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恰是那四五月份,京中日日晴好,卻又並無炎熱之感。正是那貴婦們最愛設宴玩樂的好時候。
紫禁城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披上了一層霞光,晃得人眼睛疼。走在毓慶宮門口那青石板路上,清雅不由得想起了當年他們就是在那一旁的小巷子裡,將太子爺狠狠地揍了一頓。這毓慶宮十分的狹長,給人一種十分不好相處的怪異之感。
圓寧拽了拽清雅的袖子,小聲的說道:“嫂嫂們都來了,咱們也進去罷。”
清雅瞧了瞧她旗袍袖口上的那三道絲帶鑲襟,不由得微微一笑。離開了四五年,這京城裡的時興衣服式樣,也不過是多了一道邊兒罷了。看來少了雲曦,這貴婦的衣櫥確實無趣了不少。
太子妃是大清朝除了太后之外,最尊貴的女人,自然是不會站在門口相迎的。清雅與圓寧在大宮女的指引之下,順順當當的到了毓慶宮的花廳。雖然說是邀請了京裡幾乎所有有身份的貴眷,但是來的多是年輕的媳婦子。
那老太君們乏力與年輕人嬉鬧,與其在這裡賞個花兒,還不如去太后那裡討個齋飯;那年輕的姑娘們,又怕惹上了什麼趕上門做妾的流言蜚語,精貴得很。
清雅走進去的時候,四福晉正在與太子妃悄聲的說着話兒,逗得她捂住嘴,不停的笑。她今兒穿着明黃的百鳥朝鳳圖案的旗袍,在一干紅花綠柳中顯得格外的突出。這大清敢穿明黃的年輕女人,可不就她一個。
此刻的太子妃沒有了初進宮時的小心翼翼,也沒有了在官道上喝住索額圖的霸氣,那眉飛色舞的模樣,任誰都看得出她的意氣風發。皇上日漸老邁,太子威望漸高,她又爲太子誕下了嫡子,如此這般看來,這未來國母之位,還不是坐得穩穩當當的。
清雅仔細搜索了一下,才發現站在四福晉身後那個穿着淡粉色旗裝,微微屈膝的女人竟然是鈕鈷祿雲曦。在過往的印象中,她就像是那渾身發着光的太陽,走到哪裡都不容人忽視,這還是第一次,她看見她淹沒在人羣中,看着別人的臉色。那伏低做小的樣子,竟像是比旁人矮了半個頭。
像是感覺倒有人注意着她,雲曦緩緩地擡起頭來,看了站在門口的清雅一眼,又面無表情的垂下頭去,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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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慶宮的花廳與旁人的方圓不同,也是狹長得很。因着常年要待客,廳裡放置了許多紅木的高背椅子,和圓圓的小茶桌。這麼一長溜兒的排下來,倒是頗有朝臣列隊進見的微妙感。
清雅與圓寧走上前去,對坐在主座上的太子妃行了個禮,“參見太子妃。”
太子妃嘴角含笑,撇了站在一旁的雲曦一眼,笑道:“幾年不見,九弟妹倒是越發的水靈了。聽聞九弟在廣州可是賺了大銀子?九弟妹真真是個好命的。”
果不其然,太子妃如今自覺地位已經穩固,歷史已經被她改變,前世囂張的鈕鈷祿雲曦如今只能是自己坐着她站着。這對這麼個剛剛纔打了太子爺臉面的九福晉,那就更是不用客氣了。
清雅微微一笑:“我們爺可有四個閨女,若是不賺些銀子,那弟妹我可是連嫁妝都配送不起了。更何況,那些銀子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倒是還虧了些。”
她這話說得,倒是讓在場的福晉們心頭一酸。她們這些做嫡母的,不僅要爲自己的女兒攢嫁妝,就是連庶女的嫁妝也是要出的,真真讓人難泄心頭之恨。不過這九福晉倒是更加委屈,因爲她們爺的四個閨女,可沒有一個是她生的。
太子妃臉色一白,也懶得再接下話去。她說銀子散了,難不成自己還要問銀子散去了哪裡,爾後讓她搶了賑災之功麼?
