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靈魂的歸宿。——《穿過靈魂觸摸你》
離天明只有一個小時了,傾盆大雨有所收斂,然而寒氣逼人,我坐在醫院的過道上,冷得瑟瑟發抖。我真是佩服琪琪,她居然靠着我睡着了,還睡得很香甜,我不忍叫醒她,只能一直保持冷的姿勢,降低抖動的頻率。
來醫院後,黎海幾乎都在接聽電話,他時而進來跟我們打聲招呼,時而走到防火門後面吵架,我看他這幾天都不會有好日子過,我讓他不太平了。
“還好嗎?”鄺醫生從醫生的房間走出來,她拿了件外套想給我披上,可是我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披在琪琪身上,這小女孩睡着了,大概更冷,摟着我的手臂越來越用力,好在不是摟着我的脖子。
“應該還算可以。”我苦笑地看着鄺醫生,她遞給我一杯熱水,真是雪中送炭,一杯熱水下肚,我暖了許多。
“愛管閒事是天性,恐怕改不掉了。”鄺醫生睇着我,眼神溢出的溫柔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我知道我又惹禍了。”我抿嘴笑了笑,繼而又道,“可是我不後悔,如果手指還能接回去,我更不後悔了。”
“爲什麼這麼堅持?”鄺醫生坐在我另一邊,扭頭問道,“爲什麼不害怕?”
“怕。”我煞有其事地皺起眉頭,誇張地大笑,“誰跟你說不害怕?我怕,刀子砍在悠悠手指上,我感覺像是砍在自己身上,還有歐陽英,她的那張臉,像是要吃了我,她就是要吃了我,只是我,令她難以下嚥。”
“那下一次呢?”
“繼續跟她作對,讓她消化不良。”
“噗哧——”鄺醫生笑起來的樣子其實挺好看,不過她笑得不太自然,臉部肌肉很久沒有活動,她應該多笑一笑。
鄺醫生靠近我,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有意無意地說:“我以爲信仰這東西已經在現在的年輕人心裡不存在了,可是我從你身上,看到什麼是信仰。”
我歪着頭,注視着鄺醫生,良久纔開口:“我不知道什麼是信仰。”
鄺醫生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胸口:“靈魂的歸宿。”
心裡總有那麼一份堅持支撐着自己,面對黑暗不是害怕,面對邪惡不是墮落,面對苦難不是絕望,只要這個歸宿永遠存在,我就一定會堅持活下去,原來這是我的信仰。
“我希望你能離開這裡。”鄺醫生又恢復冷靜的面容。
我試着緩解氣氛:“已經不是一個人這樣跟我說。”
“那你怎麼打算?”
“該走的時候,我絕不會留下來。”
“什麼時候?”
“不是現在。”我側過身,差一點弄醒琪琪,又趕緊坐回原來的位置,挺着身板,尷尬地說,“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鄺某某?”
鄺醫生抽回手,站起來拍了拍衣角:“就是鄺某某。”
有些人,或許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然而,他卻在黑暗之中照亮過你的人生,雖然短暫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在某一天某一個城市,你還會想起他,無關愛情,只有友誼,這份友誼纔是難能可貴,也是填滿我信仰的一部分。
我們折騰一晚,身上都是血跡,鄺醫生建議她留守在醫院,而我們三人趁着早上沒什麼人先行返回,等到休息好了再來醫院探望。我同意這麼安排,從玻璃反射看到自己,蓬頭垢面還衣衫單薄,我想我可能會嚇到這裡可愛的護士姐姐。
“叮——”電梯門打開,琪琪和黎海迫不及待地跑進去,我隨後跟上,幾乎同時,另一邊的電梯打開了門,從裡面走出一個人影。我的餘光,在萬分之一秒的時間裡捕捉到熟悉的人影。
黎海和琪琪正忙着商量應付枚姨的計策,他們想要我出點主意,可是我腦袋很亂,眼睛盯着即將關上的電梯門,我突然伸出手,扒開電梯門衝了出去。
過道上很安靜,只有他的腳步聲,我變得敏感,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腳步。這樣的距離,我伸手就能觸碰,我的手僵持在寒冷的空氣中,等待凝固。
“查出來的結果稍後傳送給我。”他在講電話,藍牙掛在他左耳,他的手中提着一份外賣。
拐彎時,我被黎海抓住,他不解地想要質問,我卻捂住他的嘴,極其不冷靜地求道:“看一眼,我就跟你走。”
“剛纔那個男人……”黎海的目光跟着拐彎,他何等聰明,一眼明瞭。
