見到他們衝來。抵抗了幾下,就拋棄布袋逃跑,戰士們窮追不捨,不時飛射的標槍插死一個個蒙古人,但更多地蒙古人卻藉助馬力逃了出去。沿途的布袋丟棄的到處都是。
不時露出的黃白之物。就像無聲的鼓勵,激勵着戰士向前追逐。整個隊伍逐漸變成一條散亂的長蛇,死追着逃跑的蒙古人,兇狂而激情。
淒厲的牛角號聲有若地獄地鬼鳴,突然而迅速的盪漾在上空中。原本如同喪家之犬的蒙古騎兵們紛紛策馬,將馬速再次提升,很快就將追跑着的雄威軍戰士拋下。
原本跟着隊伍前進地楊價心頭一緊,下意識的想讓部隊停止追擊,敲響了聚兵鼓。
雄壯的鼓聲沒能掩蓋刺耳驚心的牛角聲,大地突然抖動起來,奔騰的馬蹄聲就像催命地喪鐘,一股股黑色洪流從前方滾涌而來,洪流地最前端,一匹赤紅的戰馬上,坐着一個臉面粗糙,皮膚暗紅地蒙古大將,舉着碩大粗壯的長槍,高聲呼號着,頭盔包裹下的雙眼中,射出兇殘和暴虐,帶着無邊的殺氣和狂妄,呼號的話語中更帶着無比的自信和興奮。
隨着這名大將的呼號,所有騎兵都亮起了彎弓,高聲吼叫起來,漫天的飛蝗,嗡嗡叫着狂撲而前,落在驚慌失措的雄威軍中,激盪起成片的死亡浪花。
三輪箭雨之後,所有騎兵都豎立起手中的長槍,彷彿一片森寒的荊棘林,鋒利的寒光前指,衝向已經陷入混亂的隊伍。荊棘林化身爲席捲的狂風,開始展現騎兵最令人喪膽的遠程衝鋒。
狂風瞬間掃過混亂的雄威軍,有若一把無比犀利的鋼刀,輕易的刺入雄威軍的肌體中,那赤紅戰馬上的蒙古大將揮舞着長槍,上挑下刺,如同一道激盪血浪的閃電,所過之處血肉橫飛,屍橫遍野。身後緊緊跟隨着的荊棘狂風如進無人之境,不斷衝擊着雄威軍混亂的戰陣,分割,包圍,絞殺。原本士氣高昂的勝利者瞬間就淪爲被屠殺的失敗者,淪爲狼羣撕扯的羔羊。
血腥,死亡,慘叫,成爲這個戰場上的主旋律!
田萬雙目僵直的看着眼前飛倒的部下,神情充滿不可置信。一個拋飛頭顱撞到他身上,他渾身一個激靈,還過神來一看,這個人頭他認識,是自己的同鄉,更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好兄弟。今天早上,他們還在一起討論家鄉的美麗和女人,還憧憬着勝利後去建康看看江南美女和家鄉的女人到底有什麼不一樣。而現在,他扭曲着痛苦的面容,雙眼瞪的老大,濃濃的錯愕中帶着深深的不甘,還有那只有他可以明白的遺憾和惋惜……
舉目四望,到處都是己方同袍瀕臨死亡的慘叫,到處都是蒙古人瘋狂的屠殺,單薄的皮甲根本就不能阻擋對方的肆虐,破出大口的身體噴濺着鮮紅的血液,那種奪目,那種刺心,讓他瞬然瘋狂起來,雙眼通紅地吼叫着。拿起身邊的車**斧,砍向前方衝來的蒙古人。
低身躲過刺來的長槍,有若一條山豹般的跳到戰馬旁,手中的大斧狠命的劈下,正中對方低下的頭顱,有若破開一個大西瓜,悶頓的聲響中,紅白腦漿夾雜着碎裂的頭骨渣子,噴了他一臉。一抹濺在臉上地血跡,田萬仰天大吼。再度舉起手中的大斧,迎戰下個敵人。
田萬被恐懼,憤怒,驚慌。瘋狂刺激的狂意大發,陷入一種戰鬥嗜血的**之中,隨着大斧地飛揚,隨着噴濺的鮮血,他感到難於言表的痛快。車**斧的每一次揮舞中,都會激盪起朵朵血花,最後乾脆變成一道血浪,推涌着向前。
或猙獰,或恐懼,或不甘,或憤怒的敵人一個個倒在身旁,鮮血塗抹地身上也掛滿了不知那裡飛濺上的骨髓腦漿。讓人頭皮發炸的慘叫嘶吼,淒厲震耳,在這一刻,所有人都瘋狂起來。無盡的殺意在胸中激盪,無盡怨毒在心中徘徊。
殺,殺,殺,血紅的眼睛中只有瘋狂的殺意!
砍。砍。砍,舞動的手臂上閃動奪命的兇器!
