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阿哥府一牆之隔的地方,便是那八阿哥府。早些年出宮建府的時候,這宅院還是一般大小,門楣相當。如今卻煞是不同了。
那四阿哥性情穩重,步步擢升,打前人們還想着他當年與新皇爭過美人,原配福晉在時,還曾誣陷如今的皇后娘娘殺人,鬧得那是滿城風雲,家中庶子又意圖謀反逼宮……這一樁樁的,個個都是不好解的大罪。
可是讓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是,新皇一沒有奪他的爵,二沒有尋他的事,反倒是越發的器重他,那滿朝文武之中,就沒有比四阿哥承擔更多重責的人了。
只有四阿哥自己個整日裡黑着個臉,暗地裡罵道:“這個老九自己老婆孩子熱炕頭,把那堆麻煩事兒都推給爺,他這個皇帝,當得真是舒服!”再一想起那天書中所說,自己事必躬親,搞不好是累死的,臉色就越發的差了起來。
只是他這一番腹議,是絕對沒有人知道的。
反觀八阿哥府,也曾門庭若市,極其風光。如今看來,卻是瓦礫斑斑,盡顯蕭條,也難怪人說,時也,命也。
敏珠站在院子裡,望着隔壁的新瓦,再一擡眼,便看到那金碧輝煌的宮殿頂兒。那修得乾淨細長的手指兒,便深深地掐進肉裡頭,流出細細血絲來。
弘旺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問道:“額娘,你在看什麼?到了兒子去給嫡額娘請安的時候了,妹妹昨兒個說尋了個好物件,要給我看呢。”
敏珠看着這個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像自己,更沒有一點像八阿哥的兒子,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八福晉這個賤人,又在想着拉攏他的兒子了。
若不是,若不是女兒在她手中,她早下手,毒殺了那個狠辣的蠢女人。還至於深埋在這座墳墓裡,明珠暗投。
“你去罷。別貪玩兒,記得早些回來唸書。”
弘旺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一溜煙兒的帶着貼身小太監,便往八福晉的住處跑去。
只聽得啪的一聲,敏珠手中的那指甲兒,竟然硬生生的被她自己個給折斷了。周圍的嬤嬤瞧着她這個樣子,那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自打一年前蒙古傳來壞消息之後,敏珠側福晉便越發的暴虐了。
敏珠憤憤地將那指甲蓋兒往地上一扔,坐了下來,端起小桌上的**一飲而盡。
千好萬好,哪裡也比不上草原好!未出閣的時候,總以爲在家便是苦難,要揹負家族的重任,心心念念想要尋個可以過平安日子的府宅,獲得一個男人的真心。她以爲,這便是她想要的全部。
可是如今雖然可以安寧度日了,她卻開始渴望更多。命運是多麼的不公平,憑什麼佟家那個惡毒又狡詐的女子,能夠當上皇后,後宮三千寵愛在一身?而她卻要龜縮在這落敗的八阿哥府裡頭,仰人鼻息?
明明,明明當初她已經打動九阿哥了,若是當時堅持進了府,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想到這裡,她越發的怨恨起自己的命,怨恨起清雅來了。
“姑姑又在生哪門子氣呢?”她正怨念着,突然聽到一陣清脆悅耳的笑聲,不用想,也知道是穆旗兒過來了。
當初清雅將她指給了十四阿哥長子弘春做了嫡福晉,也算是解了她們部落的燃眉之急。雖然現在還僵持不下,但是到底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如今的蒙古,便像是一個到了晚期的毒瘡,那皮兒薄得透明,只要誰用手輕輕那麼一戳,膿水便將要噴發出來。
“我生的什麼氣,你自然是知道的。”她說着,扭頭看了看穆旗兒的肚子,只見她小腹平平,顯然又沒有動靜,“可尋太醫看過了,怎地還沒有消息?”
穆旗兒一聽,臉頓時黑了一大截兒,這敏珠姑姑當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竟然連話都不會說了,哪裡有一見面便戳人痛腳的!她大婚也有很長一段時日裡,那太子妃都要生了,她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在府裡頭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兒。
弘春新近裡又將身邊的大丫頭開臉了,一府的浪蹄子,她那麪人婆婆卻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的。平白裡讓她被那羣賤人笑話。
“該有的總是會有的,弘春阿瑪過府了,正與姑父在小書房裡談事情呢。”
敏珠聽到她這意有所指的話,眼前一亮,莫非……
想着她又嘆了口氣,生怕是那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穆旗兒衝着下人們揮了揮手,示意主子們有話單獨要說。她們姑侄兩人經常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下人們也都見怪不怪了,紛紛聽話的退了出去。
“姑姑覺得能不能成?”
