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我看到常醫生,她很驚訝,緩了一下才將我迎進門。
她倒了杯溫水遞給我,我坐在沙發上,手捧着水杯緊張地哆嗦。常醫生見我的狀態不是很好,她也有點擔心,我很久沒有來過,最後一次跟常醫生交談,她說我的病況恢復得很好,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後都不要再見到我,但是如果有不舒服的時候,還是可以打擾她。
她跟鄺醫生一樣,總是讓我感到安心。
“秦太太死了。”我突然說話,常醫生抿了抿嘴,點頭應聲:“我在雜誌上看過。”
“我是嫌犯。”我仰起頭,看着她。
常醫生握住我的手腕,憂心忡忡地問:“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害死很多人。”我欲哭無淚地苦笑,“我是罪魁禍首,他們都是因爲我才丟了性命。”
“唐馨,在跟你治療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心裡有太多心結沒有打開,所以這些心結纏繞着你,讓你盲目,摧毀你的意志力。”常醫生面容鎮定,謹慎地說,“你得想辦法走出自己的噩夢,你要先跳出來才能看清楚事情,然後幫助自己擺脫這一切。”
“不行。”我捂着臉,一個勁兒地搖頭,“我做不到,我以爲我假死逃生就能重生,可是我還是做不到。”
“你是不慎走入迷途的羔羊。”常醫生拉着我的手,鼓勵地說,“其實重生不是逃避,只有面對了,才能讓自己的心看得更加明朗。”
我正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緒,做了傷害別人,或者傷害自己的事,所以纔來到常醫生這裡。我也知道我不能再逃避,現實逼我面對,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要勇敢地站起來。可是我覺得我有些力不從心,總覺得有什麼地方疏忽了,卻又不知道究竟疏忽了什麼。
“常醫生。”我抓住醫生,祈求地說,“請給我催眠,我要想起所有事,一個細節都不能放過。”
“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擔心你。”
“沒什麼好擔心。”我凝重地說,“我覺得兇手就在我們身邊,我有懷疑的人,卻找不到任何線索。”
在我的堅持下,常醫生總算答應給我進行催眠,那是一段很奇妙的經歷。
“你現在眼前是一條河流,你邁入河流之中,緩緩前行……”
剛開始,耳邊還能聽到常醫生的聲音,很快,我的思緒慢慢地深入,聽到越來越多,感知越來越多,甚至,我就在這個時候坐着時光穿梭機回到了七年前。
“有名字了嗎?”
“枚姨取的名字,姑娘才紅。”
“嗯。雪禾,就這個名字。”
我的藝名叫雪禾,被騙入yin窩,我在這裡看到了很多人生百態,看到了試圖努力想活下去的女人,我容易相信別人,可偏偏她們最不值得信任,我曾經恨透了枚姨,恨透了這段經歷,然而回想起來,其實我的心並不排斥,我甚至會想起這些努力活着的小姐妹。
悠悠的笑容,蘭蘭的餃子,小辣椒的豪爽,琪琪的忠誠,還有茉莉臨死前的懺悔,這些女人只是爲了生存,哪怕世界拋棄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拋棄自己。
鄺醫生說,活着就是希望,在不見天日的地獄,我差點沉淪,然而我憑着一股氣,逃出生天。
這股氣,是愛的信仰。我想活着看到鄭先生,一眼就好,我曾經那麼容易滿足。
“鄭先生,我自由了,我答應過你,我會離開,我會好好活着。”
“感謝你找到我。”
最美的相遇,不是初遇,而是重逢。
重逢的我們與愛交纏,可惜的是,我錯了,我以爲災難就此結束,我以爲童話故事裡,灰姑娘回到王子的懷抱,一切都能美好。
現實是殘酷的,灰姑娘終究要受到詛咒。
我眼睜睜看着身邊的人死於非命,我卻無可奈何,我懷疑一切,不再單純,我看得到仇恨,並不阻止仇恨佔據我的靈魂。
“鄭先生,救我,救我們的孩子,求求你……”
孩子沒有救回來,我狠心離開他四年,其實我知道,我是恨他的,我恨,爲什麼他沒有辦法保護我的孩子,一個是孩子,一個是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害死孩子的不是秦婉儀。
回憶陷入混亂,我看到黑暗處一雙眼睛盯着我,那是女人的眼睛,充滿了血腥和仇恨。
“唐馨,聽到鬧鐘的聲音,你就醒過來,知道嗎?”
