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和郡主鍾綠娉嫁入靜王府不到一天就撒手人寰,而且還是以頭破血流的方式,事情一傳出去,立刻在整個京城範圍內引起了軒然大波,百姓紛紛開始猜測郡主的死因,並十分好奇新帝會如何處理。
崔祥被扭送進宮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人已經完全鎮定下來,見了崔繹也只是慢吞吞地跪了下去:“皇兄。”
崔繹沒去上朝,也沒心情上什麼朝了,好容易把持盈哄得不哭了,就到御書房來等着,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崔祥纔來。“說吧,怎麼回事。”崔繹陰沉的臉色好像雷雨前夕的天空。
“沒什麼好說的。”崔祥一臉消極地扭開頭。
“沒什麼好說的?人都死了你居然沒什麼好說的?”崔繹本想心平氣和地先問明事情的始末,哪想弟弟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厚顏無恥,口口聲聲說喜歡的女子在新婚之夜死了,他看起來居然一點兒也不傷心!
崔繹肺都要氣炸了:“你不是說喜歡她嗎?不是說娶了她會好好對她媽?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怎麼就死了呢?”
崔祥愛理不理地道:“是她自己一頭撞死的,不關臣弟的事。”
崔繹眼睛摹地就睜大了,結舌半晌,問:“綠娉是自殺的?”
就在這時,持盈聽說崔祥到了,不顧王氏的阻攔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杜衷全還來不及通報,她就推開門闖進了御書房,見崔祥跪在地上,上前就厲聲質問:“崔懷祐!你到底把綠娉怎麼了,她怎麼會死了?”
“我沒把她怎麼,是他自己想不開撞死了,”崔祥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擡眼看了看她,“我愛她,想一生一世對她好,難不成皇嫂以爲是我殺了她?”
持盈氣得頭昏,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麼話說,崔繹便道:“既然來了就先坐下,綠娉的死已成定局,你不要再氣壞了身子。”持盈只得咬牙切齒地坐下,眼裡就差噴不出火,不能把崔祥燒出個洞來。
崔祥一臉漠不關心的表情說道:“昨夜鬧過洞房後,臣弟和綠娉就歇下了,後來半夜裡臣弟尿急,下牀找夜壺,卻發現綠娉頭破血流地倒在櫃子旁,已經沒氣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死的。”
“不可能!”持盈立刻反駁,“綠娉既然已經答應嫁給你了,怎麼會半夜裡想不開自尋短見?她不是那樣的人,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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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祥擡眼皮看看她,又看看崔繹,說:“原因不用臣弟說皇兄也明白吧?一直以來都是臣弟單方面地喜歡她,苦苦追求她,可她心裡一直看不起臣弟,不願意嫁給臣弟。這次聽說她願意嫁給我,我還以爲她想通了,還高興得要命,哪曾想她竟會半夜自殺——皇兄,是你賜綠娉與臣弟完婚的,皇兄難道不知道她不喜歡臣弟?”
崔繹沉聲道:“朕根本就沒打算爲你們倆賜婚,是綠娉當着朕和皇貴妃的面,親口說了要嫁給你,朕才答應的。”
崔祥呵呵一笑,滿臉不相信:“綠娉性子那樣剛烈,怎麼會突然改口說要嫁給我?皇兄莫不是覺得死無對證了,就可以把責任推到綠娉身上去?”
“你!”崔繹險些又被他氣死,抓起茶杯就朝地上砸去,瓷片飛濺,劃破了崔祥放在大腿上的手背。
崔祥說:“綠娉不願意嫁給我,我可以等,多久都願意等,可是皇兄你貴爲天子,卻濫用君威,強迫她屈服,臣弟知道皇兄是爲了臣弟好,可是綠娉一死,臣弟活着,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餘生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你簡直……簡直……”崔繹一句話也接不上,氣得腦仁疼,當日鍾綠娉親口說願意嫁給崔祥,在場的見證人只有三個,除了他和持盈,便是鍾年,“把鍾年帶上來!”
持盈阻止道:“等等,不能讓鍾年來作證,他一定會說是皇上和本宮逼綠娉嫁給懷祐的,還是等程姐姐那邊驗屍結果出來了,直接交由大理寺審理,六部尚書同堂庭審,這樣纔不會讓人鑽了空子。”
崔祥乍聽這話心中一驚,表情也僵了下,不過仗着死無對證,也不擔心,繼續裝沉着。
崔繹一聽覺得也對,鍾年既然是逼鍾綠娉出嫁的罪魁禍首,人死之後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推卸責任,就算他們倆一個是皇帝一個是皇貴妃,可以一口咬定他血口噴人,並將其處死,但卻難以堵住悠悠衆口,還是公開審理比較穩妥。
“愛妃所言有理。杜衷全,”崔繹一勾手,“傳朕的旨意,晏和郡主之死一案交由大理寺審理,宣六部尚書遂朕一同前去聽審,先把靜王爺和鍾年都帶過去,分開看押。”杜衷全馬上去照辦。
崔祥老老實實地被拖了下去——鍾年特意交代過,讓他務必要記住“自己什麼也沒做,是綠娉自己想不開自殺了”,現在還不是喊冤的時候,嚷嚷起來反而顯得做賊心虛。
人被帶走後,崔繹徵詢地問:“你覺得有疑點?”
