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隱身

隱身鬼的名頭,仇由是聽火子講的。

火子說隱身鬼花心,在人世間的陽壽短,多半未成家就離開陽世,到了陰界不甘心做一輩子的風流鬼,經常鑽日出日落夾帶的黑洞潛回人間遊玩。

仇由相信火子的鬼話,是這種黑洞極爲隱蔽,人靠肉眼很難發現,連精通陰陽五行的巫女,也要藉助天眼才能捕捉到黑洞的暗道。仇由不想陷入鬼話的陷阱中,正想一語道破隱身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天機,卻發現自己拼命張開的嘴巴,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難道是自己識破黑洞的天機,隱身鬼想殺人滅口?

仇由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火子說隱身鬼借黑洞潛回人間,是天界的天規所不容許的,黑洞規則存在的盲區,有鬼的地位撐腰。而人做鬼前,在陽世多少犯過些或大或小的錯誤,來世只能生活在陰暗的世界裡修行。黑夜成爲人休息的時間,也是鬼潛回陽界的合法通道。天沒黑透,鬼潛回陽世一旦被同行舉報,就會受到天規的處罰。

日出日落是鬼潛回人間的底線,踩了底線的鬼不管記多大的過錯,只要保留鬼藉,都還有重新做鬼的機會,一旦被勾銷鬼籍,就只能流放到荒山野外做野鬼。

天規未把黑洞列入處罰條例,是制定天規的雷神愛喝人間的地酒,就利用天權留了一條直通陰陽界的便道。雷公知天犯法,是人間的地酒源自陰陽界分水嶺。所以,雷公主持公道心裡也有一條底線。凡不走黑洞的鬼,不管犯了多大錯誤,都是停職記過處理。

問題是,地酒歸陰陽鬼管。雷公喝了陰陽鬼的地酒,欠了陰陽鬼的人情。陰陽鬼借黑道回陽世遊玩,只要不幹壞事,雷公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侍候雷公的童子鬼,改不了花心的毛病。雷公擔心童子鬼回陽世遊玩,迷戀人間美色被鬼同行發現,就把隱身術偷偷傳給童子鬼。

在陰界,童子鬼身份不高,卻過着鬼同行做夢也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火子上便橋釣魚,對仇由談得最多的對象就是童子鬼,談得最多的功夫就是童子鬼的隱身術。仇由不信火子的鬼話,對隱身術的真實性卻深信不疑。

仇由聽老王擺過頂尖江湖人物的功夫。童子功是陽功,練成前不能近女色,是所有功夫中最難練的一門功夫,一旦練成,世間再無敵手。可惜世間練童子功的人居多,練成者屈指可數。相傳,人間練成此功的鼻祖,當推鬼谷子。江湖同行不願提鬼谷子的大名,是鬼谷子自宮才練成此功。仇由相信老王的鬼話,倒不是鬼谷子以鬼爲姓,而是鬼谷子所收的弟子文武雙全,有大出息,在中原大國的政壇上做了宰相和將軍。

後來,風先生分析中原天下,說鬼谷子成名早,做楚國宰相時姓王,歸隱後在衛國雲夢山的鬼谷收徒,因衆弟子在中原大國闖出名聲,不想透露師父真名,就把師父的名諱說成鬼谷子。這時,仇由才知道老王鼓吹鬼谷子,別有用心。他懷疑老王就是衛國人。

仇由想了解鬼谷子,向風先生打聽過鬼谷子的身世。風先生說鬼谷子的身世跟他的名子一樣,是個謎,相傳爲王姓女子在鬼谷誤食天界遺落的天機谷所生。

仇由對鬼心存疑慮,當然不會輕易相信風先生所說的鬼話。

小時候,他問孃親自己是怎麼來的?

孃親說你是井神投胎,娘大年初一喝了風火井的頭瓢水,就懷上你了。

他問井神叫什麼名字。孃親說叫童子神。

仇由聽了孃親的話,就把童子神當成自己的守護神。

大年初一去風火井打水,都會在井口先點一把香火。

他從柴房挖出老子埋的遺譜,見自己出生的時間是鬼節,就不相信孃親的鬼話了。雖然孃親解釋說鬼節陰氣重,對陽人不利,改時間是想借大年初一的喜氣改運,但他的腦子裡有了鬼話的陰影,骨子裡的疑心從來沒有消除過。當她查出孃親改嫁的真相後,這種疑心就更重了。孃親過世後,他拿着遺譜問風先生,自己是不是鬼節出生的。

風先生看了遺譜,說你是鬼節種,大年初一生。

仇由聽了風先生的話,覺得自己的生日更離譜了。如果風先生所言屬實,那老子所記的出生日豈不是記錯了。他不死心,又拿着遺譜去找紅鼻子。

紅鼻子說你是雙月怪胎,大年初一投胎,鬼節就生了。

後來,他跟雲兒學彈琴說起這事。雲兒說這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龍溪口有兩個鬼節,大鬼節是清明,小鬼節是七月十五,據我所知,正常胎兒都是懷胎十月出生,按清明的大鬼節算,風先生的說法與正常人一樣,從清明的大鬼節到大年初一,正好是十月,我覺得紅總管的說法有點離譜,從大年初一到七月十五的小鬼節,閏年多加一月,兩頭算只有八月半,正好應了七活八不活的共識。

仇由問七活八不活是什麼共識?

雲兒說這種共識是民間接生婆總出來的經驗之談,認爲七月嬰兒的存活率高於八月嬰兒。簡單講,七活指看上去帶不活的,實際有些帶活了,八不活指看上去能帶活,實際上有些帶不活。但據我觀察,接生婆不肯接七月嬰兒,願接八月嬰兒,說明八月嬰兒比七月嬰兒易存活。可見七活八不活的共識並不牢靠,我們不能當真。你的生日不管是大年初一,還是鬼節,我覺得都不重要,因爲你活得好好的,你怕錯過生日就兩頭過。

仇由說生命只有一次,陰差陽錯無法定時,還是輪流過吧。

雲兒說也好,生月尾的人,遇上閏月,想過生日都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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