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泰隨御駕一同前來,這時上前拱手道:“皇上,武王夫婦應該是接了靜王逃回了燕州,現在派人去追還來得及!”
崔頡氣得臉色鐵青,轉在原地怒喘一陣,頭也不回地問:“子偃,你怎麼看?”
同來的還有那富態的中年男子,聽到點名,便上前一步:“回皇上,依微臣之見,武王與靜王都是大孝之人,斷不會拋下和慶太妃自己逃命,咱們雖然撲了個空,但他們一定還會回來,只須守株待兔即可。”
長孫泰厲聲道:“郭大人此言差矣,武王千里迢迢從燕州而來,帶的人馬必然不多,接走靜王已經是極限,再帶上病重的和慶太妃,根本難以逃出皇上的天羅地網,他們必是料定皇上宅心仁厚,不會殺太妃,故而拋下太妃先走一步。皇上,老臣懇請皇上立刻派兵去追,或許還有機會將他們攔住!否則一旦放虎歸山,後果不堪設想啊!”
郭子偃不以爲然地笑了笑,反問:“那敢問長孫大人,如果武王靜王仍在醉蝶山附近,伺機回來帶走太妃,又如何說?從京城到燕州路途遙遠,太妃又病重體虛,不堪長途跋涉,我若是武王謀士,便會改道南行,去江州尋求鍾家的庇護,若盲目北上,只會疲於奔命,最終無人能逃出生天。”
長孫泰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你那不過是猜測而已!鍾家是大楚開國功臣後裔,一向對皇室忠心耿耿,怎麼會——”
“長孫大人別忘了一件事,”正當他們爭執激烈時,崔頡涼颼颼地插進一句話來,“武王的生母孝憐皇后,就是鍾家人。”
長孫泰身軀一顫,猛然跪下:“老臣糊塗!”
崔頡長身而立,目光不斷在面前那倆冒牌貨身上掃來掃去,忽地揚聲朝屋內道:“太妃?二弟不會給太妃您藏起來了吧?”
葉氏忍忿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皇上真會說笑,臣妾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把一個大活人給藏起來,不過是臣妾的侄兒來探個病,皇上是聽誰說繹兒回來了,竟然興師動衆地上門來問罪?繹兒若要回京城,我這個母妃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聽到?”
崔頡慢步走進屋內,似笑非笑地隔着珠簾望向她:“二弟當真沒來過?那老七又去了何處,他從元宵過後就一直在行宮侍奉您,門口的侍衛也沒見他離開過,這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還能沒了不成?”
葉氏冷冷答道:“皇上也知道祥兒是個大活人,我還能把他拴在腳邊不成?”
崔頡自顧自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又說:“聽說太妃一直臥病在牀,身體虛弱,朕怎麼聽着太妃中氣十足,不像個病人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妾難得見到自家侄兒,心情好,精神自然就好,這也不行?”葉氏不快地反問。
“當然行,”崔頡悠悠地道,“朕是接到二弟的親筆信,說他回京來探望太妃的病,加之朕也許久沒來行宮給各位太妃請安,便想見他一見,既然二弟人還沒到,那朕只好留下來等一等了,太妃好好休息,朕還要去給其他太妃請安,就不多打攪了。”
葉氏聽他說要留下來等,心裡真是急如貓抓,偏又沒辦法,只得裝處不在意的口吻:“皇上慢走,臣妾就不遠送了。”
數人離開葉氏居住的小院後,崔頡低聲命令:“來人,給朕把整座醉蝶山都包圍起來,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護駕的禁軍統領立刻得令前去部署。
郭子偃臉上笑眯眯,不知是習慣了這副表情還是心中得意,長孫泰與他並肩跟在崔頡身後,心中頗爲不服,趁着崔頡去向崔煥的母妃請安的功夫,偷偷派人往北去追。
給幾位太妃請過安後,崔頡來到供皇帝下榻的行玉苑歇息,派出去搜山的禁軍有人回來報告,說半山腰上發現了大量馬蹄印,現正循着馬蹄印去找人,應該會有所獲,崔頡聽完表示還算滿意,臉也繃得沒那麼緊了。
而此時此刻通往江州的官道上,曹遷正駕着馬車一路飛奔。
車廂裡的三個人,兩個坐着一個躺着,躺着的那個被五花大綁堵住了嘴,饒是如此仍然掙扎不休,喉嚨裡嗚嗚嗚個沒完——是崔祥。
持盈勸道:“懷祐你安靜點,再這麼鬧騰下去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崔繹卻沒這麼好耐心,罵道:“我早說該用蒙汗藥。”
“用了蒙汗藥,接下來幾天都沒胃口吃飯,你不懂,我可是體驗過的,”持盈白了他一眼,“懷祐聽話,你二哥怎麼會害你,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要是聽話一點,我們又何必綁着你。”
崔祥眼角滲出淚,表情絕望,開始用頭撞車板,持盈忙拖住他,可崔祥力氣比她大,腦袋一下一下杵在顛簸中的車板上,沒一會兒就磕破了流出血來。
崔繹終於受不了了,兜屁股一腳踹過去,把崔祥踹得在車廂內打了個滾,持盈急了:“你做什麼呀!”“不給他吃點苦頭就不會知道好歹。”崔繹一腳踩在弟弟腹部,崔祥差點被踩得吐出來,奈何嘴裡塞着布團,只能發出幾聲嘔。
馬車一路狂奔,終於在天黑後到了一處偏僻的村落附近,四人不敢到農家投宿,只能由持盈去向農戶討些熱水來就着乾糧充飢。
崔祥在馬車裡滾了大半天,這會兒已經累得沒力氣掙扎了,像一隻缺水的青蛙一樣翻着肚皮,有氣無力地躺在車廂內。崔繹伸手扯了堵着他嘴的布團,說:“哥是爲你好,懂嗎?”
