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由誇王后是真心的。但王后以假亂真的演技也讓仇由非常擔心。
風先生說義渠打敗秦國,是合縱國笑話中唯一拿得上臺面的點心。這種點心讓風先生牽肚掛肚,是秦昭王的孃親宣太后以攝政的名義把義渠王請進甘泉宮長住。風先生認爲義渠一旦臣服於秦,百年內中原大國再無敵手。對此,仇由並不完全認同風先生的觀點。
仇由從火子口中得知,金子和水子的祖上,與義渠人是同族獵人,身上流着虎狼一樣好鬥的血性。他懷疑宣太后把義渠王帶進溫柔鄉,只是想利用美色美食腐蝕義渠王的野心,從而達到瓦解義渠人的鬥志。臘八前夕,木子護送的採石船路過象鼻巖渡口,看見風先生扛着鋤頭去挖地,還帶着一卷簡書,拿話戲謔風先生,說宣太后與義渠王好上,天下還姓周嗎?
周天子早靠邊站了,你今天才知道啊。風先生鑽進象鼻巖洞,把背心對着木子。
木子在飯桌上提起甘泉宮。金子不信,說溫柔鄉只能騙小孩子,騙不了大人。
水子也不信,說宣太后再美,也是個婦道人,義渠王不可能上這種當。
火子說無風不起浪,義渠王把甘泉宮當成溫柔鄉是不爭的事實,萬一義渠王一時糊塗,與宣太后好上了,這個臉就丟大嘍。木子說宣太后是楚人,秦昭王能上臺,全靠宣太后的弟弟魏冉拿兵權撐腰,將來中原就算秦人得了天下,楚人丟臉也有光。
金子說這種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中原大亂不止,我看就是用人亂,不分國界造成的,以後這種不着邊際的鬼話,你們不要拿到飯桌上講,免得倒人吃飯的胃口。
這場火氣十足的對話場面,仇由沒有插一句嘴。他表面只顧低頭吃飯,心裡的波瀾卻早已翻出駭人的巨浪。他打聽漁霸的下落,聽江湖人講過宣太后嫁給秦惠王做小妾,還是尚未及笄的小公主。宣太后與魏冉同娘不同老子,從小隨孃親居住在盤龍城不遠的丹江北岸,離楚都只有一步之遙。宣太后隨娘姓羋,嫁給秦惠王排在侍妾第八位,八子就成了妾名。在秦宮沒受寵,好在肚子爭氣,秦惠王一侍寢,就懷上了王種。羋八子能當上太后,一是太子繼位三年,舉鼎喪命,二是自家有個同娘弟弟魏冉在秦國擔任軍務大臣,利用兵權平定內亂,並把燕國當人質的兒子接回咸陽繼承王位,她纔有機會住進甘泉宮。
仇由對宣太后的傳聞感興趣,是江湖人提到甘泉宮,臉上都會流露出一種敬畏的神色。他看了王后的鬼戲,發現王后扮演楚王的表情也讓自己萌生出了這種敬畏感。開始,他以爲自己看得太入戲,把王后當楚王了,纔會出現這種錯覺。木子在飯桌上重提宣太后與義渠王在甘泉宮同居的戲言,仇由才從錯覺中找到了一種真實感。這種真實感讓他心神不寧,是何月白與雲兒的身上似乎也有這種特質,從勾人的眼神到貓式的舞步,似乎帶着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人慾罷不能。當他把這種特質與高寨巫師的巫步聯繫起來,內心的震撼也就轉化成一股甘泉噴涌而出了。而甘泉宮的溫柔鄉卻把他的錯覺打成原形。
仇由不想接受這樣的結果,一度把木子的戲言當成了耳旁風。可是,現實的真相似乎不想放過他。不光女清潔工的眼神也帶着這種勾人的強大磨力,連臘八節貼在招呼站的巫令,也在衝擊着他逃避現實的心理底線。巫令申明便橋是神鬼的落腳點,過便橋只能按日出的方位,從南往北走,不能從日落的方位從北往南走,爲了避免龍溪口人驚動鬼神,動員龍溪口人日出前日頭落後過便橋,要拿長住戶口上王府領取巫令牌護身。
短住戶口沒有辦理巫令的資格,只能在王府規定放行的時間段按走向過便橋。
巫令規定的走向意味着晃山人不按時過便橋不用巫令也是合法的。仇由越看越覺得巫令走向不公平,好像龍溪口人都住錯了地方,只有晃山人住對了地方。過去,仇由只不信鬼,認爲講鬼話的人或多或少都帶有欺騙性。現在,他對神大公無私的形象也產生了懷疑。
巫令蓋有王府的公章,仇由心裡懷疑歸懷疑,還是不敢對巫令的公正性亂下結論。唯一讓他興奮的地方,是巫令的字眼帶有偏見,令人不爽,但看似無懈可擊的字面也存在漏洞。因爲晃山賽馬道與寶光賽馬道清明時加寬路面,紅鼻子想提高人的地位,挪用扶貧公款,把便橋的一字形改修成人字形。風先生查扶貧賬查到便橋上,紅鼻子被扣了半年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