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現在都是文武大臣,柏元珅遂請梅蘭生給孟景灝遞了消息。
孟景灝在乾清宮後殿見了柏元珅。
殿內燈火通明,孟景灝指着地上的乾癟的屍體道:“這是蔡則?”
蔡則可是個又高又壯碩的老頭,而這屍體卻足足比蔡則矮了一半。
“正是蔡則。”柏元珅肯定道。
孟景灝再次細看了一下,點點頭,“他這副樣子纔像是個九十歲左右的老頭該有的樣子。”
孟景灝看向旁邊聚在一起嘀咕的太醫們,“你們可商議出結果了。”
太醫院院判拱手道:“回聖上,服食大量的硃砂有讓人紅光滿面的效果,其他的微臣等還沒有想到。”
院判目色閃爍了一下,猶猶豫豫道:“聖上,可否將這具屍體交給我們太醫院細究?”
孟景灝也有此意,“可,這具屍體給你們,肢解也好剖腹也罷,朕希望你們能儘快研究出個所以然
。”
“臣等遵旨。”
幾位太醫同時供手應和。
待太醫帶着屍體離開,孟景灝背手在後,思索道:“這般陰毒的藥物,和那什麼天仙丸、檀郎如出一轍,定然還是君氏祖孫搞鬼,你順着蔡則這條線索去查,朕思慮着京都之內必有他們的內應。”
“是。”柏元珅領命。
片刻柏元珅也走了,殿內只剩孟景灝。
踱步來去,孟景灝想道:孟景湛死查出了檀郎,梅憐奴死又說出了天仙丸,現在蔡則死又冒出了一種能提高人的氣力的藥丸,君氏祖孫手裡到底還有多少這種奇詭陰毒的藥物?他們只是像外祖父說的,來複仇的嗎?
故此挑撥着他們兄弟內鬥,死一個是一個?
雖是皇祖父有錯在先,但現在已是大胤江山,君氏祖孫他絕不能容。
一縷陽光破開晨霧照到了溪水之畔的青石上,青石上坐着一個光頭和尚,外罩一件血紅袈裟,內裡是一件白絹衣,紅與白,鮮明妖異。
霧氣漸散,照見和尚的臉,額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雙眉蹙成峰,樂平驀地睜開了眼,汗水從額上滾下,滴滴答答淹沒了他的雙眼。
他望向溪水,溪水裡浮印出這般的場景,那是兩尊金佛,女佛一手握佛經,一手摟男佛頸,坐男佛腹上,雙腿纏繞其腰上,男佛戴法冠,面目猙獰,張臂箕坐。
聽着腳步聲,樂平擡頭,看向溪水對面,對面來了寒山圓悟老和尚,微扭頭,眼角瞥之,來了一位身材頎長的中年男子,男子手裡牽着繩子,有些氣急敗壞。
“你竟還能在此靜坐,你可知發生了何事?長平帝死了,孟景灝登基了,這完全脫出了咱們原本的計劃。”
樂平看向溪水畔的寒山圓悟,淡着眉眼道:“當年胤聖祖奪了大齊的江山,囚禁了祖母,讓孟景灝登基,從極像胤聖祖的孟景灝手裡都拿回來,不更合祖父的心意嗎?”
男子氣急敗壞,“你這混小子,唸佛念傻了不成,你懂什麼叫做時機嗎,錯過了此次時機,想拿回屬於咱們君家的江山就更難了。”
男子一扯繩子,將繩子那頭所捆的男人踹向樂平所坐的青石下,“你私自更改了計劃,這個人怎麼辦?!”
