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返回公寓,我的手放在公寓的密碼鎖上面,我瞬間腦子一片空白,我的勇氣泄了氣,讓我不敢輕易打開房門,因爲我害怕裡面空蕩蕩的感覺。
直到我站得全身乏力,我才硬着頭皮按了密碼開門。屋子裡有人,我心中一喜,扔了手中的挎包,也沒穿拖鞋直接跑進去搜尋他的影子。
我上了樓,腳踏在臺階上,像是踩着我沉甸甸的心。二樓有動靜,也有光亮,所以他回來了,我們不過是分開一日,我卻有種分離千年的痛苦。
“唐馨,你回來了。”鄭曉江隨口跟我打聲招呼,他在衣櫃裡面翻找,正收拾自己的衣服,地毯上面放着皮箱,他挑選幾件衣褲疊好放在箱子裡。
我挪動一步又停下來,站定後,輕聲地問:“你,你要去哪裡?”我感覺我的心都在顫抖,雖然我知道他隨時可能離開我,但是他毫無徵兆,他怎麼不給我緩衝的機會,我想說點什麼,我想找個挽留他的理由。
可是周薇芸的話又浮現,女人瞭解女人的弱點,她一針見血地剝開我的卑微。
“我搬出去幾天,瑤瑤不太舒服,我要陪在她身邊。”鄭曉江合上皮箱,抽空正眼看我,安慰地說,“這幾天你在家裡好好休息,對了,我安排我的助手晚上接你下班。”
“這公寓不是你的家嗎?”我失落地嘀咕,“要搬走也是我,怎麼會有主人搬出去讓給租客的道理。”
我越說越小聲,因爲對方根本沒有在意我說的話,他提着箱子很着急趕出去,他急着見瑤瑤,他的瑤瑤,那個站在他身邊可以肆無忌憚撒嬌的女孩。
“唐馨。”鄭曉江放下皮箱,拿起茶几上的手機,遞給我說道,“這是我給你買的,你說你想等自己存夠錢才肯買手機,但是等到你存夠錢,也不知道還有多久。”
我沒有反應,鄭曉江將手機塞進我手中,若有所思地說:“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希望還能聽到你的聲音。”
我拿着手機,他提着皮箱,然後繞過我走出了他的公寓。
我算好時間,飛快跑向陽臺,站在這個位置,我能看到他開車從車庫離開我的視線,離開我模糊的視線。
我握着冰冷的手機,這種沒有溫度的機器承載不了我對他的思念。那天晚上,我幾乎在沙發上坐了一晚,我守着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公寓,拼盡全力地守着毫無意義的孤獨,我好累,每天都在猜測與亂想中度過,我早晚一天耗盡體力,連同我的靈魂一起崩潰。
我需要一個方向,需要一個可以引導我走出死衚衕的方向。這天凌晨,我倏然一驚,腦中閃過父親的臉,那張慈祥的臉龐堆滿了無私的愛憐。
既然我是自由之身,我爲什麼不可以選擇自己應該走的路。我下決定讀書,那就把這個好消息親自帶回去,並且我也應該趁開學前的空閒時間回去探望他們。
我想念他們,我坐在沙發上,歇斯底里地大哭,我不必在乎那麼多,放聲大膽地哭泣,讓淚水澆滅我心中的躁動。
女人太容易缺乏安全感,終其一生,都在尋找歸宿。我始終相信,我也應該會有我的歸宿,一個可以讓我活一輩子的歸宿。
活着,不能讓心死了。在它努力跳動的時刻,我想到我的父母,一個可以暫時寄存我歸宿的地方。
那天,我將手機放在公寓,我一直很倔強,我很清楚,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要。我收拾所有的東西,也就三套換洗的衣服,然後向溪姐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我要回去,我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踏上歸家的路途。
歸家,是我曾經在死亡地獄裡活下去的希望,離家一年,我對父母的想念從未間斷,所以翻山越嶺地歸到故里,我沒有疲憊,反而越發興奮雀躍。
我的家是個美麗的小鎮,桃花勝地,如畫山水,淳樸的家鄉人洋溢着幸福的笑臉,在這裡,沒有邪魔妖怪,沒有勾心鬥角,是真正可以放鬆下來的好地方。
“老唐,你看誰回來了。”我輾轉一天,先坐了火車,再從市汽車站坐了中巴車才能返回小鎮。一路的顛簸難掩我心中的激動,特別是當我遠遠地看到母親跑向我的身影,我更是溢出了淚水。
家門口的這條路本來很寬闊,只是父親在兩旁栽種太多的花草,所以花草囂張地蔓延,以至於將大路遮擋了不少。我遠眺自己的家,背後的霞光將屋頂照得格外絢麗,這些景象太熟悉了,以前覺着很平常,可久別之後,現在看來特別的親切。
“馨兒。”老媽氣喘呼呼地抓住我的手,她看起來很精神,我也就放心不少。
“媽,我回來了。”我笑着喊她,可是老媽卻吃了一驚,手碰到我的右臉頰,緊張地問:“你的臉,臉怎麼了?”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所以我毀了容,一定令他們很難過,這也是我遲遲不敢回家的擔憂。
“我沒事,上班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我挽着老媽的手臂,安撫地說,“領導說這是工傷,所以公司給支付了工傷賠款,不然的話,我拿來這麼多錢繼續讀書?”
