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自私一次。”
可惜你不是我。我是雪禾,這個符號就像是一個烙印刻在我的生命裡,嵌入我的靈魂中,拔不出來了。當時的一切,基本上都是未知,對人一無所知,對事不敢奢望,我掏空了自己的感情,只有一個報仇的念頭。
我離開這裡,並不能改變什麼,但是,我不想鄭曉江因爲我而成爲幫兇,我受不了道德譴責,這個譴責恐怕會在我們心裡紮根,並且我以什麼身份跟着他?我不想要他的同情,越是自己所愛的人,越不能接受對方的憐憫和施捨,這是我的底線,我對情感的底線。
我擦乾了淚,最近太不堅強了,淚流得太多,就不值錢了。
我問徐臨,鄭曉江在哪裡休息,我要找到他,我要斬斷我們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橋樑,這是一座不應該築起的橋樑。風塵中的女人,值錢的是身體,不值錢的是感情,既然打算用身體反擊,那就把這些個“礙事”的傢伙扔掉,統統扔掉。
喜歡一個人,是會上癮的,喜歡他,就會想着他,就會有思念,也會有患得患失的感覺。這樣的感覺,極有可能化解我的仇恨,我怯步了,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鄭曉江的房間在三樓,我站定時若有所思,卻不料發現房門是虛掩着。
“你究竟是怎麼想?錢財不要,偏要一個破鞋。”屋子裡的人說話很不客氣,我透過門縫,看到背對着我的鄭曉江,他的身前是沈老頭,坐在輪椅上說話,中氣十足。
“我只有這一個條件,其他的免談。”鄭曉江的態度也很無禮。
“你已經不小了,做事還這麼衝動,你有沒有搞清楚,這樣的女人值不值這個價?”沈老頭雙眼冒火,氣急敗壞地教訓,“程榮是阿枚的乾兒子,我本來就想要敲他們一筆,你倒好,擺出這麼一個無厘頭的條件,我告訴你,這裡的女人沒幾個好東西,她們都是見錢眼開的jian貨,只要有錢就能上牀。”
“雪禾不是這樣的女人。”鄭曉江義憤填膺。
“怎麼?你還想頂撞我?”沈老頭不甘示弱。
“沈老師,您彆氣了。”房間另一角落走來一個女人,她是我在之前酒店大堂見過的女人,模樣俏麗,笑不露齒,眉梢流波卻有萬種風情。
“怎能不氣?從未聽我的話。”
鄭曉江說話異常堅定:“總之,我答應了你接下這官司,就一定要按照我的要求行事,你放心,你想要錢,我分文不會少給你。”
“可是話不能這麼說,老師根本不想要你的錢。”女人慍怒地問,“究竟這個叫雪禾的女人是個什麼來頭?我看你,也不是經常出入風月場所,怎就來了幾次,還丟了心?”
鄭曉江沉默片刻,他大概是不想回答女人的問題,轉了身就想要離開。我緊張地退後幾步,過道不寬,我背靠着對面的牆壁,碰到牆上的壁畫,響聲驚動開門走出來的人。
我和他,相視無言。
“你怎麼來了?休息好了嗎?”鄭曉江笑得很不自然。
“謝謝。”我輕聲細語,腦袋裡飛轉,想整理好如何拒絕他好意的話,是好言相勸還是……
正想着如何開口,沈老頭和女人都出現在門口,他們怒目瞪視我,彷彿我的出現打亂了他們的斂財之路,當然,我知道真相也的確想打亂他們毫無道德之心的行爲。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外面天氣很好,我之前想帶你出去看一看,可是你睡得太香了。等過了今晚,我就可以帶你出去,帶你去天涯海角……”
“夠了。”我會動搖的,他引誘我動搖自己的決心。
鄭曉江被我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怔住,他勾畫的美景是我不敢想的夢境,他的興致勃勃只會讓我越發糾結,我不能心軟,一拖再拖便是步步錯。
“我聽說,你想贖我?”我嚥下最後一絲勇氣,仰起頭面對他,他的輪廓太過清晰,黑瞳裡的我太過絕情。
“我要帶你離開。”鄭曉江的薄脣優雅地上揚,他可能不知道,這樣的弧度剛好是一副充滿陽光的未來。
我沒有未來,不應該擁有這樣的弧度,陽光也照不亮我的黑暗。
“你真是可笑,我有說過喜歡你嗎?我有說過要你多管閒事嗎?”我的話充滿了血腥,那是我用利器刺中自己的心,劃破一道又一道的傷口,然後在血淋淋的傷口上灑下這些話語,“你這麼做只會讓我更加瞧不起,打從心底瞧不起你,像你這樣沒有道德可言的律師纔是社會的敗類,哼,你們憑什麼瞧不起我?”