在場的福晉們雖然是心知肚明,但也只是憋在心裡,趕忙扯開了其他話題。
太子妃這纔像是後知後覺似的,不好意思地說道:“瞧我,一見九弟妹便高興得忘記了,這兩位弟妹還拘着禮呢,快快請起罷,錦瑟,上茶。”
口裡說着,卻站起身來,攜了四福晉的手,說道:“四弟妹,咱們這可是百花宴,哪裡有光是枯坐着,不去賞花的道理。快快快,咱們衆姐妹一塊兒去御花園吧。我讓丫頭們燙了上好的果子酒,今兒個大夥可要好好嚐嚐。”
四福晉抱歉的看了清雅一眼,衝着太子妃點了點頭,又尋了幾個要好的姐妹妯娌,一羣人浩浩蕩蕩的跟了上去。
雲曦見狀,趕忙從小桌後繞了出來,快步走向已經快要出門的四福晉。在經過清雅身旁的時候,她低低地說了一句:“看來我不好過,你也不過如此。”
清雅撇過頭去,看了看身旁的圓寧,只見她絲毫都沒有聽見鈕鈷祿雲曦的話,只是憤恨的看着手裡的茶盞兒,猛的一口氣喝光了裡頭的水,將杯子往圓桌上一擱,嘟嚷道:“這還不是皇后呢,便囂張至此。”
說完也自覺失言,吐了吐舌。
好在衆人都忙着陪太子妃去逛御花園了,這花廳裡沒有剩下幾人。
清雅搖了搖頭,“咱們走吧?”
圓寧卻漲紅了臉,用細弱蚊蠅的聲音說道:“你且先去罷,我要出恭……”
清雅一愣,圓寧好歹也是大家閨秀,這才進宮多長一會兒,怎麼就想這些尷尬事兒了。“你莫是吃壞了肚子。”
“我也不知道,我我得先去了。你先去御花園吧,不然一會兒太子妃又要挑你的刺了。”說着她便匆匆的隨着錦瑟朝一旁走去。
御花園裡鶯鶯燕燕,四處都是女子的嬌笑聲。清雅有些百無聊賴的走到亭子的一角,靜靜地坐了下來。在廣州的幾年自由自在的生活,差點兒都讓她有些不適應這種脂粉氣,勾心鬥角的陰沉味兒了。
正想着,卻聽得身後一人細聲細氣地說道:“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你已經築基了吧。你果然也是穿過來的。”這聲音竟然帶着絲絲恨意。
清雅不扭頭也知道,來人必定是鈕鈷祿雲曦。
見清雅不開口,雲曦嘆了一口氣,又接着說道:“既然是穿的,你自然是知道九阿哥下場悽慘,我與他到底曾經心心相印過,卻是捨不得他死的。你作爲他的妻子,難道不應該走上巴結四阿哥,疏遠八阿哥的路子麼?如此說來,咱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利益衝突,反倒應該是站在同一陣線纔是!太子妃如今勢大,看她那樣子,像是個重生的。莫非你還想看着她翻盤不成,她對九阿哥可也沒有什麼好感。沒有永遠的敵人,你說呢?”
雲曦,竟然想着要與她攜手?看到經過一番打擊,她到底是成長了不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仗着空間功法和熟知歷史的金手指,無法無天的毛丫頭了。
只可惜,她上輩子到底不過是個天真愛幻想的高中生,對於政治與人心,卻是怎麼也看不穿的。
太子府如今烈火烹油,看着鮮花着錦,實在搖搖欲墜。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都不明白,竟然還敢如此囂張!她敢肯定,皇上已經對太子爺忍無可忍了。上輩子太子被廢,是因爲他太不好了,這輩子太子被廢,卻是因爲太子妃矯枉過正,他太好了,好得威脅到了皇上的地位。
巴結四阿哥,那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天下人,四爺黨人多勢衆,人傻錢多,大家快來刷BOSS啊?屆時一個不再隱於人後的四阿哥,還坐不坐得了天下,還是兩說的事情。再說了,就算是明着站在四阿哥身邊,只不過是多出一個怡親王老十三罷了。
她可不認爲老十三被拘禁多年,好不容易得了個親王位,還累死了,算得上是個什麼好結局。
雲曦若真有心與自己聯合,又豈會說出些“我與他到底曾經心心相印,捨不得他死這樣的話來”。若是九阿哥沒有對她坦白,那豈不是有要誤會上一遭。
想到這裡,清雅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伸出手來,鼓了鼓掌,“小四嫂真真是個好口才。我雖然不明白你說的什麼穿啊穿,情啊愛的,但是有一點卻是十分明白的,一個人曾經想要了我和我兒子的命,誰又知道,她送來的蜜棗,裡面是不是含有利劍呢?”
雲曦剛想接口,清雅又說道:“更何況。我佟佳清雅想走的路,自然是隻有我才能夠決定。至於我親近誰,討厭誰,就不勞小四嫂費心了。小四嫂與其在這裡說着不情願的事情,還不如回府好好的養孩子呢。”
雲曦此刻再也不想僞裝,憤憤地說道:“如此甚好。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我可是半分都不敢忘記呢。你且等着,它日我成爲這大清朝最尊貴的女人,而你成爲階下囚之時,你是如何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祈求我饒你一命的。”
清雅面露驚色,說道:“小四嫂你該不是魔怔了吧。咱們大清朝最尊貴的女人可是太后呢,皇后,太子妃……你區區一個側室,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雲曦見她這麼一副模樣,心道不好,回過頭去。
果見四福晉攙着太子妃,站在離她們不遠處的大槐樹下,面色鐵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