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從王府搬進獵棚,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小黑屋。
這種變動並非雲兒的意願,而是王府總管紅鼻子做出的安排。小黑屋的更衣門配有一把舊銅鎖。洗衣女下河洗鬼戲服,弄丟了紅鼻子單配的鑰匙。
雲兒不敢聲張,叫火子幫配鑰匙。
無鑰匙模型,火子不會配,重新給雲兒配了新銅鎖與新鑰匙。
火子記性好,腦子靈活,幫紅鼻子拉半月爐火風箱,就把打鎖的流程全吃透了。
紅鼻子說你打鎖是偷老子的手藝,要認老子爲師。
火子不肯,說打鎖是冷門生意,打把鎖用一輩子,養不活家。紅鼻子說行有行規,鎖是守家的,不能泄密,那你把打鎖的套路忘掉。火子說忘掉不可能,除非你有洗腦的本領。
紅鼻子要火子寫打鎖的保密書。火子不肯寫,說老子最討厭人家拿霸王條件要挾自己。
雲兒出面勸解,說你們老打光棍,不愛成家,不如打個老庚。
紅鼻子說我們身份不同,層次不同,打老庚讓人笑話,只能在畫眉圈聯手打頭陣。
火子打鎖打得比紅鼻子快。紅鼻子開始也覺得蠻高興的,畢竟火子打鎖的套路是從自己那裡學的。紅鼻子要火子拜師,過把名師出高徒的癮。火子不配合,不給面子。紅鼻子氣得把火子趕出小黑屋,說舊鎖是更衣門的原型,你不會配鑰匙不懂匠心。
這種情形如同道德講堂的國學課,一直都是風先生在念老子和孔子的經書。
紅鼻子以王府監管層的名義介入道德講堂的理事會,想樹立自己的威望,就把老子學派代表莊子追捧爲老莊,把孔子學派的牌位硬生生擠到一邊。
紅鼻子捧莊子的目的,只是想借莊子追求自由不肯做官的志向來襯托自己棄商爲官是出於對王府的忠心。爲了達到這個目的,紅鼻子在國學課上公開表明自己的心態,說天下人都想擁有莊子的自由,老子棄商爲官放棄這種自由,也不可能讓天下人都獲得這種自由,那老子爲什麼還要做官,給王府跑腿呢?原因很簡單,老子不自由至少能爲龍溪口人爭取自由把把關,老子不打鎖了,幹勁還在,樂意爲龍溪口人貢獻出自由。
火子偷學打鎖符合莊子盜亦有道的道家法則,不肯寫保密書,紅鼻子心裡不爽歸不爽,也不能拿火子怎麼樣。雲兒叫他們打老庚,紅鼻子想擡高自己的身份,馬上搬出畫眉圈。
在畫眉圈,紅鼻子打頭陣打出名。
夜郎府與且蘭府合辦鬥畫眉賽,紅鼻子是唯一打頭陣,而又拿過冠軍的得主。在畫眉圈,打頭陣也就成了紅鼻子的身份象徵。但這種戰績已成老黃曆,近幾年,風月場的負責人虎子,已經穩坐鬥畫眉圈的冠軍寶座。紅鼻子想利用火子換換手氣。
火子喂畫眉,只是想打發時間,加入畫眉圈純粹圖好玩,並未參與過鬥畫眉的賽事。
紅鼻子不甘心就這樣失掉打頭陣的名頭,想讓迷戀畫眉的火子變成自己打頭陣的幫手。因爲,只要火子變成打頭陣的替身,打頭陣的原型無形中就變成替身的主子。由於畫眉疫情來得太突然,這個算盤紅鼻子並沒打響。
不過,火子骨子裡好鬥的本性,卻被紅鼻子的鬼話挑了起來。
有種,我們打到且蘭風月場去,那裡畫眉多,打頭陣勁火猛。
火子一句話,把紅鼻子氣走了。
且蘭風月場財大氣粗。畫眉疫情前的最後一場賽事,虎子以壓倒性的優勢拿下了鬥畫眉賽的舉辦權。紅鼻子在畫眉圈空有打頭陣的名頭,沒有撈到一點好處。
今年,畫眉疫情變異,對人的感染力明顯下降,只要戴口罩,影響不大。
整個畫眉圈都在討論恢復鬥畫眉賽事的話題。
紅鼻子原本打算拿王府金庫的壓歲錢把鬥畫眉的賽權攬過來。但事與願違,多筒王子提前叫金子把餘款從雲兒代管的賬面轉到了修浮橋的賬面上。浮橋修在鎮江閣腳,王爺不光在上頭簽了字,還拿出了私房錢。紅鼻子雖心有不甘,哪裡還敢吭聲。
畫眉賽事讓紅鼻子難堪,全怪火子管不住嘴,在畫眉圈放出了承辦鬥畫眉賽的風聲。
仇由送火子畫眉,被紅鼻子批評過。理由是喂畫眉玩成本低,喂鬥畫眉成本高。紅鼻子擔心送畫眉送成風,把畫眉圈搞成玩樂場,會影響鬥畫眉的戰鬥力。
仇由想退出畫眉圈,被木子勸住了,說辦大事,要承得住壓力。
仇由不想戴上小氣鬼的帽子,決定把這事爛在心裡。事後,紅鼻子意識到自己言重了,想跟仇由搞好關係,叫雲兒送給仇由一個苦竹畫眉籠,表示歉意。仇由借籠發揮,說主子不好當,我不想讓畫眉吃苦頭,總管送不起金籠銀籠,下回送個銅籠也吉利點。
雲兒說做人別太貪心,知進退方能容萬物,人家總管送你畫眉籠完全出於一片誠意,你就不要擺架子給自己設門檻了。
仇由說總管有誠意,就不會讓你來送畫眉籠,擺架子的人是他,不是我。
雲兒說總管沒空,跑腿的差事,都是我幹,你心疼姐,就把畫眉籠收了,啥也別說。
仇由不想讓雲兒爲難,就收了畫眉籠。但仇由跟紅鼻子的交往,表面上很親熱,甚至比過去還談得來,而其中的味道卻變了。只是這種變化很微妙,旁人看不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