“本來就想你讀大學,就算沒有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但總要學點東西纔好。”老媽語重心長地說,“所以那些給你準備的錢,一直不敢動用,這回也算是派上用場了。”
“不,讀書的錢,我自己會想辦法。”我堅持地說,“那些錢你們存着養老。”
“哎喲,剛剛回來別總是嘴裡掛着錢,反正我們的都是你的,一家人何必計較那麼多。”老媽駐足,轉身撫摸我的傷疤,心疼不已地說,“可憐我的馨兒,以前是個小美人,現在卻……”
“沒關係,老媽是大美人就可以了。”我抱着老媽,撒嬌地說,“對了,怎麼老爸不歡迎我呢?”
“你爸在後面的小樹林。”老媽指引我一個方向,說道,“你爸有個大學同學好像是得了什麼病,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休養,於是他買下後面的樹林,將其夷爲平地,恐怕是要蓋一棟別墅,這不,要你爸做顧問呢。”
“喝,這麼財大氣粗的同學。”我揶揄地笑了笑。
那片樹林不大,以前是個荒地,聽我媽說,是他們定居在這裡之後,老爸爲了不浪費這塊地,於是種上一些桂花樹,所以說,這些桂花樹的年齡跟我差不多,現在它們要被摧毀,我心裡還是有些不忍。
“爸。”我道一聲,滿載的思念之情彷彿找到了它的歸宿。
轉身過來,我看到兩鬢蒼白的老爸,他的笑容內斂含蓄,卻又能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他對我的愛憐,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需要家人的支持,有了他們的支持,活下去纔有希望。
“你看這棵,上面還有你幾年前刻下的字。”老爸帶我緬懷這些桂花樹的意義,我當然明白,它們就是我的小夥伴。
“老爸,你打算如何處理它們?”我擔心地問。
“你歐叔叔會將它們賣給市裡,它們可以有用武之地了。”
“歐叔叔?”我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買下這塊地準備蓋別墅的歐叔叔。”
“哦,你的老同學。”我故意笑了笑,老爸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夕陽西下,我們踏着最後一抹霞光返回了家中,此時老媽做好飯菜,香溢四起,勾起了我的食慾,我很久沒有這麼好的食慾,也很久沒有睡個安穩覺。
回來三天,我和老爸都在着手移栽桂花樹,這樣的日子很平淡,卻充實,是我以前厭倦,而現在又很想念的日子。
第四個晚上,老爸忍不住了,他主動邀請我飯後散步,在他的花圃園中,我忍着被蚊蟲叮咬的痛苦,陪着老爸細數夜空的繁星。
“這次回來,我見你心事重重,我等了好幾天,還是沒有等到你跟我說實話。”老爸果然沒有老媽好糊弄,他指着我右臉頰的傷疤,厲聲問道,“臉上的傷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說跟別人打架受的傷,你信不信?”對付老爸,我也有我自己的那一套。
“你連一隻螞蟻都踩不死的人,還能跟別人打架?”老闆撇着嘴,笑了笑說道,“女兒長大了,知道把心事藏在心裡,不好意思說給老爸聽咯。”
“既然是心事,自然就是藏在心裡,說出來還能叫心事嗎?”
“這嘴巴還是這麼厲害,小心在外面吃了虧。”老爸寵溺地笑罵。
吃的虧還真不少,一個連螞蟻都踩不死的女孩曾經還敢舉着槍對準別人的腦袋,如今想想都是後怕。
“反正我的女兒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如果迷失了方向,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
“誰沒有迷失方向的時候?你老爸我,還不是糊里糊塗地過了一輩子。”老爸敲了敲我的額頭,“你啊,就是想太多,有些事該糊塗就乾脆糊塗一輩子,何必自找麻煩庸人自擾?”
“感情的事情沒有辦法糊塗。”我垂頭喪氣地嘆道。
“恩,看來有個臭小子很不識擡舉。”老爸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我恍然回神,尷尬地紅了臉:“沒,沒有。”
雖然老爸不會像老媽那樣八卦,但是想到鄭曉江,我還是會莫名地心動,我不敢透露自己的感情,免得讓他們操心。
本來打算回家一個星期,可出現意外。第五天清晨,我出門澆花,卻看到不遠處的大道上,站着一個穿着雨衣的怪人。
我嚇得差點咬到自己舌根,我頭皮發麻,一顆心七上八下,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惡魔盡然跟着我返回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