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入駐龍溪口,提議王府把看病與幼教的問題放在民衆生計首位。由於鬼戲與巫教被紅鼻子扣上國學的高帽子,看病與幼教問題只能靠邊站了。好在,風先生非常重視他的提議,叫雲兒把看病與幼教的問題編入了《夜郎史記》的大字號卷首。
且蘭山南麓的抽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金子的賭心被攪亂了,去頤老院一探究竟的念頭變得空前強烈起來。他擔心等白衣少年頤老院會出現變故,從兜裡掏出一塊好肉塞進馬伕的手裡,說麻煩你轉告白馬主子一聲,我去頤老院看看就回來。馬伕把好肉塞進黑馬背的乾糧袋裡,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捎口信不用給錢。金子不想欠馬伕的人情。他騎上黑馬,把乾糧袋裡的好肉掏出來,放在白馬背的坐位上。然後,他提起繮繩掉轉馬頭,雙腿用力夾馬肚子,示意黑馬離開此地。
黑馬跟白馬混熟了,有點不情願分開,歪着頭原地轉圈子。
馬伕揚起馬鞭重重抽了黑馬的屁股一鞭,黑馬想與白馬親熱的私心被打散了,前蹄憑空躍起,仰天長嘶一聲,掉頭就往回頭路飛跑。
且蘭山南麓入夜前,紅心頤老院大門口就點起了一堆熊熊燃燒的柴火。
當天黑透時,火光的圈子也隨着烤火人的增加擴大到了極限。火堆中心架起的大鐵鍋正在煮着一個黒豬頭。這個冷清的夜晚突然空前熱鬧起來,是頤老院有個酒鬼上吊死了。死亡的氣息像一陣寒流,把院裡的空氣一下凍住了。酒鬼是羅湖的老光棍,這輩子沒碰過女人。大家都說酒鬼陰氣重,被窩冷得出奇,深怕睡着做噩夢自個的魂兒被酒鬼勾走,明日就醒不過來了。向日生以院長的名義爲酒鬼招魂,連頤老院的年豬也提前殺了。
問題是酒鬼只認得酒,生前沒什麼功過。向日生想爲酒鬼招魂,卻無從下手。招魂是陽人進入陰間的通行證,生前無功無德,做鬼是不合格的。就算做普通鬼,也得幹過一兩樣上得了檯面的正經事。但酒鬼什麼都沒幹過,乾淨得像一個倒空的酒葫蘆。死後,只留下一個散發着酒味的空皮囊。好在,向院長的胞姐向接生精通巫術,能請神彌補酒鬼的空白。
向接生爲且蘭人接生,經常請神吃飯,對神的家底瞭如指掌。
爲了安定大家的心,向接生招魂前特意給大家講了一通鬼話,說神與人一樣,智力不同,眼光也不同,酒鬼無功無過,招魂不能請聰明神,只能請糊塗神,讓酒鬼做個糊塗鬼。
羅湖光棍擔心酒鬼做糊塗鬼會給羅湖人丟臉,就針對酒鬼的死法提出異議,說酒鬼上吊尋死有前因,五官被縱火者燒壞,要請聰明神追認酒鬼爲工傷冤死鬼才合理,不能戴糊塗鬼的黑帽子。向接生說縱火者沒抓着,無法證明酒鬼是否爲工傷。
羅湖光棍聽出話外音,紛紛出面爲酒鬼背書。
酒鬼不花心,不貪財,是窮人中的謙謙君子。
酒鬼給雪兒染坊守門,有吃有喝比神仙快活,不可能自焚。
向接生反問,你們不是酒鬼,怎麼知道他比神仙快活呢?
羅湖光棍被向接生問住。光棍頭頭硬撐場面說,你是神的代言人,應該比我瞭解酒鬼尋死的天機。向接生說酒鬼表面是快活的,也許他的內心是痛苦的,神並不知道。
光棍頭頭說不信,問神不知人間事,那求神有何用?
向接生說神不食人間煙火,哪知煙火味呢?
光棍頭頭說老子沒文化,聽不懂你的天文。
向接生說神也有打光棍的,光棍神懂得愛是什麼滋味嗎?
光棍頭頭問愛跟縱火有什麼關係?
向接生說酒鬼懶,愛酒如命,幹活沒勁,跳鬼步舞比大嘴還有勁,沒評上五保戶,心裡的火大着呢,到處講貢秦站的壞話,秋子看酒鬼可憐,才同意大嘴把灑鬼帶到雪兒染坊過夜,結果好心沒好報,收了一個災星,把雪兒染坊毀掉了。
光棍頭頭說人命關天,酒鬼死在頤老院,戶口還在羅湖,這事得叫寨主大毛出面才能蓋棺定論,你們隨便請個糊塗神招招魂就草草了事,對酒鬼不公平。
向接生說酒鬼還活着,我擔心酒鬼毀容想不開,在頤老院出了問題不好交待,向大毛反映過酒鬼的情況,你知道大毛是怎麼說的嗎,大毛說酒鬼的腦子有毛病,不是正常人,活着是混日子,死了是解脫,我們把公平二字扣在酒鬼身上有用嗎?
光棍頭頭說活人不公平,怪世道不好,我們還有命去討公平,酒鬼死了,怪世道不好沒用,還得靠有正義感的活人替死人討公道,否則世道就黑透了。
向接生說世道不黑,國家還要養軍隊幹什麼,貢秦站入駐羅湖,你以爲人家是來看風景的,那就大錯特錯了,天下風景比羅湖好看的地方數不清,人家相中羅湖,還不是圖羅湖位於娘子河口,能把生意做到中原,碼頭關卡不黑行得通嗎?晌午,貢秦站站長熊寶帶掃黑組來頤老院看望酒鬼已公開表態,雪兒染坊的縱火案發生在夜裡,背後肯定有黑保護傘,並以掃黑組長的名義告訴我們,一定要深查縱火案,揪出縱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