我想,地球是圓形的,如果兩個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他們終有一天會相遇。
所以,我相信,我和鄭先生也能相遇。
我帶着這份信仰,用盡我的力量奔向他,卻看到,他在別人身旁。
我剛剛經歷一夜腥風血雨,我以爲,他是我的救世主,可是,他不知道,他在另一個女人身邊做她的救世主。
我被歐陽英踩在腳底時,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如果他知道,他一定會來救我,他說他要我好好活着。可是,他恨我了,他離開山莊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恨我了,他一定不會在乎我的生死了。
“雪禾。”琪琪走近我,她看到病房裡的人,她有些擔憂我的情緒。
隔着玻璃窗,我覺得我們隔得好遠。他還是會令我怦然心動,我還是會傻傻地偷窺,只有這點喜悅還屬於我。
“我們走吧。”我低着頭,腦海浮現鄭先生喂丁菲菲喝粥的畫面,我不忍打擾,也不敢闖入,我安靜地離開,慢慢消化我的“早餐”。
“其實我不覺得那個丁菲菲有什麼好。”我知道琪琪想安慰我,可是她理解錯了,丁菲菲已足夠比我優秀。
黎海在拐彎的地方等我們,他看我神色恍惚,似笑非笑地揶揄:“我還真以爲你不食人間煙火。”
我故意瞪黎海,安心地跟他離開。至少我知道,丁菲菲安然無恙,鄭先生對我的恨意或許能少一點點,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鄭先生爲什麼一口咬定莫少要殺丁菲菲?他們在闖入我房間之前就已經交手,槍聲響後,真相大白,襲擊丁菲菲的另有其人,按理來說,鄭先生不應該仇視莫少和我,可他依然不減怒火,那雙眸子,冷若冰霜還充滿戾氣,這不像我認識的鄭先生。
我瞭解他嗎?很顯然,我根本不瞭解,當然也就不知道他應該是怎麼樣。
思前想後的我完全沒有睏意,雨過天晴後,藍天白雲格外吸引人,我在進入陰暗潮溼的城中村之前盡情地享受一番,我怕我久了之後,忘記天晴的明亮。
回到小樓,二哥馬上撲向黎海,我進屋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徐臨,他一見到我就立刻站起來,看樣子挺焦慮,我斜睨一眼琪琪,她見到徐臨,樣子也挺奇怪。
“我聽說昨晚上的事情。”徐臨關上臥房門,走到我跟前,緊張地責怪,“你太不像話,你以爲你是誰?你這麼做會害死自己。”
“果然是警探,消息這麼靈通。”我吐了吐舌頭,故作輕鬆地調侃,但是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不敢引來樓下的人。
“會所炸開鍋,你說我能不知道嗎?”徐臨有些生氣,生氣我多管閒事,我挺感謝他的關心,被人關心總是好事,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都盼着我死吧。”我打開窗戶,想讓少得可憐的陽光照進來。這地方魚龍混雜,壞事傳千里也不是稀奇。
徐臨站在我身後,由於太近,我一轉身差一點撞到他胸口,說實話,徐臨的胸肌真是太硬,撞上去猶如撞了牆。
我仰起頭,凝視他認真的模樣,笑得尷尬:“你沒事吧?”
“你能不能關心一下自己?”
“我已經很關心了,連自己都不關心自己,誰還會關心我?”
“我會。”徐臨蹙眉,清秀的臉上寫滿了困惑,我發現他有點臉紅,於是趁機掐着他的臉頰,樂呵呵地問:“男人也會臉紅嗎?”
徐臨退後幾步,避開我的注視,支吾地扯開話題:“上次還沒謝謝你,山莊的平面圖很清晰,我交上去之後,他們說以後可以用來部署抓捕行動。”
“你怎麼感謝我?”我湊上去,眨了眨眼睛。
“我帶你走。”又一個要帶我走的男人。
我冷着臉,站直身子盯着徐臨:“你們什麼時候收網,我就什麼時候離開。”
“這沒有期限。”徐臨急了,我看了一眼門口,跺腳啐道:“你想死嗎?”
“我想過了,不能讓你繼續下去,我都不敢告訴我上面的人,否則我被他扒了皮。”
“你就不怕被我扒皮?”我故意嚇唬,切齒地說,“我不管,我幫了你,你得謝我,你謝我,就得給我一樣東西。”
“什麼?”
“偷聽器的另外一部分。”我轉了轉眼珠子,笑得詭異。
我知道一副完整的偷聽器,應該有個可以偷聽到別人說話的耳機,我身上這枚彷如鈕釦的東西只是其一,我是徐臨的人肉偷聽器,可一直以來都是他偷聽我所到之處,然而,我要偷聽更多東西就不能少了他手裡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