敏珠搖了搖頭,“這我哪裡知道?說起來我們姑侄二人都是如此的命苦,跟了些不着四六的人,錯過了那好姻緣。”
穆旗兒想起那日在景陽宮裡看到的太子爺,一下子紅了臉。比起一天到晚只會對着妻子大呼小叫,又妾侍成羣的弘春,那太子爺當真是天下絕無僅有的好男人。他不僅人長得俊美,又穩重自持,待妻子更是情深意重。
“可不是,九阿哥府裡出的男人,個個都是情種。前兩日,姑姑可瞧見那三阿哥娶妻了,那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西林覺羅氏,當真是個好命的。姑姑,這男人靠不住,不如便靠我們女人自己個吧。阿瑪可是又傳信來了,說十四阿哥若是不能成事,怕是也震懾不住那些牛鬼蛇神了。”
敏珠一驚,看了穆旗兒一眼,之前她雙目含春,一舉一動竟然媚態畢露,嚇得她狠狠的擰了她的胳膊一把,罵道:“你又做那起子事情了?這裡可不是草原,由不得你胡來。”
穆旗兒笑着拍開她的手臂,說道:“姑姑膽子當真是越發的小了。他們男人就可以風流快活,倒是不許我們女人尋幾個美人了?弘春女人那麼多,何時能夠輪到我。姑姑怕是隻有過姑父一個男人罷?不對,聽說當年你與萬歲爺也是有那麼一段的,不若說來聽聽。”
敏珠俏臉一紅,這些日子,她日日獨守空房,能做的事情,便是回憶,可是越發的回憶,那觸感便越發的清晰。
“不過是抱過一下罷了,當不得什麼的。”
穆旗兒見她那副心虛的樣子,嬌笑着在她的耳旁嘀咕了一番。
敏珠越聽越是詫異,一張臉紅得像是淌了血似的。“這可行麼?”
穆旗兒臉色一正,說道:“若是我阿瑪失去了對草原的控制權,沒有家族的我們,在這後宅之中,可還有立足之地?若是他們敗了,皇親貴胄,自可逃過一劫,但是我們的家族便是那最好的替罪羔羊。姑姑,即便不爲家族着想,你就心甘情願的看着佟佳氏的那個賤人,搶走了原本屬於你的東西麼?”
敏珠的手一震,半晌沒有說話,她有氣無力的衝着穆旗兒揮了揮手,說道:“你且先回去罷,讓我好好想一想,我有些乏了。”
穆旗兒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言,轉身便離去。臨了不屑的搖了搖頭,枉費她穆旗兒還一直以爲姑姑是個敢作敢爲的女子,卻是沒有想到,在這京城的籠子裡呆久了,那翅膀兒,都不會飛了。
她們都想着心事,卻是誰也沒有看到,那轉角處一閃而過的衣角。
……
養心殿裡頭其樂融融的,地龍燒得極其的暖和。
清雅穿着一件青色繡福紋的襖子,正領着幾個媳婦兒一同商量着年節的事情。這是九阿哥登上大位之後,正式過的第一個新年,是以不僅要辦得好,還得辦得讓康熙爺滿意,否則就要被天下人指責不孝順了。
好在這些都是大家出來的姑娘,於這檔子事情都極有心得,黛玉雖然沒有管過家,卻是個眼光毒辣的,在她的指點之下,這宴會頓時顯得風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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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如今懷胎五六月,看起來有些發福,臉蛋兒圓圓的,只不過因爲知道了是個小阿哥,成天裡喜氣洋洋的,笑得合不攏嘴。
“額娘,媳婦身子笨重,怕是要辛苦額娘操持了,這宮中夜宴,人數衆多,媳婦兒一想起來,頭都大了,好在一年也就這麼一次兒。”
清雅看着她笑了笑,她這是太謙虛了,就她的本事,辦個宴會,那當真是手到擒來。那王熙鳳便是再厲害,也比不上她這個笑面虎媳婦兒。
可越是這樣,她反倒越是放心。有蟈蟈在,富察一族翻不起什麼大浪花來,而且她是個懂事的,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你只管養好身子便是,這裡還有額娘和兩個弟妹呢。今兒個咱們已經商議得差不多了,該好好鬆快一下了。不若推推牌九如何?”
這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一聲巨喝,“清雅姐姐,推牌九怎麼可以忘記我!”
太子妃一見,忙開口道:“四嬸,我身子重,可算不得一個角兒,額娘這是算準了你要來呢。”
陸飛霞衝着她點了點頭,不客氣的說道:“當是如此!那你趕緊去小榻上躺着,看你四嬸我怎麼大殺四方!”
太子妃捂嘴一笑,從命的坐到一旁去了。
清雅白了陸飛霞一眼,笑道:“今兒個雪這麼大,你倒是聞着牌聲便來了。”
陸飛霞眨了眨眼,“特意來給姐姐送好東西來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