崔祥馬上又不爭氣地掉下眼淚來:“你可是爲我好了,母妃怎麼辦?你們就讓她一個人留在京城?皇兄那樣一個人,三哥和他那麼親,他說殺就殺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們都走了,母妃落在他手裡,十死無生!她也是你的母妃!”
崔繹不耐煩地吼道:“我知道!沒人要丟下她,不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她怎麼會跟我們走?你到底懂不懂?”
崔祥嗚咽道:“我不信……說好只是在山裡躲一陣,等皇兄走了就回去接母妃,你們騙我……你們騙了我,我再也不相信你們了!”
崔繹被他煩得一個頭兩個大,又踹給他一腳,讓他閉嘴別囉嗦。
不一會兒持盈端着一盆熱湯回來了,四人就在馬車上草草吃了晚飯,崔祥被捆着不好睡覺,持盈便給他鬆了綁,說:“今晚好好睡,明天就能到嵩縣,那兒有鍾家的人在等着接應咱們,把你送過去以後,我和你二哥再回去接娘娘,明白了嗎?”
崔繹不太放心這個弟弟,說:“把他手捆起來,萬一夜裡跑了麻煩更多。”
他不說還好,一說,崔祥倒在心裡打起了小算盤,面上裝出溫順的模樣,說:“別捆我,我不會亂跑了,我聽你們的,去江州等母妃就是了。”
見他終於安分下來,三人都鬆了口氣,沒有多想,就在馬車上對付着過夜了。
誰知第二天一早崔繹睜眼醒來,崔祥已經沒了蹤影,慌忙打開車門往外看——拉車的馬也被他帶走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破口大罵。
曹遷和持盈先後醒來,得知崔祥連夜逃跑,臉色都很難看,未料他竟是這麼不懂事,偷了馬定是一個人又返回醉蝶山去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就說應該把他捆起來!”崔繹怒得狠狠揣了車軲轆幾腳。
持盈心中多少有些歉疚,崔繹的直覺有時候還是很準的,至少在對崔祥的瞭解上,自己不如他,昨天還是應該聽他的纔對。
曹遷愁得抓頭皮:“王爺,現在該怎麼辦?”
崔繹怒不可遏:“我怎麼會知道!”
持盈息事寧人地擺手:“現在還不是發火的時候,咱們沒有馬,靠腿是追不上他的,曹將軍快去村裡問問有沒有能拉車的牲畜,有馬最好,沒有的話騾子和驢也湊合,咱們必須儘快趕回去把人截住,否則懷祐一旦重新落到皇上手裡,這一趟回來的意義就全沒了。”
“那鍾家那邊該怎麼辦?”曹遷問。
持盈沉吟了片刻,道:“我去追懷祐,王爺去嵩縣見鍾家的人。”
崔繹和曹遷異口同聲地:“不行!”
“你連馬都不會騎,怎麼追人?”崔繹堅決地不同意,“仲行,你送夫人去嵩縣,我去追懷祐。”
曹遷卻說:“末將去追靜王爺就是,王爺和夫人快去嵩縣和鍾家人見面,末將要是能追的上靜王爺一定會將人帶回來,如果不幸遇上朝廷的軍隊,我一條命不值錢,總好過王爺夫人落入他們手裡。”
持盈哭笑不得:“說什麼呢,什麼命不值錢,聽我的,王爺必須去嵩縣,越快越好,見到了鍾家的人以後,無論用什麼辦法都要說服他們出兵攻打宣州,走前我和先生已經商量好了,只要鍾家支持王爺,江州軍和燕州軍兩面夾擊,一定能拿下宣州,有了穩定的糧食補給才能圖大事,所以無論如何不能有誤。”
崔繹眉頭緊鎖,仍然不願意:“我去追懷祐,你口才好,你去勸說鍾家。”
持盈無力了,哀求道:“王爺聽我一次行嗎?能讓鍾家起兵造反的不是什麼口才,而是王爺你這個人啊!我一個側妃,又沒兒子,去了能頂什麼用?這事兒一定得王爺親自去說才行,曹將軍快去借馬,不能再耽擱了。”
崔繹沉默下來,顯然是動搖了,曹遷見狀,只得跑去村裡借馬。
“王爺還在猶豫什麼?”持盈看得出他已經被自己說服了,可就是下不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