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驚醒後無法再次入睡,躺在我身邊的是鄭曉江,我不是一個人,可是我突然覺得心好孤單。我想停止這一切的戰爭,我是被迫推上戰場的戰士,連逃兵都做不好。
夜太黑,心太沉。我翻身下了牀,因爲赤着腳,地板的冰涼讓我情不自禁地打個顫。從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我和鄭先生在一起的時候,門外總有雙眼睛盯着我們,我鬼使神差地靠近房門,雖然伸手不見五指,卻能很準確地摸到門把。
我轉動,並沒有立刻打開房門,我猶豫,又懷疑我的多心。我閉上眼,猛吸一口氣,嗅到空氣中瀰漫着異樣的味道,這味道倏然震住我的疑心,我鬆開手,在黑暗中張望,眼神落在飄窗的一角,有窗簾吹翻的一角,月光映着香爐,我奔過去,發現香爐不知道什麼時候點燃了,清幽的香氣從裡面飄出來。
恐怕是下意識地衝到房門口,這才毫不猶豫地拉開房門。
“馨?”我的動靜吵醒了鄭曉江。
空蕩蕩的過道根本沒有人。
鄭曉江走到我身後,他打開壁燈,心憂地問:“你怎麼了?睡不着嗎?”
“香爐。”我轉過來,一臉惶恐地低喃,“有人趁着我們睡下進來我們的房間。”
鄭曉江探出半截身子環顧左右兩側,之後微笑地安慰:“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她要開始了,她終於忍不住了。”我既興奮又緊張地喃喃自語。
鄭曉江很擔心我的精神狀況,他牽着我的手,指引我坐在牀邊,然後蹲下來,仰頭問道:“我發現最近的你心事重重,你又不肯告訴我究竟有什麼計劃,其實我看得出,你是懷疑我身邊的人。”
我睇着鄭曉江,深邃的眸子透着他該有的精銳,我知道我終究是瞞不下去,其實我顧慮得太多了,無論他會怎麼想,我都堅定我自己的做法。
“好,你想知道,我告訴你。”我笑得淡然,“要從四年前說起。”
“四年前?”
我面色鎮定地說:“四年前,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死於非命。”
“不是動了胎氣嗎?”
“不是。”我咬着脣,木然地搖着頭,“我讓婭婭將那晚沾了血跡的牀單偷出來,讓人深入的化驗,驗出裡面含有微量的藥物成分,這些藥物會影響胎兒的不穩,加上我的情緒很糟糕,所以孩子是被人殺死的。”
鄭曉江站起來,踉蹌後退,微啓薄脣卻不知該說什麼,他的震恐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同樣站起來,靠近一步,正色地說:“我知道有人加害於我,是在跟你私奔的那天晚上,如果我自私一點,意志再堅定一些,也許孩子不會死,秦太說的沒錯,我不屬於頤園莊,我不應該回去的,踏入半步就是踏入地獄,而那次,孩子成了我的替死鬼。”
“不。”鄭曉江撲上來,抓住我的手臂,難以置信地問道,“爲什麼你那個時候不告訴我?”
“我如何告訴你?”我悽然一笑,“連我自己都錯了,我錯了。”
鄭曉江撫着額頭,焦慮地質問:“這就是你離開的原因?”
“基本上算是。”
“你懷疑我母親?”
“是。”我冷靜地說,“她在世的時候,我懷疑是她。”
鄭曉江閉上眼:“你不可能殺她。”
“蔡姐說的沒錯,我的確很憤怒地指責了她,帶着四年的怨憤,我在她臨死前,不再像個溫順的羔羊。”
“那現在呢?你似乎沒有停止。”他睜開眼,斜睨我。
鄭曉江看我的眼神掃過一絲憂傷,我反而心平氣和地笑了笑:“戰爭沒有結束,我怎麼可能停止。”
那晚,我們都沒有入睡,我坐在他身邊,他在我右邊,我累了,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問,如果我殺了秦太,他會不會親手將我送到羅警官手中,鄭曉江沒有說話。我經常做夢,夢到自己滿手的鮮血,我不知道那是我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鮮血,我感覺,我真的殺了人,當我開始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時候,我會靜靜地聽着自己的心跳,讓心告訴我,我身在何處。
第二天,我送走鄭曉江,然後將香爐裡面的香灰倒進垃圾桶,我睡不安穩,所以常醫生介紹我用薰香助眠,我是突然想起來的,就吩咐蔡姐買了一個香爐,可結果,我睡得更加不安穩。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覺得房間還有香氣,讓人渾身不舒服的香氣,於是我打開所有窗戶,將香爐也扔進垃圾桶,並且將垃圾袋拿出來,親自扔到後院的垃圾池。
覺得滿意的我拍了拍手,再轉身時,卻瞥見二樓的窗戶,有個人站在窗前俯視樓下的我,我定睛一看,陽光照射的角度正好讓我看清楚薛瑤的容貌。
“唐小姐。”蔡姐走出來,吆喝一聲,我回過神來應道:“什麼事?”
