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正濃,氤氳不開,在迷霧裡,我已找不到來時的方向。
“嗚嗚。”聽覺會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敏感,循聲望去,那是獨棟木屋,前後院都種滿了綠色植物。哭聲從木屋中傳出來。
“你出來,我會保護你。”說話的小男孩試圖將躲在牀底下的女孩拽出來。我站在窗戶外面,平靜地看着他們的交流,我很清楚我是在夢境之中,所有的景象都是主觀臆想拼湊而來。
“他們要殺了我們。”
“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忽然,從我身後走出一個大男孩,他推開房門走進去,他說的話讓屋子裡的小女孩眉開眼笑,我看到的鄭曉江,稚嫩的面孔透露着一股剛毅之氣。
“曉江哥。”前院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女孩,她扎着馬尾,跑着迎接外面的鄭曉江,基本上,他已經是我現在所認識的模樣。
鄭曉江從揹包裡面掏出一大疊文件和照片,面色凝重地說:“我要回國,我會替你報仇。”
“你一定要回來。”
“你等我。”鄭曉江匆忙離去的背影讓我心神恍惚。
“叩叩。”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又嚇得夢中的我一驚,接着是開門聲,我回頭,只見一個女人的背影,她朝着門口的薛瑤毫不客氣地開了一槍。
“啊——”我倒吸一氣,猛然驚醒。
天亮了,冬日陽光,溫暖愜意,其實南方的冬天是隨機出現的,我的家鄉四季分明,所以去年我還真是不太適應這裡的冬天,要不是下了幾場冷雨,恐怕氣候還在夏天徘徊。
這幾日忙着考試的事情,鄭曉江也不閒着,他忙着照顧薛瑤,聽夏旭的意思,他們打算長住,是時候落葉歸根了。
以女人的直覺而言,夏旭對薛瑤的感情只怕有點不單純,男未婚女未嫁,並且薛瑤滿了十八歲,若是讓他們在一起,也就多個人照顧薛瑤,好給鄭曉江分擔一點責任。
我想得理所當然,是因爲我自認爲薛瑤對鄭曉江的感情並不是真正男女上的愛情,她是依賴鄭曉江,習慣了這種依賴,她的感情很模糊,需要一個人正確地引導,只要完成了引導,她的成熟也就讓她明白自己的心,到那個時候,鄭曉江才能真正放手,我們才能無所顧慮地在一起。
“事情辦得如何?”我還是會早起,幫着婭婭整理花房,然後像往常那樣按時替換掉所有的鮮花。婭婭插花需要一種配花,正巧山莊有栽種,於是我繞到花房的後面,尋花的時候,不巧就聽到了說話聲。
“秦女士已經出院,相信不用多久,鄭先生就會採取行動。”這是華叔的聲音,他壓得低,還是被我聽出端倪。
“他一定會想辦法把她接到山莊。”
“真沒想到,秦婉儀裝瘋賣傻這麼久,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心慈手軟。”
“哼。”這分明就是麥太的聲音,我蹲在花叢裡面,擔心一挪動就會被他們發現,可是蹲久了,麻木的時候也有些不知所措。
麥太吁了一口氣:“也罷,其實當初我就猜到她故意裝瘋賣傻,她想要留着一口氣,留着這口氣等着跟我鬥到底。”
“如果是以前,她自然不是麥太的對手,可現在鄭先生似乎……”華叔的嘀咕就是對鄭先生的不滿。
“這個臭小子,真以爲翅膀硬了。”麥太的語氣始終平緩,即便開罵也是心平氣和。
“不如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華叔狠厲的語氣令我心裡一顫。
“你真以爲他是個毛頭小子?”麥太責備地啐道,“我沒想過趕盡殺絕,更加不可能斷了鄭家的後,再說了,他的身份,你也清楚,還沒等你近身,他就把你滅了口。”
“鄭先生不把麥太放在眼裡,這口氣咽不下去。”
“這個小子還需要歷練。”麥太猶豫片刻,“我不會讓他過得舒坦。”
“那我們……”
“麥太。”這時,有人打斷他們的談話,好像是瓊姐,她繼續說道,“馬律師已經到了。”
麥太約見馬嘯,美其名曰是品茶,其實我知道,她還是想從馬嘯身邊下手,看有沒有機會扳倒鄭曉江的位置。她覬覦頤園莊,早已視爲囊中之物。
由於下半身動彈不了,我只好坐在土壤上面,四周的花卉草木遮蓋住我的身軀,我心裡很着急,明知道他們暗藏殺機,卻無能爲力,或者,我本應該贊同薛瑤的做法,她就該把鄭曉江帶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自從偷聽之後,我每次都會格外關注華叔的一舉一動,關注他的去向,就是牽制住麥太,她耳目衆多,華叔是其中一個。
不過,這幾天華叔挺忙碌,應該說整個山莊都不清閒,說是小年之前,麥太打算在頤園莊舉辦集團的嘉年華,邀請的都是集團中孰輕孰重的人物,當然還有鄭家的世交,生意上的夥伴。
“麥太,唐馨到了。”瓊姐將我領到麥太的房間,她站在窗前,斑白的捲髮很有光澤,她的笑容太過膚淺,不是那種發自肺腑的笑意,我看得出來,因爲我已經對她產生了芥蒂。
“過兩天是個重要的日子。”麥太走近我,語重心長地說,“趁着這個時機,我應該向所有人承認他的身份。”
她安了什麼心?我想問,當然不可能問出口。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麥太伸手握住我,“你想不想聽?”