胎記,腳踝的胎記。針頭,婭婭死前握在手心裡的針頭。還有很多片段,模模糊糊地出現。
“鈴鈴鈴——”鬧鐘的聲音響起,我不由自主地睜開眼,倒抽一口氣,好半天才虛脫地鬆弛全身。
常醫生擦拭我額頭上的汗漬,她遞給我溫水,關切地問:“是不是很辛苦?其實你現在身體很虛弱,最好不要催眠太長時間。”
我坐起來,注視常醫生,感激地說:“謝謝你,讓我找回很多記憶。”
“是不是面對比逃避要輕鬆很多?”常醫生莞爾一笑。
我點了點頭,抿嘴笑了笑,過後我又道:“我會親手把他揪出來。”
離開常醫生,我直接去了一趟醫院,之後我回到山莊,別墅區的外面還有蹲點的娛記,我知道家裡的事情又要將華*仁集團推到風口浪尖,如果可以,我打算做完這次的事情後,徹底地離開華*仁,我不喜歡被人關注的感覺,所以我不適合做鄭太太。
我看到一輛警車停在外面,進門口,鍾曉珍對我擠眉弄眼,她看起來有些擔憂,我坦然自若地走進大廳,果然是羅警官等着我。
鄭曉江奔向我,關心地問:“你去了哪裡?”
“去看醫生。”
戴着一副手套的羅警官走向我們,他瞅一眼鄭曉江,面色爲難地對着我們說:“實在是抱歉,我們的人在唐小姐的房間搜到氰化鉀,所以……”
我的房間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很顯然有人繼續栽贓嫁禍,不過我顯得異常冷靜,完全不打算爲自己脫罪。
“羅警官,你們不是剛剛纔將唐馨放出來嗎?”鄭曉江有些惱怒,他護着我,與羅巖昇較真地說,“大家都是這麼久的朋友,你應該知道我的爲人,我說了兇手不是她,就肯定不是。”
“可是證據前面,我們不能輕易下斷定。”
“你……”
“鄭先生。”我拉着鄭曉江的手臂,態度謙和地說,“我不會有事的。”
“多謝唐小姐體諒。”羅警官側身看着我。
“如果懷了身孕的女人,是不是可以取保候審,不用跟你們去警局?”我處之淡然地問。
“懷孕?”鄭曉江和羅巖昇異口同聲地反問。
我將醫院的檢查結果遞給鄭曉江,含笑說道:“最近兩個月我發現身體有點反常,所以今天去了醫院做個檢查,沒想到有意外的驚喜。”
“太好了。”鄭曉江擁住我,開心不已,“羅警官,我會馬上辦理取保候審的手續。”
“可是唐小姐有義務配合我們的調查。”
“這個沒問題,我也很想盡快破案。”
回到房間,我覺得筋疲力盡,常醫生說了,我催眠之後應該回家好好休息,我去了醫院又折騰了幾個小時,現在的確有些睏意,躺在牀上不一會兒就陷入熟睡中。
我難得睡得安穩,一覺醒來沒有被噩夢困擾。我甦醒後,發現自己躺在人的胸口上,嚇得一驚,撐起上半身打量那個躺在我牀上的男人。
鄭曉江寵溺地撫摸我的臉頰,嘆息一聲:“睡得還好嗎?”
他什麼時候進來我的房間,我都毫無察覺,並且還趴在他身上熟睡了。
“你怎麼來了?”
“想靜靜地看着你。”
我避開他的目光,轉過臉心虛地盯着地面。
鄭曉江坐起來,從背後擁住我,在我耳邊低喃:“我記得,兩個月前,你還沒有潛入丁翀身邊,當時你跟我在一起,所以這個孩子是我們的?”
我心裡一沉,挪動屁股想逃走,可是鄭曉江用力地抱着我,繼續說道:“這就奇怪了,兩個月前,有天晚上我親吻你的時候,你不是說大姨媽光顧了嗎?”
我身子一僵,扭頭賭氣地說:“你可以告訴羅警官。”
“拜託,如果要說,我剛纔幹嘛要跟你配合?”鄭曉江笑得奸猾,“我想知道你究竟有什麼計劃。”
我深吸一口氣,掙脫了鄭曉江的束縛,認真地說:“我自己都沒有把握,也許不會成功。”
“爲什麼不能讓我跟你並肩作戰?”
“因爲你不會相信我懷疑的人。”
“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我別過臉。
鄭曉江吁了一口氣,盤腿坐着,雙手抱胸前,一本正經地道:“發生這麼多事,我們之間的信任反而越來越少,這是爲什麼?難道是我們愛不夠?不,這不是根本,是因爲我們更不希望對方受到傷害,顧慮太多,所以沒辦法一起走下去。”
我擡眸凝視他,他緊抿着脣迴應我的注視,兩人僵持了片刻,最終還是我妥協地撲倒他,焦慮不安地說:“相信我,我會找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