樂平瞥一眼幾乎和長平帝一模一樣的男人,“廢子,殺了就是。”
“你!”男子一氣之下,竟真的掏出匕首,結果了那人。
寒山圓悟唸了聲阿彌陀佛。
男子又冷笑,“你們祖孫兩個別忘了咱們的本意,別沒糊弄到信徒,你們兩個先入了佛障。”
“計劃已變,接下來要怎麼辦?”男子質問樂平。
樂平攤開手掌,掌中是一顆紅丸,“開始用吧。”
男子大喜,將紅丸小心的拿到自己手裡,“你這小子,終於捨得把這好東西拿出來用了。我早說,那把椅子本就是坐落在屍山血海中的,你還跟我說什麼,此藥陰毒。天仙丸、檀郎、丁香顆就不陰毒嗎?都是一樣的陰毒,咱們三人早就罪孽纏身,還怕再添上一樁不成。”
“阿彌陀佛。”寒山圓悟又唸了一句。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樂平雙手合十,閉目道:“阿彌陀佛,我爲佛亦爲魔,此生罷了,永墮十八層地獄
。”
男子頓了頓,看向親手將自己的臉燒燬的寒山圓悟,“我走了,你們祖孫也儘快離開京畿,待孟景灝騰出手來,必要抓捕你們。”
“你也要小心。”寒山圓悟交待道。
小斂、報喪、大斂、停靈、哭喪,還要顧着朝政,接連數日,孟景灝忙的腳不沾地。
可還是到了要對太后勒死長平帝的事情做出決斷的時候。
不想,慈寧宮掌事兒太監哭着來報,太后吞毒死了。
這一下子,那些逼迫孟景灝處置太后的人都啞聲了,孟景灝雖難過,卻也知道太后是必死的。
如今太后爲了不給他添麻煩,自己吞毒死了,孟景灝心裡愧疚難安,私下裡讓張順德去給太后的孃家人送些銀兩過去,並着人看顧着些,他能做的也就是頂住朝臣的壓力,壓下了上書誅殺太后九族的那些摺子,並回擊道:“朕也在太后九族之內,是不是連朕都要殺?”
朝臣這才作罷了。
太后是殺死皇帝的罪人,風光大葬是不能夠了,孟景灝就將太后秘密葬在了聖祖的平陵。
葬了長平帝,忙忙碌碌了一個月,孟景灝纔有了空閒來盛華宮偏殿尋梅憐寶。
彼時,梅憐寶正趴在貴妃榻上,一邊看話本一邊吃杏脯,已至夏季,將殿門一關,梅憐寶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緋色蝴蝶繡紋裹胸長裙,她因是趴着的,一雙小腿翹起,薄紗裙襬就滑到了膝蓋處。
孟景灝臂膀上還帶着一圈白孝,見了她那白生生的兩條小腿也不敢生任何遐思,就道:“父皇才駕崩一個月,你身爲朕的嬪妃,也該做出個哀慼的樣子來。”
梅憐寶見他來了就坐直身子,有些埋怨的道:“還當章哥哥把人家忘了呢。”
孟景灝離着梅憐寶遠遠的坐下,彼時藍玉便奉上茶來,孟景灝端起淺啜了一口,肅着臉道:“別胡思亂想,朕一有空來的就是你這裡,太子妃那裡都還沒去。朕是要告訴你,蔡則被朕在謀逆那夜就設圈套殺了。”
“死了……”梅憐寶楞了一下。
“朕答應了你的,你倒忘了不成?”
心中的戾氣又散去一縷,梅憐寶有些茫然的看着孟景灝,忽然道:“章哥哥你什麼時候能抓到樂平郡王和他祖父呢?”
沒等孟景灝答話,梅憐寶就從貴榻上下來,赤腳走向孟景灝,不管不顧的擠到他懷裡坐着,摟着他的脖頸蜷成一團,“章哥哥,我現在又想你快點把他們抓捕回來斬殺又不想你那麼快。”
梅憐寶把臉埋在他懷裡,悶悶的道。
“爲何?”
