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瘟是從中原傳進且蘭,然後又從且蘭傳進龍溪口。
因爲瘟豬身上現出一隻白熊掌印,這種怪象與吊死鬼又扯上關係。有白熊出現的地方,都被公門列爲百姓涉足的禁地。夜郎境內的天雷山,被排在黑名單禁榜首,是這裡流傳着一首民謠。
天雷山,離天只有三尺三,人過要脫帽,馬過要下鞍。
民謠源於苗王修仙的神話。相傳苗山長到離天只有三尺三的時候,驚動了天宮的玉帝。玉帝派雷神鎮壓修仙的苗王。苗王練成金剛不壞的半仙體,有九龍真氣護體,雷神多次宣戰處於下風。雷神化爲峒人探出苗王修仙的罩門位於山腰泉眼,用閃電針刺穿罩門。苗王與雷神決戰,內力外泄,九龍真氣只發揮出七龍真氣的威力,被雷神的天雷掌擊中頭頂,苗山崩塌將苗王壓住。
苗人與峒人結爲親家,苗山改名爲天雷山。
天雷山留下一個無法破解的奇觀,看上去有九條溝,畫成畫卻只有七條溝。
九虛七實,從神話還原成人話。
馬幫七把手狗熊,帶有一個熊字,一度被江湖人視爲白熊的化身。
但狗熊稱霸中原的毒針,還是江湖人嚇唬小孩的一張名片。
貢秦站在娘子河口落戶。站長熊寶禁獵白熊,江湖傳聞才轉向畫眉疫情。
那陣子,龍溪口人談豬色變,談畫眉更是提心掉膽。屠夫報怨磨好刀,找不到豬殺。畫眉圈也不敢讓畫眉吭聲。那陣子,野店的回頭客上來了,金子的心情卻糟到極點。風先生和紅鼻子組織民衆,把瘟豬活埋後,禁食豬肉近半年,才把豬瘟源切斷了。在這半年裡,有人把埋掉的瘟豬偷來吃,根本不把禁令當回事。這是龍溪口的一個污點,也是一個監管失控的教訓。畫眉逃過滅頂之災,是紅鼻子把鬥畫眉定爲公賽,經王爺蓋章認可。夜郎百姓纔不敢對畫眉趕盡殺絕。
鬥畫眉賽事停辦期間,龍溪口人閉口不提畫眉疫情。
金子不想當着何月白的面談豬,問木子,黑臉白臉,提了些什麼意見?
當時,我和火子在查賬,意見是水子回覆的。
木子把問題推給水子。金子見何月白一臉不快,改口說,他們以後提意見,你們一定要通知我,我也好及時給何園主通下氣,免得心裡不踏實。
火子扯着粗嗓門,說不會有下一次了,他們跳槽了。
跳槽了?何月白追問,他們什麼時候跳槽的?
木子說年關前,貢秦站招貢差,他們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火子說老子以爲他們在洞裡迷路了,還帶人找了半夜,幸虧大毛帶專家入洞查看紅汞礦脈的走向,說黑臉白臉在貢秦站門口值夜班,差點沒把老子氣死。
何月白一臉歉意,說怪我沒帶好他們,拖累你們了。
金子說你把他們帶大,已經盡力了,他們不守規矩,說明他們不值得你再操心,你不必自責。何月白一臉歉意,說家長沒帶好孩子,是有責任的。
你應該把園主的位子讓給雲兒,雲兒纔像當家長的樣子。
火子好像心頭還有氣,說話帶着一股煙火味。何月白拿手捏着鼻子,兩眼盯着金子。火子扯到雲兒,金子不便替雲兒說話,對木子使了一個眼色。
木子知道金子暗戀雲兒,說錯話沒好果吃,乾脆如實說,雲兒知書達理,當家長不成問題,但云兒天性溫和,缺少霸氣,管不住淘皮的熊孩子,不適合當園主。
金子找到臺階,馬上接口說,何園主的位子,與孤兒聯成一體,天生是母子的關係,誰也坐不了,母愛心懷衆生,應該給孩子改正犯錯的機會。
何月白臉上泛起一抹潮紅,說我很緲小,哪有金老闆說的那麼偉大呀。
誰說母愛不偉大,準是不孝子。
仇由來徵聯室串門,這場對話才被打成死結。何月白邀請仇由去盤龍城遊玩,仇由不肯去,說風先生把道德講堂的鑰匙交給我保管,我不能離開龍溪口。
火子與仇由是釣友,愛講直話。
小仇,你太老實了,講堂就一個老子像,和幾十張破桌爛椅,有什麼好保管的,有人偷老子包賠。
仇由說你不懂老子,就不要稱老子。
火子說老子就是家長,小屁孩都知道。
仇由說不對,老子心懷天下,是天下第一的意思。
好一個天下第一,小仇真是老子的知音啊。何月白把仇由掛在胸前的鑰匙,一把扯到手裡,說你被一把鑰匙困在龍溪口,天下也就龍溪口那麼大,你的第一個天下,應該去盤龍城看看。仇由問爲什麼是盤龍城,而不是其它地方?
