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望着眼前正襟危坐,抿着茶,有模有樣的大兒子,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話說他帶着清雅回府,這才一下馬,便看到黑壓壓的一羣人。好傢伙,那郎氏正經八百的,打扮得像今兒要大婚;那完顏氏臉上的粉比城牆還厚;再看那周氏,也不怕腰給扭斷咯!
都是一羣婦人了,還如此不知輕重,不知廉恥。九阿哥剛想出言訓斥幾句。突然一愣,不對啊,這些年他幾乎不光顧後院,這些女人早就歇了心思,怎麼突然間又活過來了。
敏珠!想來老十那個大嘴巴,早就讓全府上下都知道草原上他的那個大大的“錯誤”了。
哎呀,十弟喲,我可是你親哥啊,你咋這樣坑我!雖然他這一路伏低做小,媳婦兒指東他絕不往西,媳婦兒讓打狗,他絕不攆雞;凡是有那女人在的地方,他通通都目不斜視,跳出了八丈遠。
可是到如今,他這團烈火,還沒有融化那座冰山。這羣無知婦人,竟然受了老十的蠱惑,來給爺添亂!
九阿哥有些訕訕地看了清雅一眼,笑道:“嘿嘿,媳婦兒,咱們到家了。”說着連忙伸出手去,將馬車內的清雅給扶了下來。
他剛一轉身,準備朝着那府門口走,就瞧着一個孩子像是那小炮彈似的衝了過來,不用說,有如此殺傷力的娃兒,絕對只有他們家老三(老2是庶出的弘暲)!
這孩子怕是繼承了佟佳府的蠻力和混蛋,若不是他功力深厚,這一撞,非得吐血不可。九阿哥有時候會想,若是這孩子走路不小心撞了牆,是不是那牆都得裂了。
不過,瞧瞧,還是自家孩子好啊,跟阿瑪這麼親,纔多久不見啊,就想成這樣。看着使勁的往自己身上巴拉的蛐蛐,九阿哥心情大好。不由得朝一旁的清雅拋了個媚眼兒,媳婦兒,快點接收我對你的感激之情!
清雅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拋拋拋,也不怕眼皮子抽筋!
可九阿哥的感激之情還剛上腦門,就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心涼。
“臭小子!我說你怎麼直往老子身上撲呢!瞧你那爪子髒的,是不是你十叔又帶你出去野去了!”
自打那日他穿了紅色抱了那個什麼敏珠,媳婦兒就不待見紅色了,他以夫人的喜好爲喜好,立馬將那紅衣衫都壓了箱底。好不容易穿了個月白的長衫,顯得風度翩翩,一派風流。這下好了,兩個鮮明的黑漆漆的巴掌印兒,直直的掛在上面,像是被人抽了兩耳刮子!
他剛要發怒,卻瞧見他們家小四,正睜着大眼睛,一閃一閃的望着他!撅着個小嘴兒,淚光閃閃,活像是個被拋棄的良家婦女,正在無聲的痛訴申討那個拋棄了她的陳世美!
九阿哥那即將抓的蛐蛐的手猛的縮了回去,這孩子,長得也與清雅忒像了一些,不過媳婦兒可做不出這樣的表情來,九阿哥那心,軟得就跟棉花糖似的。也不再追究那野小子,伸出收去,欲抱起那地上的元寶。
“阿瑪,髒!”
一個清脆的童聲在九阿哥耳邊響起,驚天霹靂,元寶,阿瑪沒有瞧出來,原來你纔是最狠的!
九阿哥還沒有在打擊中回過神來,就聽得元寶又接着說道:“阿瑪,聽十叔說,你不要額娘和我們了,要找一個又醜又肥的蒙古婆子,虎子哥說你眼光真差!”
老十,你給老子滾出來,你都給爺的兒子說啥了啊!
一旁在府中抱着老婆孩子直樂呵的十阿哥打了個噴嚏,望了望天,是哪個臭小子在罵爺!
九阿哥瞧着一旁的元寶,一段時間不見,他說話竟然這樣利索了。只是幾個孩子之中,他是最安靜乖巧了的,雖然口裡說着這樣的話,眼中卻充滿了忐忑。想來這些日子,京中的流言蜚語,府裡的暗潮洶涌,讓這個敏感的孩子,感到不安了。
想到這裡,九阿哥忍不住有些心酸。清雅說得沒有錯,若那敏珠安寧了,她和孩子們就沒有安寧了。好在,他醒悟得還不算晚。
九阿哥伸出手去,摸了摸元寶的腦袋。一把抱起了他,“阿瑪永遠都不會不要你們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去吧。”
元寶一聽,裂開嘴笑了笑,剛想歡呼,又看到一旁猛着朝他使眼色的三哥,還有微笑着看着他的大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耷拉個腦袋,使勁的蹭了蹭九阿哥的脖子,糊了他一脖子的口水。
此刻九阿哥哪裡還有不明白,這是幾個孩子得了信,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呢!
“都別杵在門口了,福晉一路上舟車勞頓,累着呢。你們這些女人,打扮成這樣,是要給爺我招禍麼?”