梅憐寶不言,忽的從他的脖子開始往上親。
“朕要爲父皇守孝一年,阿寶你別這樣。”孟景灝拉下梅憐寶的雙手,將她禁錮在懷,阻止她的撩撥。
“章哥哥,我想你好好愛我一回,我也好好愛你一回,放肆的,無所顧忌的,忠誠的,全心全意的,只有彼此的愛一回,好不好?”梅憐寶眼裡噙着淚看着孟景灝。
“……她們也都是朕的責任。”孟景灝心一橫,嚴肅的看着梅憐寶。
兩行淚從她情媚的桃花眸裡流出來,梅憐寶又道:“章哥哥,你說樂平那假和尚說我是禍國妖姬是何意?我蠱惑的了你嗎?你想做明君,我能讓你變昏君變暴君嗎?章哥哥,如果不是你先下手謀逆成功,等到你父皇把你的勢力分解的差不多的時候,你走投無路才謀逆,你會利用我嗎?假設,那時你不愛我,反而很厭惡我,你會利用我嗎?”
“問的都是什麼傻問題,現在,是朕贏了,沒有如果
。”孟景灝隱忍怒氣道,“你爲何總覺得朕會利用你呢,朕承認,一開始以爲你害死你親妹妹的時候,朕是厭惡你,朕是有利用你的想法,但那也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朕命令你,忘掉那些。”
“忘不掉的……”梅憐寶捂住臉,眼淚透過她的指縫流出,打在孟景灝的手背上,忽的梅憐寶瘋了似的對孟景灝又抓又撓,“你要逼死我了。”
孟景灝反應不及被在脖子上撓了一爪子,氣急敗壞,一邊重新將梅憐寶禁錮住一般怒斥,“朕待會兒還要和大臣們議事,你讓朕怎麼去見人,放肆!梅憐寶,你不要恃寵而驕。”
“是你要逼死我!”釵環摔碎了一地,青絲散亂披散在背,梅憐寶臉上淚痕斑駁,眼睛通紅,“要你要我你也不要,要你好好只愛我一個你也做不到,我爲何要愛你呢,我恨你!我忘不掉,忘不掉啊……”
孟景灝恍然,“你忘不掉你預知的那些,朕送你去伺候人的事情?可那只是你的臆想不是嗎?”
梅憐寶自己哭了一會兒,虛弱的靠着孟景灝,“章哥哥,你還是快點把樂平他們抓住,砍殺了吧。”
剛纔還發瘋對他又抓又撓,現在又突然催他抓捕君氏祖孫……
孟景灝搖搖頭,和緩着教導梅憐寶,“你要控制着些自己的脾氣,不能說發瘋就發瘋,說發脾氣就發脾氣,今時不同往日了,你乖一點,朕也好封你位分。”
“我就不,我就發脾氣。”梅憐寶又作勢要撓他。
孟景灝死死扣住她的雙臂,纔要張嘴說話,梅憐寶又道:“你若不要我,就別來看我了,要不然看着你就要發瘋的。原太子府的梨園姬交給我管,你守孝期間,不想見你,我自己找樂子玩。”
孟景灝被氣樂了,一時倒忘了上面關於發脾氣的事情,“你是朕的女人,朕想見你便見你,可輪不到你見不見朕。”
“那我不管。”梅憐寶往他脣上吐氣,“你要來我就勾搭你做壞事,違了孝道可別怨我。”
“朕是那輕易就被你勾壞的人?”
“那你敢不敢賭一把?我贏了,在我活着的日子裡,你就獨寵我一人。”
孟景灝心裡一顫,“什麼叫在你活着的日子裡,這話朕不愛聽,再胡言亂語,朕就、朕就沒收你全部的畫冊。”
“對了,還有一事,蔡則死了,你打算怎麼處置他的家族?”
“朕給他定的是叛亂的罪名,少不得要誅他全族。”
“其他人的死活我不管,你給我二姐姐梅憐芷留一條命吧。”
“依法蔡氏全族男丁都要殺掉,女眷則會被充做官奴或充入教坊司爲妓,你私下裡讓人去給你二姐姐改一下名籍,再買回來就是了。你二姐姐不過是一個小侍妾,無關緊要,換個戶籍重新嫁人都可。”
“我手裡又沒有可用的人,我就只有你,你給我辦。”梅憐寶耍賴。
孟景灝聽着她的話,心裡又歡喜又酸澀,禁不住道:“朕給你兄弟賜官……”
梅憐寶抱着他的臉就用嘴巴堵住了他的破嘴。
真是她最不愛聽什麼他就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