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的嫡長女,太子妃的親姐姐,都只能給武王做妾,那要怎樣的女人才能做武王妃?
不光是持盈,整個紫章城裡的的閨中小姐們,她們的父母兄弟,也都在好奇。
然而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建元帝就跟忘了這回事一樣,完全沒有提給崔繹娶妻的事,無數京城豪門千金脖子都抻長了一寸,眼巴巴地等着飛上枝頭變鳳凰。
轉眼武王府的小郡主崔嫺都百日了,程奉儀也平安產下一個女兒,取名翟舒錦,兩家沒能結成親,只好等着生下一胎。
“不提更好,免得來個不知根底的,萬一像那謝玉嬋一樣的德行,還不膈應死人。”程奉儀向來直腸子,對於建元帝的健忘症她表示喜聞樂見。
程奉儀還在坐月子,持盈抱着孩子上門去看望她,小崔嫺自己還不會爬,就想伸手去摸妹妹,小舒錦喝奶被打擾,哇的一聲就哭起來,小崔嫺一看她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兩個當孃的頓時頭大如鬥,趕緊各自哄自家娃,哄乖了交給奶孃帶去睡覺,這纔有空聊點姐妹間的私房話。
持盈笑道:“謝姑娘那樣的倒不至於,不過王爺真要娶了別人,背地裡肯定要給我小鞋穿,王爺寵她她恃寵而驕,王爺不寵她她因愛生恨,光想想就覺得背上冒冷汗。”
程奉儀打趣地道:“當初也不知道誰成天急着給王爺娶妻。”
持盈哀嚎起來:“姐姐饒了我吧,我那不是不懂事麼。”
程奉儀又是一陣笑,丫鬟送來湯藥,她喝了幾口,不知怎的倒是想起了持盈坐月子時候的事,於是問:“對了,王府的內奸查出來了嗎?”
“一點頭緒也沒有。”說到這件事,持盈也笑不出來了,三個月過去了,她和百里贊使出了渾身解數,但內奸卻一點馬腳也沒露出來,雖然不願意,還是得說這人真沉得住氣啊。
程奉儀低頭想了想,說:“那會不會王府裡其實根本就沒有內奸?你說的那個叫山簡的人,也許只是碰巧在街上見着百里先生,進而發現他在爲王爺效力,所以想出這反間計,想讓王爺懷疑他另有圖謀。”
持盈無奈地道:“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我和先生討論的時候,先生也想過或許是我們多疑了,府內並無內奸,可若真是這樣,又無法解釋山簡是怎麼知道先生送我回主院的事,轉來轉去,內奸必有,可就是查不出。”
程奉儀長嘆一口氣,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也幫不了你什麼,你自己多長個心眼,以後和王爺的親隨也須得保持着距離,莫太親近了,都說女人善妒,男人又有幾個不善妒的呢?”
持盈答應着,二人又聊了些家長裡短的事,暮秋時節天黑得早,申時剛過持盈就帶着女兒告辭了,程奉儀一個人懶懶地靠在牀上打呵欠。
“夫人,有位軍爺送來了這個,說是給夫人的。”一名丫鬟捧着只不大的木匣子走進來。
程奉儀努努嘴:“什麼東西?打開我瞧瞧?”
丫鬟揭開了蓋,數枚橙紅的楓葉如火似焰,靜靜躺在黑色的匣底,彷彿將一整個秋季的絢爛濃縮在了巴掌大的四方中,美不勝收。
程奉儀拈了一片攤在掌中,愛不釋手:“這該是醉蝶山的紅葉,以前每個秋天我都陪爹爹一起去看,今年也不知趕得上趕不上。”又問:“誰這麼有心,送這匣子的那人長什麼樣,有沒有說自己是誰?”
丫鬟如實答道:“門房說就是一個穿鎧的軍爺,也沒提自己叫什麼,就讓把盒子送給夫人,說是謝夫人救命之恩。”
“哦……”如果是救命之恩的話,那就不奇怪了,程奉儀點點頭,自己去年一張方子救了西營上千染病士兵的命,或許是他們中哪一個輾轉打聽到了自己喜歡紅葉,特意去摘來以示答謝,倒也不奇怪。
“找個我看得見的地方放起來,立着放。”
黃昏金色的斜陽從窗外照進來,照得楓葉越發的金燦燦,如同一簇溫暖的火焰。
步入九月,春末種下的麥子也成熟了,爲趕在綿綿秋雨降臨之前將糧食收割曬乾,一連好幾天西營將士的日常都被農活所佔據,割麥子、打麥子、曬麥子,所有人分工有序,到九月中旬的時候,上繳到武王府的麪粉都有千餘斤,士兵們更是美美地吃上了幾餐大白麪饅頭,又有開春時候獵得的肉,用鹽醃好放在地窖裡,這時候拿出來正好可以吃,軍營的伙食倒是比削減軍費之前更好了。
進宮請安的時候,建元帝壓根也不提給崔繹娶妻的事,於是持盈每日要做的,就只是帶帶孩子,再聽管家彙報各營上交了多少糧食,多少折賣成了現銀,多少留着過冬時候吃,小日子悠閒得不像話。
不用成天擔心着老爹逼自己娶媳婦兒,崔繹的小日子也過得很悠閒,每天做的事也無非就是上朝、練兵、逗女兒。
只不過持盈的悠閒,是因爲知道距離建元帝去世、崔頡登基、崔繹被流放還有半年,在這期間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瞅準時機多挖牆腳,以及將曹遷收集來的士兵們家鄉的種糧經驗整理謄寫清楚,以備將來去了甘州可以更好地指導當地的軍民墾荒——不像崔繹,簡直要閒得曬出鹽了。
這天下朝後,崔繹回來興致勃勃地對持盈說:“下個月初五父皇要去醉蝶山賞紅葉,讓大家都跟着去,醉蝶山行宮你還沒去過吧?去挑匹好看點的料子,叫人做身新衣裳到時候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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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盈剛把孩子哄睡,捶着痠痛的腰站起來:“又做新衣裳,上個月不剛做了一身,成由勤儉敗由奢知道麼?”
