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蹌走出山洞,我沒想到日照這麼強烈,突然看到陽光,我的雙眼有些不舒服,好一會兒才稍稍適應,看清楚我身處的地方。
我身處的地方,斷壁山坡樹林雜草幽深莫測,看不到一條路,一條通往生的道路。在山洞外圍僅有的平地徘徊,我也同樣找不到雷毅,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嗯嗯。”我想引起他注意,我要跟他談判,我還有資格跟他談判,至少我值一千萬,如果他不出現,我就從斷坡滾下去,死於非命,讓他沒辦法拿到一千萬。
“砰砰——”腳下被人襲擊,槍聲震耳欲聾,驚動山谷,嚇得我連連後退,只能後仰摔個四腳朝天。
“哈哈。”雷毅站在山洞上面的岩石上,雙手端着一把衝鋒槍,朝着我的腳底下連開數槍,但他沒有打算殺了我,純粹只是爲了嚇唬。
我皺起眉頭,摔倒時,後背着地,雙手撐住全身,不料手掌被地上的石渣劃破,痛得不行。能劃破我手掌的一定不可能是圓滑的石頭,我靈機一動,暗中摸了摸地面的情況,像是碰到玻璃一樣的碎片。
“雪禾小姐。”雷毅從上面跳下來,提着衝鋒槍走到我跟前,“你想去哪裡?想逃嗎?你認識下山的路嗎?如果不認識,我勸你還是躲在山洞比較妥當,因爲啊,這裡面有野豬,哄哄,會咬人的野豬。”
我瞪着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雷毅冷冷一笑,而後扯住我的一縷頭髮,將我拖行進入山洞。女人的頭髮比較敏感,我真是痛得天昏地暗,這傢伙絕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我不敢隨意掙扎,害怕被他連根扯掉本就不多的頭髮。
“哎,這是你自找的。”雷毅找來繩子捆綁住我的腳踝,他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我出去一趟,你安安分分等我回來,說不定我能記得跟你帶點食物,不過我想知道,人不吃不喝究竟能捱多久,看你能不能捱到他們來救你。”
我不想任何人來救我,我不要再欠任何人的命,能救我的只有自己,或者救不了,我乾脆一死百了,這是我第一次認真地想到死。也許我覺得自己已經生無可戀,所以只要喪失活下去的動力,連我這個口口聲聲說要堅強的人也都沒辦法支撐下去。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已死,再也無法救贖停止跳躍的靈魂。
“呼——”我猛然驚醒,倒吸一口冷氣,山洞平靜下來,偶爾有三兩隻老鼠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
我怎麼能這麼快認輸?唯一能打敗我的只有鄭曉江,不過,我同樣也不會再給他打敗我的機會,所以我要活着告訴他,我沒有你,照樣可以精彩。
想着點燃的希望,我鬆開雙手,被我藏在掌中的碎渣早已染滿我的鮮血,我不覺得疼痛,反而有一些興奮。我的時間不多,我不知道雷毅什麼時候返回,張望洞外,似乎陽光沒有之前的耀眼,極有可能要太陽下山了。
時間從我手中一點一滴地溜走,我反手用玻璃碎片割着繩子,淌着血也不覺得累。人的極限是可以超越一切的,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堅持下來了,當我總算割斷一根繩子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手腕已經扭傷,根本無法拿起任何東西。
由於慌張,我割斷繩子的同時也割破自己的手指,雙手鮮血直流,觸目驚心。當我解開腿上的繩子才知道手指的刺痛和麻木,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一定要從這裡逃出去。
我站起來,試着活動雙腿,剛走兩步,山洞聚集的老鼠嚇得四處逃竄,它們也都歸家是我打擾它們的休息,不過我不會再回來,絕對不會。
逃出山洞時,我順便撕掉嘴上的封箱膠,整個嘴脣也都毫無知覺,並且我口渴得很,嗓子說不出話來。
夕陽西下,藉着天邊最後幾抹霞雲,我得加快下山的速度。下山?想得輕巧,我的確不知道從何下山,三面都是陡峭的斷坡,坡下的樹林又深不見底,我看一眼就雙腿發軟,根本無從下山。
不過,雷毅既然有辦法下山,那麼我也應該有辦法,先不要自亂陣腳,我閉上眼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必須冷靜,冷靜地想一下,不要害怕,千萬不能在跨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害怕。