說着,我故意瞟一眼沈老頭,而後繼續對着身前的男人斥責:“我真是不明白,我已經說過,我討厭你,十分地討厭,可你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打擾我的生活。現在,還要我跟你走?你要我離開莫少?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我……”
“砰——”鄭曉江突然揮去一拳,重重地打在我身邊的壁畫上,壁畫的外殼是玻璃,這一拳已然將玻璃打碎。
我們驚呆了,我心一顫,溢滿眼眶的淚水很不爭氣地滑下來。
“你知道不知道,你也很殘忍。”鄭曉江捏緊雙拳,他的右手受了傷,我見到鮮血,不再興奮,而是哀傷地承受我們破碎的心。
“你師父說得對,我就是這樣的女人,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也不值得你這麼做,一個男人,做的事就該頂天立地,而不是助紂爲虐。”我抹去淚,趁勢又道。
“多謝你的忠告,我該怎麼做不需要你來提醒。”鄭曉江負氣地冷笑,“你既然很享受這樣的生活,那我就不自作多情了,還有,麻煩下次不要裝作一副楚楚可憐,不是什麼男人都吃這一套,當然,我也不會再浪費自己的施捨,因爲你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讓我憐憫。”
他走了,似一陣風離開我,那時,他的出現,一定是場意外,我意外地心動,意外地愛上,意外地擦肩而過。
“哈哈……”我想我瘋了,我扶着牆,一邊肆無忌憚地狂笑一邊走回自己房間,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想安靜地舔,舐傷口,這是動物的本能,我除卻本能,感知變得麻木。
笑聲引來其他姐妹,蜜桃正巧經過,走上樓梯一見到我,便怒氣衝衝地跑到我跟前,毫不留情地扇了我兩個耳光,口中罵道:“醜女人,給你臉不要,你真是可惡。”
“你們幹什麼。”徐臨趕上來,拉住蜜桃的手,護着我吼道,“你們動手打人,我會對你們不客氣。”
“哼,你真以爲她把你當男人?還不是給你戴綠帽子。”
“真是想不通,鄭先生爲什麼要給她贖身。”
“醜女人的手段就是下jian。”
“我看還是要姚公子再好好地教訓才行。”
只要聽到姚振晟,我立刻被點燃怒火,於是我推開徐臨,衝着一幫小女孩破口大罵:“來啊,有本事就一巴掌打死我,沒這個本事就滾回自己房間,你們一口一個醜女人,我就是醜,又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不就是一張臉皮?能漂亮幾天?能勾引幾個男人?還不是照樣在枚姨身邊混吃混合,要真能拿出一點本事,那就別在這裡對着我這個醜女人。”
我想我瞪着一雙大眼,露着臉上的傷口一定是很猙獰的模樣,否則那些女孩怎會收斂了囂張。他們三五成羣,戰戰兢兢地逃離,我在他們眼中是怪物,一旦怪物發了瘋,勢必會有很嚴重的後果,所以他們不想跟我糾纏。
我把鬱結在心裡的恨意發泄出來,我太需要解脫了,無論是愛或不愛,在這裡,都是痛苦。我感謝蜜桃的兩個耳光,她打醒了我的失落,我什麼都沒有了,反而更要振作。
“雪禾,你太辛苦了。”徐臨在我身後。
我轉了身,一本正經地說:“告訴我,我想知道他們的一切,枚姨、文哥還有姚振晟,我想知道他們究竟還有什麼齷蹉骯髒的事。”
徐臨緊張地環顧四周,我冷靜下來,走近他:“對不起,剛纔我太不注意了。”
“隔牆有耳。”徐臨謹慎地說。
我點了點頭,拉着他下去二樓返回自己房間。
***
沈老頭匆忙上了車,枚姨他們跟上去,着急地問:“怎麼就突然變了卦,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們要雪禾,我給就是了,如果還要錢,我又不會吝嗇。”
“這事不是我說了算。”沈老頭尷尬地勸道。
枚姨推開身邊的人,乾脆一屁股坐上車後座,緊挨着沈老頭,凝重地說:“沈老,你可不是三歲小孩了,在道上混了這麼久,規矩可不能不知道啊。”
沈老頭端着身子正襟危坐:“曉江初來乍到,不懂規矩,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他一次好了。”
“哼,三請四接好幾次,只差我們給跪了求他。”枚姨慍怒地啐道,“我可不是吃素的,今日被這奶娃娃耍了去,今後還怎麼混?”
沈老頭拍了拍枚姨的手背,笑着安撫:“這奶娃娃,你還真是動不得,不光是你,就算你請了老爺子,也同樣不能動他。”
枚姨抽回手,憤懣地問:“傳言是真?這私生子的身份就要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