持盈渾身無力,一手扶着額頭,嘆氣不止:“我也說不好,以綠娉的性子,半夜氣不過自殺了也不是不可能,但她之前都決定委曲求全了,又不像是會因爲一時衝動,前後矛盾的人,還是要看程姐姐那邊驗屍的結果,還有,得派個人去把靜王府仔細搜一遍,如果綠娉真的是自殺,一定會留下遺書。”
崔繹也認同她的判斷:“你說得對,我這就讓文譽跟着大理寺的人一起去搜靜王府。還有,我覺得鍾府也可能有秘密,你之前也說過,懷祐頻繁初出入鍾府,綠娉是鍾年的親妹妹,我不相信他會把妹妹賣了而沒有得到一丁點好處,現在去搜鍾府,說不定會發現意想不到的動東西。”
持盈眼神閃爍,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心中的懷疑——權臣之後與當朝親王私交過密,十有八九都是爲了造反。
崔繹也很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不過他決定暫時瞞着持盈,不想讓她太擔心。
於是二人分別懷着同樣的心事,坐在一塊兒發起了呆。
大理寺經過了一天的現場勘查和口供收集,於第二天上午開堂審理晏和郡主蹊蹺死去的疑案。按照崔繹的要求,六部尚書齊聚一堂,共同陪審,堂外還有無數好奇的百姓聚集圍觀,衙差使出吃奶的勁兒來阻攔,纔沒讓人羣涌進審堂裡去。
大理寺卿鄭行川也是建元朝的老臣了,伺候過三代皇帝,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大場面,左邊是皇帝右邊是皇貴妃,六部尚書分列席兩側,官階加在一起夠壓死他了,驚堂木都得小小心心地拍。
崔祥作爲首要嫌疑人,被第一個帶上了堂,沒有手銬腳鐐什麼的,看起來還是個王爺樣。鄭行川品級沒有他高,本想讓他就站着回話了,可崔繹把手中茶杯一放:“還不跪下!”崔祥嘴角一撇,不情願地跪了下去。
鄭行川有點尷尬,摸了下鼻子,清清嗓子道:“承蒙皇上、皇貴妃娘娘信賴,今日本官主審晏和郡主暴斃一事,一定會秉公辦理,靜王爺,你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請你將發現屍體的前後經過仔細地講一遍。”
崔祥面不改色,把頭天對崔繹說的話又原樣說了一遍,末了請求道:“本王新婚燕爾,不想愛妻一夜暴斃,實在是心痛得很,只要能查明綠娉的死因,大人想問什麼儘管問,本王必定知無不言。”
當事人配合就好辦了,鄭行川點點頭,確認道:“這麼說,郡主是因爲被迫嫁給王爺,心中委屈,所以才尋了短見,王爺發現時郡主已經香消玉殞,無力迴天了,是嗎?”
崔祥點頭:“本王不懂斷案,只知道半夜醒來就看到綠娉的屍體,房中並無其他人,是自殺也好,他殺也罷,望大人明察。”
他嘴上雖這麼說,但其實已經暗暗把罪責推給了崔繹——若不是他罔顧鍾綠娉的意願賜婚,也就不會有血濺新房的慘劇了。堂外的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礙於崔繹是皇帝,不敢指指點點,但看進來的眼神都充滿了不滿。
崔繹坐在椅子裡,不爽地換了個姿勢。
“郡主果真是不願意嫁給王爺嗎?會不會還有其他的理由,讓她不得不選擇了死這條路?”鄭行川又問。
崔祥漠然道:“若是爲其他理由,何必在新婚當晚死在洞房裡。”
鄭行川點點頭,覺得他說得有理,崔祥接着又說:“皇兄說綠娉是自願嫁給本王的,可本王心裡清楚,綠娉一直以來欽慕的都是武將,看不上本王一無是處,若不是受人逼迫,絕不會嫁給本王,又在新婚當夜自盡。”
“朕說的是實情,”崔繹有些惱火,“當日朕傳綠娉到宮裡來問話,就是因爲知道她不願意嫁給你,可那天綠娉一反常態,竟然主動說要嫁給你,皇貴妃看她神情不對,以爲她是有難處,是受人逼迫,又再次給她機會改口,可她仍然堅持初衷,朕只好依了她。”
崔祥淡淡一笑,說:“皇兄是九五至尊,自然說什麼都是什麼,黑的也能說成白的,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鄭行川猛地一拍驚堂木:“大膽!”
崔祥無畏無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是本王害死了綠娉,這一點本王不會否認,如果不是本王執着不放,皇兄也不會勉強她嫁給我,那麼她也不會就這麼死去,若一定要找個人爲此事負責,就讓本王來吧,反正綠娉已死,本王活着也沒什麼意義了。”
堂外頓時譁然一片,崔祥的三言兩語,看似是出來承擔責任,其實反而更讓百姓覺得他是無辜的,鍾綠娉的死都是崔繹一手造成的。
崔繹氣得滿嘴發苦,真想跳出去揍他一頓。
“如果真要有人爲綠娉妹妹的死負責,那確實應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