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一直想不明白,風火井的公房怎麼就讓老光棍獨自霸佔了。
龍溪口人似乎都不願提老光棍的事,好像老光棍人如其名天生就是個瘋子,從頭到腳不可理喻。他向雲兒打聽老光棍的底細,提及公房的事。雲兒也不願多談,只說王爺建鎮江閣,把路人在癩子巖歇腳的茅屋拆了,怕路人沒地方歇腳說閒話,才把風火井鬧鬼的公房騰出來當歇腳點。雲兒的話是代表公門的立場講的,他對鬧鬼的環節卻抱有疑心。
浮橋工程立牌子,人字梯不夠高。金子問老王家有沒有長梯子。老王說沒有,龍溪口的房子是瘋子蓋的,就瘋子家有長梯子。金子叫幫工的龍溪口人去瘋子家借長梯子。龍溪口人都說瘋子家鬧鬼,相互推脫不肯去。當時,水子、木子、火子在碼頭擡木頭搭建徵聯室,金子找不到人,只好自己去借長梯子。那天,老光棍不在家,看家的是小光棍。
金子問老光棍去了哪裡?小光棍拿手指着陰陽坡的分水嶺說,上老虎坑看桐油樹去了。
金子對老虎坑不感興趣,問我來借長梯子用用,你能做主嗎?
小光棍說,長梯放樓上,你自己去拿,用完了,記得還回來。
金子見小光棍穿得破破爛爛的,從兜裡掏出兩個鬼臉,塞給小光棍,說天涼了,你拿去買件棉衣過冬。小光棍不肯收,說梯子是公門的,龍溪口人都能用,我不能收你的錢,壞了公門的規矩。金子不想收回送出手的鬼臉,說你上樓幫我拿長梯子,算跑腿費。
小光棍還是不肯收錢,說我冷慣了,不怕冷,長梯子重,我拿不動,只能幫你擡一頭。
這是金子頭回進老光棍住的公房。公房裡有個小天井,井底的排水口是新的,好像剛弄沒多久,篩孔外方內圓的結構與民房設計的造型正好相反。
金子問小光棍,排水孔是哪裡的師父設計的?
小光棍說沒請師父,是老子仿效風火井搞的。
仇由來應聘驗聯員,金子見仇由口才不錯,向仇由打聽風火井的情況。仇由說風火井的水源是道德講堂的紅理事發現的,頭回搞的方井是露天的,老王加了圓井蓋,看上去像口圓井,其實舀水口還是方的,人可以鑽進去,紅理事到王府做總管後,有人打水插隊鬧事打破頭,紅總管才封掉舀水的方口,在井底上方另開一個拇指粗的圓水孔,打水人要自帶竹筒才能接到桶裡。金子聽了仇由的話,還是無法把老光棍弄的排水孔與風水井前後變化的造型聯繫起來。風火井斷水,龍溪口人認爲是天意所爲。金子私下更覺得頭疼了。
金子不相信天意,認爲風火井榦掉,是源頭有什麼東西堵住水道改變了水源的流向。這種流向如同王府初期的扶貧風,往下撥的扶貧款事先沒派人摸底,結果有不少地方的富人裝窮拿走了扶貧名額。金子和雲兒陪多筒下鄉調查,要那些富人把扶貧款退給窮人。富人不肯退,說自己沒脫貧,過得比窮人好點,是靠雙手勞動幹出來的,那些過不好的窮人是自己懶,不肯勞動,只會越扶越懶越扶越窮,王府應該扶像我們這樣肯勞動的人。
多筒問他們怎麼辦?金子想聽聽雲兒的看法,要雲兒先說。
雲兒說冒領扶貧款的富人也不算富,強行要他們退款會傷了勞動的積極性,下一步,我們得想法子把窮人骨子裡的惰性治好,不能白白拿公款養不幹活的懶人,慣壞他們不勞而獲的胃口,以後王府定扶貧名額,一定要下鄉摸底,叫扶貧戶拿出勞動方案,只有喪失勞力的,而家裡又有實際困難的,纔是我們要先扶的對象。
多筒問金子有什麼要補充的?
金子說扶貧不能光扶物質上的窮,還得扶精神上的窮,應該在鄉寨建些娛樂場所,讓大家在勞動之餘,學學禮樂,讓他們身心受益的同時,也懂得感恩的道理。
多筒說,有你們做我的左右手,日後何愁夜郎不發達。
這次下鄉查賬,金子對雲兒的辦事能力打心眼裡覺得佩服。因爲雲兒關心窮人的難處,也體貼富人的不易,說話不偏向任何人。風火井斷水,紅鼻子請高寨巫女來龍溪口施法求水。金子沒公開反對,但心裡是不認同這種做法的。這種矛盾的心理源於王爺信巫,吃了巫女的金丹,把巫令定爲國教的信物,連多筒王子都不敢吭聲兒。
作爲王府的局外人,他心裡再有想法,也只能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