“唐小姐,有個姓徐的男人來找你。”
聽到是徐臨,我片刻不敢耽誤,立馬收回目光,匆匆忙忙地趕去客廳會客。徐臨偶爾過來山莊做客,所以蔡姐他們不算眼生,也就把他領進來了。
寒暄了兩句,徐臨步入主題,說到案件的事情,這小子還是那麼心切。
“剛收到唐曉琪的下落,她回去g市了。”徐臨面色凝重地說,“我想,丁翀他們可能也一起過去了,所以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我不明白,爲什麼樑浩權要把丁翀帶回g市?”
“你不覺得,樑浩權根本不是丁翀的對手嗎?”徐臨不屑地說,“g市纔是他們的大本營,丁翀和樑浩權內訌,恐怕損傷不少,所以回去養精蓄銳,我這次不能讓他逃脫了,必須趁着大亂將他們一網打盡。”
“據我所知,丁翀早就知道樑浩權的野心,他也打算隱退,到時候將實權交給樑浩權,只可惜姓樑的自己等不及,這個時候把自己送進死路。”我若有所思地分析,“可惜我現在取保候審,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
“我打聽了秦太的案子,好像沒有什麼進展。”
“徐臨,你抓到丁翀了一定要告訴我。”
“你放心,我當然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和鄭曉江。”徐臨笑了笑,“對了,你們也要小心,我怕丁翀知道你們逃脫還會回來找你們的麻煩。”
徐臨聽到g市的消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他來跟我辭行,順便告訴我唐曉琪的下落,可能丁翀他們真的回去g市,我還是有點不太明白,那天我和鄭曉江昏迷之後,外面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丁翀究竟是被樑浩權劫持還是樑浩權被丁翀滅口?恐怕只有找到丁翀他們之後才能解開謎團。
徐臨說,莉娜依然什麼都不肯透露,他的國籍是泰國,聯繫對方的警局調查後發現,莉娜本名坤桑,的確是中泰混血,不過在幾年前,他是個純正的男人,之後消失了很長時間,已經與家裡人失去聯繫。
換言之,莉娜不是從小培養的人/妖,而是之後動了手術改變某些地方的特徵,故意讓人誤解他的性別,他留在丁翀身邊,照顧同樣身爲女性的丁翀,也就不難解釋兩人的奸/情。
想來,真是覺得心裡鬧騰,莫靜然爲了攪亂我的生活,爲了讓我離開鄭曉江,用的手段簡直到了變/態髮指的地步。冷靜思考一下,在所有的改變當中,最難的就是變聲和身高,所以丁翀故意弄壞自己的嗓音,如果變得沙啞,那麼我也就不會懷疑他的音色爲什麼和莫少不一樣了,如果讓自己用柺杖,我同樣不會意識到身高不同的疑點。
關鍵是,莫少之前受傷嚴重,這些疑點我很自然歸爲養傷的後遺症。我想我真正接受莫少已經離開我們的事實,他不會再回來了,他真的不會再出現了。
徐臨走後,我收拾好心情才上樓,回到房間,我準備洗了澡再出門。打開櫃子的時候,我下意識看一眼飄窗的位置,不看還好,一看嚇了我一跳。
香爐又出現了,還冒着溫熱的香氣,我慌慌張張地跑過去,蹲在地上捧起香爐仔細查看,果然就是我剛纔扔掉的香爐,明明扔掉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有人趁着我在客廳見客,然後將香爐撿回來?
我心裡一沉,黑着臉衝出門外,直接闖進薛瑤的房間。
“你什麼意思?”
薛瑤坐着看書,聽到我的怒問,她放下書本,漫不經心地說道:“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我扔了香爐,你爲什麼要撿回來?”
“哼,你發什麼神經,我在房裡就沒出去過。”薛瑤不以爲然地笑道,“早上看你一頓忙碌,也不知道你忙些什麼。”
“你想害我?”我撲上去,切齒道,“你想用香爐釋放的香氣讓我產生幻覺然後摧毀我的精神。”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可沒這樣想過。”
“那爲什麼香爐好幾次都莫名其妙地點燃了?”
“我怎麼知道?”
“你一定知道……”我扔了香爐,一反常態地抓住薛瑤的衣服,兩人推搡難免有衝突,我的舉動讓薛瑤越發地生氣,她也不客氣地反擊,用力地推着我的手臂,我不甘示弱地甩開她,而就在這時,薛瑤一個重心不穩踉蹌倒地,額頭磕到香爐,劃破細嫩的皮膚,滲出一點血。
看到鮮血,我猛然一驚,好像腦中安裝了一個開關,瞬間關掉我的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