我沉默不語,她笑得更深,拉着我坐在沙發上,說道:“這麼跟你說吧,我也是想了很久才下定這個決心,你可不能讓我失望。”
我一怔,擡眸問道:“麥太,我,我要做什麼嗎?”
“不用做什麼。”麥太抿嘴笑了笑,“對了,你應該放假了吧?學業如何?”
“謝謝麥太關心,我順利通過考試。”
“你這麼用心,一定能做得更好。”麥太思慮地說,“等再過一個學期,我計劃將你送去國外深造,你放心,一切費用都由我來安排。”
我驚愕地抽回手,緊張地站起來:“不,不用了,我沒有想過出國深造。”
麥太仰頭注視我,認真地說:“你的事情,音溪跟我說了個大概,其實你很聰明,我覺得你可以有更好的發展。”
如果是我的父母資助我,我不會拒絕,但是面對麥太,我實在是不願牽扯太多,我的理智讓我時刻保持清醒。
我也回絕得十分堅定:“麥太,對不起,我讓您失望了,我實在是沒有這麼遠大的理想抱負,何況,我這個人性格使然,受人恩惠就會心有不安。”
“我喜歡這樣的你。”麥太淡笑地說,“好了,我不強求,這件事我們可以延後再說。”
“謝謝。”
“對了。”麥太指了指矮書桌,上面放着一份精緻的衣盒,她站起來說道,“這件小禮服是我特意請我的專用設計師給你準備的,你拿回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我想也沒想,就要拒絕,可剛打算開口,麥太卻搶先了說道:“別急着又拒絕,我可沒有在裡面放了老虎,衣服不會吃人,你拿回去試穿,不喜歡就退給我。”
“可是……”我爲難地咬着脣。
“唐馨,我知道你心裡向着鄭曉江,而我和他,水火不容。”麥太踱步到窗邊,悠悠地說,“他畢竟是鄭家的繼承人,我們之間缺乏溝通,十幾年前的誤會至今也無法解開,所以纔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
我分辨不出麥太的真假,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跟我說這麼多,但我也覺得不應該冤冤相報,如果有機會化解固然是好事,可應該如何化解,恐怕還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謝謝麥太,我會試穿的。”
麥太扭頭微笑:“那天,你也是主角。”她的笑容發自肺腑的老謀深算。
拿着衣服走出房間,我心裡沉甸甸,手裡捧着的像是定時炸彈。我不喜歡晚禮服,在我的認知中,晚禮服都是露背裝,而我偏偏不能穿這樣的服裝,我身後的魔鬼隨時可能嚇壞鄭家的一切親朋好友。
鄭曉江只差一步就能萬人之上,他擁有龐大的集團王國,擁有的這些唯獨我不能與他共享,我相信,我這樣的身份太不適合陪伴在他身邊,可是他就是鄭曉江,他就是這個王國的繼承人,他自己也掙扎過,逃避過,而結果還是恢復了身份。
留下來,我會離他越來越遠,我磨平了腳跟,也追不上他的速度,然而,我依然承受不了他的離去,他回到薛瑤身邊,就不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矛盾,是女人的天性,貪婪,是人的本能。我兩者兼備,越發覺得自己不再知足。
鏡子前的我,目光飄忽不定,我無法知足,所以只能儘可能地彌補心裡的空缺,我想要得到認可,這個空缺就是對我的認可,其實我也想要讓人看到我的美,一個擁有傷疤的女人,只能靠意志力散發出魅力,就算累,我也咬牙堅持。
女爲悅己者容,我換上禮服,還好不是露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