下午,我從山洞跑出來,他朝着我開槍,當時所站立的位置並不是在斷坡上,而是在山洞上面的岩石上。我轉身仰起頭,看到山洞旁邊堆積的岩石,有一種直覺連接了生的道路,我立刻露出笑顏,奔過去打算徒手爬上山洞頂部的岩石。
攀巖,是個技術活,並且對於我這個連初學者都不是的新手,沒有把自己摔死已經是奇蹟,但生活,就是如此奇妙,若是你不放棄,奇蹟真的會出現。我爬上去,凸起的岩石沾滿我的血跡,雖如此,我還是爬了上去。
即便山洞不高,我爬上去還是費了不少精力,岩石另一邊有好幾條小徑,這下又多了這麼多路,我來不及多想,憑直覺選了其中一條往下逃走。
“呼呼——”我越走越急,越急心越慌,越慌腿越快。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我真就聽到後方的動靜,我感覺有人跟上來,可能是野豬,也可能是返回去沒有看到我的雷毅。
這是一條下坡路,叢林密佈根本毫無方向可言,眼前夕陽隱退,我的腦中一團亂麻,我冷靜不了,我害怕這山上出沒的野獸,如果好不容易從雷毅手中逃出,最後成了野獸的大餐,豈不是死得太冤枉。
“哎呀。”我被自己嚇得腿一哆嗦,冷不丁地撲倒在地上摔了個面朝天。
“咕咕——”黃昏時分,樹林裡也開始活躍起來,我的耳膜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動物叫聲,一旦被恐懼籠罩,自己所看到的景象也會越來越張牙舞爪,風吹動樹葉,沙沙聲也被我妖魔化。
“咔嚓,咔嚓。”像是有人踩着樹葉靠近我。
我扶着樹幹爬起來,往後退的同時眼觀四周的情況,我只能聽到腳步聲,卻看不到靠近的人,這不是我的臆想,我真的感覺有人靠近,難道是雷毅?不,我不能被他抓回去,我再被抓回去不但必死無疑,還會害了鄭曉江和徐臨。
我就是死也不能被抓回去,我的決心逼我走上絕路。
來不及猶豫,我退到後無退路,只差一步,身後就是陡峭的斷坡,滾下去,生死全憑天命。
“咔嚓——”腳步聲停止了,我始終看不到人影。
閉上眼仰起頭,我迎接屬於我的光明,我一直不能被黑暗打倒,無論是雪禾還是唐馨,我都拼盡全力地好好活着。
“別了,鄭先生。”我噙着淚,心如刀絞地想着他。
“討厭就是討厭,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曾經說過,給我的定情信物就是你的性命,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不能總是把自己推到危險邊緣,我怕,我不能及時趕到,沒辦法及時救你。”
鄭先生,你終究還是沒辦法及時趕到,沒辦法及時救我。
我毫不遲疑,縱身一躍,從斷坡上滾下去。
“咔嚓——”討厭的腳踩樹木的聲音還是沒有停止,恍惚中,我醒來過一次,我眯着雙眼,額頭滲出的鮮血模糊我的視線,我看到有人提着手電筒靠近,他不像是雷毅,他穿着黑色的緊身衣,當然,有可能是光線不好,我分辨不出緊身衣的顏色。他在我身邊停下腳步,將手電筒放在自己腳邊,我失去知覺前,一扭頭,正好看到他腳踝處的胎記。
“馨兒,你看看,媽媽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飯菜。”
“馨兒,等一下吃了飯,要不要跟老爸去看桂花樹?”
“媽。”我張開嘴,意識很模糊,“爸……”
“你跟他說,這女人的命,我買下來了。”
“可是雷毅不會善罷甘休。”
“哼,他如今是個廢物,如果不聽話,你就提前除掉,以免後患。”
說話的是一男一女,聽女人的聲音像是要殺了雷毅。她要殺了雷毅?她是誰?我掙扎地醒過來,可是眼前一片漆黑,四肢痛得完全無法動彈,我想我應該受了傷。
“花一千萬買這個女人的命,值得嗎?”
“值不值得,我心裡清楚,如果沒有她,我恐怕很難找到我要找的人。”
“可是……”
“你囉嗦什麼,還不趕緊辦了。”
女人的聲音很明顯有意壓低,失去了本人的音色。不過我想不到的是,花一千萬買我命的盡然是個女人。
她是誰?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可以幫她找到誰?
我等了一會兒,他們沒有再說話,並且也沒有人靠近我,我就這樣靜靜地平躺着,躺着恢復體力,我漸漸地回神,忍着劇痛伸手拉開蒙住我眼睛的毛巾,原來漆黑一片是假象,屋外已然天亮,我睡了一晚。
我舔舐乾裂的嘴脣,好不容易從牀上爬起來,我慢慢接受一個事實,我沒死,似乎被救,被遺棄在破舊的房屋之中,等待的,又是屋外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