的確,皇上廢掉了太子爺,心情那自然好不了,皇上的心情不好了,誰敢心情好!這一下子,街頭巷尾的,誰家都不敢大張旗鼓的設宴玩樂,一下子衆人都開始低調起來。生怕一個不慎,摸到了老虎屁股。
郎側福晉一驚,她光想着既然九阿哥能尋別的女人,那是不是意味着福晉的寵愛已經到頭了,她們多少又能跟以前似的,雨露均沾。可沒有想到這個形勢,她們這麼招搖的站在門口,可不是招禍。
再看福晉那氣定神閒的樣子,哪裡像是傳來的消息中說的那樣,與九阿哥不和?
“兒子給阿瑪給請安!”
九阿哥正要擡步進府,突然聽到一聲細弱的請安聲。他回頭一看,竟然是弘暲。
他看起來有了幾分血色,身子也比他離京時要健壯了幾分,想來是那靈藥的功效。想到這裡,他有些感激的看了清雅一眼。
“怎麼不給你嫡額娘請安?”弘暲是個好的,只是他那額娘委實不是個正經人,教得這孩子也失了分寸了。
弘暲一愣,朝着清雅行了個大禮,“給嫡額娘請安。”
清雅雖然不是什麼惡人,但是對庶子也是沒有多少好感的。“起罷,你身子不好,別站在門口摻了風,早些進去罷。”
衆女見九阿哥這番做派,還有哪裡不明白的,這九阿哥府的天一時半會變不了,她們還是得以福晉馬首是瞻。
倒是那周氏,扶起自己的兒子,憤憤的看了清雅的背影一眼。還未流露出惡毒之色,便瞧見清雅身旁的蟈蟈猛的回了一下頭,他的雙眼燦若星辰,清澈得如同那見底的小溪,卻讓人不寒而慄,彷彿你不管使了什麼陰謀詭計,他全都看在眼中。
周氏趕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過是一個六七歲的孩童而已,她卻不敢與之對視,這說出去,也是無人相信的。
回到念德堂,清雅便使着丫頭們收拾箱籠,九阿哥欲在一旁幫忙,卻又委實插不上手,到讓忙碌的清雅好生嫌棄。
自好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兒子,“臭小子,阿瑪帶你洗手去!就你這又髒又野的樣子,看以後誰家敢把姑娘嫁給你!”
蛐蛐將頭一擡,“阿瑪你說什麼呢?十叔說了,不用怕,以後大大老婆,皇瑪法自然會給指的,那小老婆嘛,喜歡誰,搶過來就是了。他說阿瑪你就是這樣乾的!”
九阿哥只覺得自己氣血上涌,恨不得立即翻牆去將那老十給揍一頓,“搶什麼搶,你是土匪嗎?你小小年紀,心倒不小,要那麼多老婆幹什麼?”
蛐蛐歪了歪頭,伸出他肥嘟嘟的小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數到:“額娘、郎側福晉、朱格格、陳格格、完顏格格、周格格……阿瑪你都有五個老婆了,還要娶,我不過是要一個大老婆,一個小老婆,不算啥的……”
九阿哥喉頭一梗,好,兒子,你行,老子被你抓着把柄了,說不過你!
“老子只有你額娘一個老婆!快淨手去!”
這話音剛落,卻見站在一旁多時不語的蟈蟈擡起了頭,一字一頓的對着九阿哥說道:“此話當真?”
於是,後來便有了,父子四人坐在小書房裡,蟈蟈端着茶盞兒,一本正經得像是討論學問的夫子一樣的場景。
“阿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您只有一個瓢,卻想要舀兩瓢水。那便只能倒掉一瓢了。正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蟈蟈滑了滑茶蓋兒,看着九阿哥的眼睛,輕輕地說道。
九阿哥突然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老懷大慰的感覺。有蟈蟈這樣的嫡長子在,他也不用操什麼心了吧。
而他活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沒有一個孩子看得明白。
九阿哥突然起了考究這孩子的心思,他笑了笑,說道:“若是我拿一個桶,將這兩瓢水都放進桶裡如何。”
蟈蟈面色一怔,像看一個白癡似的看了九阿哥一眼,“若那第一瓢水是甜的,第二瓢水是鹹的,那阿瑪得到的將是味道怪異的一桶水,再也找不到原來的味道;若那第一瓢是水,第二瓢是油,那兩者必不相容,阿瑪既喝不了水,又用不了油,同樣兩手空空。若兩瓢水都是一樣的味道,那阿瑪又何必再舀一瓢,白白浪費了一個桶呢?所以歸根到底,只一瓢,足矣。”
九阿哥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傻兒子,此番是阿瑪想茬了,你們的額娘已經是這天下最甜美的水了啊!我瞧着你額娘十分喜歡那蒙古的厚羊毛毯兒,便尋了些上好的,咱們爺四人一起去給她鋪上何如?”
蛐蛐與元寶睜大眼睛望了望蟈蟈一眼,見他點了頭,忙不迭的歡呼着擁着九阿哥便往念德堂走去。
九阿哥搖了搖頭,敢情他一個當阿瑪的,還沒有大兒子來得有威懾力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