崔繹鼓起眼瞪她:“做給你穿!一年到頭也不會想着給自己添點新衣,成天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出去晃悠,本王丟不起這個臉!”
持盈好笑地道:“是是是,我又給王爺丟人了。”想想自己這大半年還真沒做過兩件新衣,也難爲他心思那麼粗,還會替自己想到。
她這麼省不是沒理由的,甘州處在大楚與北狄交鋒的刀口上,一塊地今天是我家的明天就可能變成你家的,百姓連命都保不住,根本沒法安心種莊稼,現在不省,等到半年後被流放了,糧食就會吃緊,到那時纔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不過既然是要到皇帝面前去伴駕,太寒磣還是不行的,好歹是王妃……側妃,持盈想着,下午就帶小秋上街去挑料子,送去裁縫鋪做新衣裳。
十月初五,建元帝攜后妃子女擺駕醉蝶山行宮,持盈仍以武王妃的身份隨行,坐在馬車裡一路觀賞美景,金秋的楓葉紅得耀眼,濃得幾乎要滴下來,一眼望不到頭。
不知怎的,持盈從早晨起牀就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烏雲一樣沉沉地壓在心頭,眼皮也湊熱鬧地一直跳個不停,即使車窗外風景再美,看着也有點心不在焉。
小秋以爲她是困了,便道:“夫人要不躺下睡一會兒?昨晚累壞了吧。”
持盈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死丫頭,回頭我叫人把你耳朵縫上。”小秋嘻嘻哈哈地也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將放風的斗篷鋪在車廂裡,又取了靠墊給她做枕頭,持盈心想反正這滿山的風景也看不完,補個眠也好,就從諫如流地躺下了。
馬車搖搖晃晃,持盈剛迷迷糊糊地要睡着,忽然被一個急剎車顛得差點飛起來,腦袋也撞在車壁上,磕得眼冒金星。
“怎麼回事?”持盈暈乎乎地被小秋扶起來。
車外一片喧譁,崔繹高喊着有刺客保護皇上,刀劍錚鳴中馬匹受驚長嘶,其中又有女人的尖叫聲不絕於耳,持盈爬到車邊正要探出頭去看,一支羽箭哆的一聲將車簾釘在了門框上,距離她的手僅有寸許,嚇得她馬上退了回來。
持盈是死過一回的人,尚且不淡定,小秋這個半大的丫頭就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緊緊抱着她哆嗦不止,忽地車廂被猛地一撞,一股熱血飛濺上車簾,小秋抱着頭慘叫起來。
“別怕別怕,不會有事的。”持盈安慰着小秋,心裡卻忐忑不定。
隨行護駕的禁軍都是崔繹安排的,有一千八百人之多,前呼後擁,鐵桶一般將聖駕保護起來,崔繹更是佩劍護衛在建元帝的馬車旁寸步不離,如此守備,怎麼還會有人來行刺?
外面的廝殺聲持續了一會兒,漸漸地停歇下來,曹遷策馬來到車外,氣喘噓噓地問:“夫人,你沒事吧?”
持盈忙答道:“我沒事,皇上沒事吧?王爺呢?”
曹遷喘着氣答道:“皇上安然無恙,王爺受了點輕傷,現正帶人去追刺客,着我回來保護夫人。”
崔繹竟然受傷了,持盈心一揪,比剛纔更擔心了:“竟然有人傷得到王爺?”
曹遷答道:“有刺客埋伏在樹上放冷箭,擦着王爺的胳膊射過去了。”
持盈蹙起眉,那從起牀就伴隨着自己的不祥預感又一次襲上心頭,她幾乎就要捕捉到那團黑影了,可又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怎麼也看不清背後的真相。
刺客們似乎是沒能得逞於是撤退了,持盈在車廂裡乖乖等了一陣,崔繹帶人將逃脫的刺客全部活捉了回來,建元帝受了驚嚇,早已沒心情賞紅葉,大隊人馬只得又返回京城。
持盈等女眷自然是各自遣返回府,王爺們則全被留在了宮中,直到天黑才被放行,崔繹回到家時,更是已經接近子時,見堂屋裡燈火通明,持盈和百里贊都在等着,便加快了腳步跳上臺階,走進門去。
“刺客是衝着太子去的,”不等他們發問,崔繹就壓低嗓門道,“太子妃受了驚嚇,不到兩個月的孩子沒了……”
持盈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什麼?聆芳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