殘缺不全地屍體隨處可見。雄威軍的戰士和蒙古人的屍體交錯着,重疊着,但總體而言,卻是雄威軍的屍體遠遠多於蒙古人。大批地戰士倒下去,更多的戰士和蒙古人嚎叫着衝撞到一起,隨即被刺死,被砍死,被馬蹄踐踏而死。
屍體壓着屍體,鮮血裹着鮮血。
田萬死死的握緊手中的大斧,通紅的雙眼中看見一個蒙古騎兵挑起一個戰士,將他推撞到自己面前。這個場景深深地刺激到他,狂吼一聲,放棄一切防守地高高躍起,手中的大斧帶起一道殘酷地弧線,狠狠的劈下去。
這個蒙古人用槍桿擋了一下,但是一聲清脆的響聲之後,大斧從他肩膀上一劈而下,幾乎斷爲兩截的屍體摔倒在地上。田萬還不解恨,猶如一個屠夫一般的對着這具屍體瘋狂砍劈,腥臭的鮮血混雜着碎裂的臟器,伴隨着大斧的每次起落,飛濺到四周,不到片刻,這具屍體就變成一灘血肉模糊的肉泥,攤平在血泥上,觸目而驚心!
如此瘋狂的舉動很快引來蒙古人的報復,幾個騎兵兇猛向他衝來。田萬擋開當面刺來的長槍時,一把鋒利的戰刀刺進他的後腰,劇烈的疼痛讓田萬向前衝出了幾步,隨即一聲骨頭斷裂的悶響,讓他感到胸膛前傳來越發激烈的疼痛,同時一種綿軟無力席捲全身,再也把握不住那把車**斧…“砰!”的一聲中,田萬和他的大斧一起落到地上,雙眼瞪的老大,嘴角裂開,看上去,就像一幅嘲笑的猙獰面容。
田萬的死亡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震盪,應該說,此時已經沒人留意這個在雄威軍還算很有名的猛將。只是微微抵擋了片刻,原本在西南一帶威名頗盛的雄威軍就潰散了,很多人丟下兵器開始逃跑,原本就混亂的戰陣已經潰不成軍,眼前都是逃跑的人流,神情惶恐,面色驚慌,毫無鬥志。
楊價看着這一切,面容呆滯,如同陷於一個醒不來的噩夢中,他不能相信,自己一手組建的雄威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蒙古人僅僅幾次衝鋒,就將他們殺的狼狽而逃,軍心散亂。
他感到喉嚨乾澀無比,嘴裡全都是苦澀的味道,他很想大聲呼喊,讓戰士們鼓起勇氣,可是他張大嘴,卻什麼都叫不出來。
這就是自己的雄威軍?這就是自己想要編入主力的雄威軍?
前一刻,他還雄心萬丈,但此刻,他就像落入深淵的失足者,被無邊的恐懼和絕望籠罩,看不到絲毫前路。
恐懼驅趕了勇敢,懦弱取代了堅強,雄威軍的隊伍在蒙古人的衝擊中開始了潰敗,騎兵的長槍和戰刀飢渴的暢飲着鮮血,悽慘絕望的嚎叫震盪了整個天空。
呆滯中,楊價感到有人在拉自己,懵懂回頭間,卻是自己最倚重的副將趙暹正在搖晃着自己,口中還不斷的大叫着什麼,可他的耳朵一片嗡嗡聲,什麼也聽不到。
眼見主將沒有什麼迴應,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趙暹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抓過他的繮繩,帶着他向後方跑去,遠遠的離開這片血肉戰場。
黑色的洪流跟着潰兵席捲而過,沿途只留下一片殘肢碎體,回顧之間,血流成河。殘缺的屍體在血水中抽搐,被長槍釘在地上,還未死的戰士在悲慘的嘶叫,還有雙目圓瞪,死不瞑目的屍體狠狠瞪着一個方向。除了這些還算可以辨別的殘屍外,戰場上更多的卻是一灘灘爛泥,臟器肢體頭髮全都攪混成一團,不時還可見到幾顆連着血筋的眼珠漂浮在血水中,刺鼻的腥臭瀰漫整個天地。
這是一片血腥的地獄!
平凡留言:決戰已經開始啦,戰場上的主動權不是固有的屬於那方,是客觀存在,是隨着雙方決策變化的,雙方都可以爭取主動。所謂主動權,就是依靠指揮官的卓越才能,根據客觀情況而獲得的支配戰場的權力。可以化不利爲有利,被動化爲主動。最近幾章都只是前哨戰,隨着宋軍的調動,戰場上的主動權開始變化,鐵木真想奪取戰場主動,就必需在這個時候出擊,這就是考驗雙方將領才能和指揮的時候!不同性格,不同背景的將領面對這些戰場變化,會有不同的舉動,進而造成不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