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側妃披着藏青的斗篷,踩着一雙描着銀絲雲邊的黑靴,站在牆下,仰頭望着一牆半枯半青的爬牆虎,躲在門裡面,梅憐寶已經偷窺了虞側妃好一會兒了,心裡納悶,我這院牆上半死不活的爬牆虎有啥好看的?
“虞側妃所爲何來?要不到婢妾院裡坐坐?”梅憐寶探出腦袋來,看着虞側妃道。
“不必了。”虞側妃轉過臉來給了梅憐寶一抹淡笑,可讓梅憐寶受寵若驚了,忙顛顛跑出來,“你在看什麼?”
“並沒看什麼。只是在府裡隨意逛逛,逛到你院子的牆根下,見你院牆上的爬牆虎還泛着青就多欣賞了會兒。”
呃,就那蔫了吧唧的模樣還用了“欣賞”二字,虞側妃可真是個閒雅人。
“前段時間聽聞你傷了心腑,如今可痊癒了嗎?”虞側妃側了側身子問梅憐寶。
“多謝關心,虧了林側妃給的靈芝養心丸,婢妾都好利索了。”
“她做靈芝養心丸,我也給了些意見,最後成丸也沒給太醫瞧瞧就給你服用了,幸好你吃了沒事。”虞側妃淡淡道。
“好哇,我成了你們驗藥的小老鼠了,真把我吃死了,你們賠得起嗎?再說,就算你們真陪了,我也死了啊,我找誰說理去,我還沒勾搭到太子的心呢。”梅憐寶氣憤難當。
虞側妃便笑了,“還是這麼好玩的一個人,我就放心了。”
“你逗我?!”梅憐寶震驚了,眼前站的女人真不是林側妃那個促狹鬼?
“嗯,逗你玩呢。”
“呀,你還承認了!”
虞側妃眼角的笑痕又深了些,“你賭贏了,想要什麼?”
“嗯?”梅憐寶迷茫的瞅着虞側妃。
“在梨園我們見過一面,忘了嗎?”
“哦哦。”梅憐寶驀地想起來了,哈哈一笑,伸出手,“瞌睡就有人給我送枕頭,我缺銀子,側妃給不給?願賭服輸呦。”
“好。”虞側妃轉身,又散着步往別處去了,彷彿真是偶然逛到此處。
約莫半個時辰後,虞側妃身邊的掌事兒宮女名劍便送了一個金絲楠木匣子過來,很精緻的一個小匣子,一掌可託。
梅憐寶便嫌棄的道:“虞側妃好小氣,這巴掌大的匣子能裝十兩銀子不?”
名劍一聽梅憐寶的話就露出了點點笑意,從袖中拿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傳我們側妃的話:她若嫌我小氣就收了匣子給她銀票,她若抱着匣子不放就收起銀票,二者只能擇一。”
“寶夫人,您選什麼?”名劍忍笑。
梅憐寶有些糾結,看看巴掌大的匣子再看看一百兩的銀票,試探道:“這匣子裡是不是塞了滿滿的像你手裡那樣的銀票啊?”
名劍搖頭,“奴婢不能說。”
梅憐寶瞪了名劍一眼,“明明是我贏了,明明答應給我銀子,卻又要我選,怎麼比林側妃還壞,欺負我位分沒她們高,現在是窮光蛋是吧。”
名劍笑而不語,做出了一個請選的手勢。
梅憐寶把眼睛一閉,“一林,二虞;一林,二虞;一林,二虞!就是這個了。”
眼睛一掙開便打開了匣子,卻是滿滿一下子金葉子,金光閃閃,閃的梅憐寶眉開眼笑,“虞側妃真是個實誠人,姐妹們一起隨便賭着玩的,怎麼就真給了這麼多,怪不好意思的,那我就笑納了。”
名劍笑出聲來,恭恭敬敬行禮後,道:“奴婢回去覆命了。”
“去吧去吧。”梅憐寶揮手絹打發,頭也沒擡,正忙着數她的金葉子呢。
將金葉子拿到外面去,對着陽光看,陽光把金葉子的脈絡都清晰的照了出來,金葉子的影落在梅憐寶的眼睛上,眸色黝黑泛着水光。
這日晚上,孟景灝點了梅憐寶侍寢,現如今已是夫人了,便不必像做家姬那般,被捲成春捲送到牀榻上,而是可以在自己的院子裡香湯沐浴之後,乘坐小轎早去一會兒,可以陪着做一些讀書、研墨之類□□添香的雅事。
端本殿依舊燈火通明,伺候的人都安安靜靜的守在自己的職位上。
梅憐寶被福順引進書房的時候,孟景灝正在燈下看書,聽着動靜,眼皮不眨,只淡淡道:“隨便坐吧,只不許擾了孤。”
其他妃妾來侍寢孟景灝從不講這句多餘的話,她們都很有眼色,絕對不會來擾她,但梅憐寶不行,這丫頭膽大起來不要命。她的小命他還有用,一時半會兒都得保着她。
“是。”梅憐寶癟了下嘴。四下一瞧,這屋裡除了書還是書,都比不上孟景灝好玩,梅憐寶悄悄爬上炕,在孟景灝對面盤腿坐下,戲謔道:“殿下裝的這樣認真,興許看的不是四書五經而是《□□》《御人術》之類的吧。”
孟景灝想了想,“孤從小到大看的書,聽的書,收藏的書多了去了,怎麼沒聽過有這兩本書,誰人所著?可有名氣?”