何月白說盤龍城是夏之源,商之根。
仇由把手伸進口袋裡摸了半天,才慢吞吞吐出一句,老子沒盤纏,把大夥都逗樂了。金子拍着仇由的肩頭說,一塊錢難倒英雄漢,老子今天算見識了。
火子挖苦仇由,說食言非君子,說不去,又想去。
木子見輕鬆的場面被火子扯緊張了,打圓場說人家食言,自然有食言的理由。
金子想考考仇由的價值觀,說你講明理由,我幫你出盤纏。
仇由說何園主說盤龍城是夏之源,商之根,我想去看看夏商的根源,我聽風先生講過夏商的課,夏商是中原的根源,也是周人的仇家。
仇家?火子拿手搓了一下鬍子,說老子頭回聽你說怪話。
仇由說我看你滿臉鬍子,愛講粗話,說不準就是夏商的蠻種。
火子從圍椅上跳起來,拿燒火棒指着仇由,說你胡扯,最好先打底子。
木子把火子扯回圍椅,說人家敢擺門子,肯定有兩把刷子。
何月白有點不放心,說小仇足不出門,知天下事,應該都是從書上看到的。
金子想看仇由處理矛盾的應變能力,抓住話柄問,鬍子跟夏商有什麼關係?
仇由看了金子一眼,說你愛吃粥,體形彪悍,應該是戎種。
木子見仇由扯上金子,問那老子呢?
仇由說,你個頭小,談吐溫文爾雅,應該是夷種。
水子在娘子河口釣到一對八斤重的馬鱟,回龍溪口徵聯室搞牙祭,見仇由猜中火子、金子、木子的身世,心裡有點不服氣,要仇由猜自己是什麼種?
仇由盯水子瞅了半晌,欲言又止。
水子見仇由被難住了,說你以後吹牛,先拜老子再開口。
仇由臉上泛起紅暈,低着頭在尋思,看樣子真沒看出水子的身世。何月白對仇由的印象好,想幫仇由爭取思考的時間,接過話,說黑臉白臉在紅汞礦區上班,提了什麼意見,你是如何回覆的,能公開嗎?
水子掃了火子一眼,說意見和回覆,是公門機密,不能公開。
金子有向何月白透露黑臉白臉實情的口風,被水子搶先把話挑明,臉上有點掛不住,說四子是一個整體,不能搞個人主義,哪天,你把意見和回覆交給木子,我想看一下。水子說都是些小事,我已經處理好,不用再看了。
火子心裡怪水子搶了自己的活路,故意挑刺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看省心。
木子不想把問題搞大,暗中踩了火子一腳,當起和事佬,說水子跟雲兒到陽城見過大世面,處理差務裡手,不過呢,金子是四子的代言人,有空看看總比不看好。
何月白說,我就順口一提,大家別太介意,能說就說,不能說,當老子沒問。
火子有氣沒處放,順着話題說老子是公的,何園主別跟我們搶。
何月白說,我知道老子是公的,沒跟你們搶,難道借用一下不行嗎?園裡的孤兒,無家可歸,無親可認,常把我當家長,難道當回老子過分嗎?
金子見火子碰了釘子,心裡覺得解氣,擺出一副公平相,說我看行,不過分。
何月白瞄了仇由一眼,說我沒把黑臉白臉帶好,當老子真心有愧,一直想給園裡的孤兒找個好家長當老子,可惜龍溪口太小,我提着燈籠找了好幾年,沒找着。
火子見何月白想打仇由的主意,不想遂何月白的意,說你不用提燈籠找,風先生能說會道,能文能武,幫你當老子綽綽有餘。
何月白說風先生老嘍,我不想把重擔推給老輩人。
木子說我看小仇口才好,字寫得棒,是個不錯的人選。
何月白說小仇是風先生的門神,我不敢搶。
金子說那我先把門神搶過來,等你來搶唄。
搶人原本是一句玩笑話。
當金子把仇由搶到徵聯室,何月白多次上門要人,都被金子以人手不足爲由推掉。
何月白請雲兒出面,金子才鬆了口。何月白帶仇由去了一趟盤龍城,回到龍溪口整個人好像着了魔,三天兩頭往徵聯室跑。金子不想背上食言的包袱,特意在孤兒園安排了一個清潔工,監視何月白日常的行程。
每次何月白來串門,金子都會先把仇由支開,不給他們單獨碰面的機會。
因爲龍溪口人都說何月白愛上仇由了。
金子反對他們在一起,是何月白懂得養顏術,表面看起來年輕,實際年齡比仇由大半甲子。金子不想讓老少配的公孫戀發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仇由人年輕,有學問,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金子不希望仇由掉進愛河的泥潭,毀了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