梅憐寶捶桌大笑,膝行到孟景灝耳邊嘀咕,“御女的書呀。”
“……你看過很多?”孟景灝若無其事的問。
梅憐寶認真想了一下,開始掰手指頭數。
孟景灝覺得自己太陽穴處的青筋“突突”往外暴,“混賬東西!”
梅憐寶嚇了一跳,“兇什麼兇什麼?”
孟景灝將太陽穴上突起的青筋按了按,“不是罵你。”
“往後再不許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還有,把以前看的也給孤全部忘掉,這是命令!”
“殿下強人所難,再不許看倒是能做到,忘掉以前看的卻不是阿寶能左右的,殿下不陪阿寶的時候,那些圖啊、字啊就在腦袋裡自己轉悠。沒有殿下陪,還不許人家想想呀。”梅憐寶委屈的道。
莫名就想起那日響午的荒唐,她果真被太子妃她們養胖了些,冬日摸起來卻更滑膩了,溫溫熱熱的一團,熱情似火,又野又靡蕩。
孟景灝瞧着她嘟嘟的紅脣,水靡靡的眸子,眼睛閉了閉又睜開,冷淡的一指炕下,“下去站那兒,沒有孤的命令不許走動。”
“說實話都被罰,殿下真難伺候,”梅憐寶不情不願的下去站好,嘀咕道:“殿下小時候肯定沒人喜歡,哪裡像阿寶這樣人見人愛,多大點鄰居小哥哥就說喜歡我,我是他的小心肝呢,還有村裡的小秀才,還給人家寫情詩呢,我上街逛逛一路都不知尾隨多少多情公子。”
一邊說着一邊偷覷孟景灝,時不時四目相撞,就被冷睨一下,梅憐寶就道:“殿下有本事別寵幸人家,情濃時摟着人家不放,搓來揉去,愛的什麼似的,這會兒又冷若冰霜,殿下就是沒良心。”
唸經似的嘟囔,孟景灝後悔死了把她招來。
“張順德。”
梅憐寶忙笑嘻嘻抱住孟景灝的胳膊,“殿下惱羞成怒了嗎?好了好了,被殿下啃來啃去阿寶可歡愉了,這輩子只給殿下啃好不?快別生氣了。”
孟景灝一把捂住梅憐寶的嘴,親自把她送到對面暖閣,“你給孤老實呆着,踏出這屋一步孤就砍了你父親的腦袋。”
因着惱怒梅嚴德讓人教導了梅憐寶那些污穢之事,他正恨的了不得,故有此說。
“真的?”梅憐寶卻喜的什麼似的,死掙活掙都要往外跑。
孟景灝愕然,頭疼的要命,越發覺得梅憐寶有古怪,“咣噹”一聲把門閉上,呵道:“老實呆着。”
書房這才安靜了,卻又太安靜了些,孟景灝沉了沉心復又看起書來,他深刻的知道,若想駁斥朝堂上那些苦讀多年的老頭子們,他就得多看書,以彼之矛攻子之盾纔是上策,然而他也知道,他這是最笨的辦法了,畢竟是去攻人家的長處,他得付出比他們更多的努力讀書纔可以,然而那些老頭活了多少年,積攢了多少閱歷,他才活了多少年,閱歷也比那些老頭子們不知淺了多少。
老薑賊辣。
“一幫蠹蟲。”孟景灝冷笑。
被鎖屋裡了,梅憐寶也不怕,透過門縫,嗑着瓜子和福順聊天,“小福子,你也住端本殿嗎?”
福順老實的點頭,“因要隨時聽候差遣,跟着師傅住偏殿暗間。”
“你師傅肯定很辛苦,日夜都得跟着伺候。”
“那可不。”福順卻很驕傲,“師傅服侍的好才被殿下倚重。”
漫無邊際的聊了會兒,梅憐寶便把一張荷葉箋從門縫塞了出去,“小福子最乖了,幫我給殿下遞情書。”
福順拍拍胸脯,“看奴婢的。”
躲在旁邊聽的張順德笑歪了嘴,從小徒弟手裡搶了活就悄悄進了書房。
“殿下,寶夫人讓交給您的花箋。”
孟景灝淡淡“嗯”了一聲,“放下吧。”
將書放下,先端起茶喝了一口,隨意一瞥,只見青翠的荷葉箋上寫着一首詩:
衣帶漸寬終不悔,爲君消得人憔悴。
良辰美景相思夜,妾已將身藏錦幄。
登時一口茶就噴了張順德一身。
“殿下,您不要緊吧?”張順德忙問,就見孟景灝眉梢眼尾都染上了笑意,張順德便也跟着笑起來,心裡得意極了。
拿錦帕擦了擦嘴,將書一扔,孟景灝道:“穿鞋。”
張順德忙跪了下來伺候着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