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對勁,自打選秀開始以來,清雅就覺得身邊的妯娌叔伯們突然之間變得很不對勁。那些平日裡關係差的,隔老遠望着她便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那小眼神兒,就像是看到了仇人的俊俏夫君突然間變閹人了一樣,又是唏噓又是不忍又是開心。
而像圓寧以及四福晉之流,則是瞧着她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如今大選當即,能讓她們如此表現的還能有什麼事情,莫非是她們家妖孽夫君,又在外惹上什麼爛桃花了?
想到這裡,清雅就忍不住黑了臉子。她伸出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了敲桌子,這是她思考時慣用的動作。
“春嬤嬤,讓路威去跟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門上的人說一聲,就說咱們家今日宴客,得了那上好的女兒紅,請他們過來一飲。”
春嬤嬤聞言一愣,明明今兒個九爺不在府中,福晉怎麼倒避開了他,請起小叔來了。不過福晉是個有主見的,哪裡輪得到她置喙。
老十、老十四是誰,那是聞着酒香就往巷子裡鑽的人,不一會兒,便大搖大擺的進府來了。
老十一走進那花廳,瞧着那堆滿珍稀佳餚的木雕桌子旁坐着的清雅,愣了愣神,倒是也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拿起筷子便夾了塊豬蹄膀,猛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說道:“九嫂身邊的姐姐手藝就是好。九哥呢,怎麼不見他?”
清雅笑了笑,“你九哥今兒不在,是做嫂子的請你們兄弟喝酒。”
老十那夾着豬蹄的手一僵,敢情這是鴻門宴啊!
老十四倒是個少年心性的,自顧自的倒了碗酒,左顧右盼的瞧了瞧,“九哥不在,叫小侄兒出來玩也好啊!嘿嘿,九嫂你是不知道,咱們九哥這幾天可出大名了。”
說着他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清雅,還別說,他這個嫂嫂脣紅齒白,英氣勃勃,倒是與九哥十分的相配。再想起宮裡遇到的那人,他便有些爲眼前的嫂嫂抱不平了。
“不過九嫂你放心,九哥不過是念舊罷了,那位西林姑娘,絕對不及嫂嫂萬分之一。動不動便跟死了娘似的,比不得嫂嫂豪氣。”
好哇!果然是在外頭惹了人了,清雅強忍着怒氣,心裡忍不住的嘲諷自己,虧得自己又是舍了臉面求皇上,又是人前痛哭騙宜妃,爲的不就是府裡不進新人。這事明明是九阿哥自己提出來的,現如今,倒教她像個跳樑小醜似的。
“九嫂我倒是少了幾分江南女子的溫婉,你九哥也真是的,有了中意的居然也不提前說,我也好精心準備個院子不是,白白的叫旁人看了笑話。”雖有怒氣,但也不能當着小叔子發不是。
十阿哥一瞧清雅那面中帶黑,不由得想起了圓寧生氣的樣子,心想這下子九哥怕是要遭難了,都怪老十四這個嘴上沒把門的。想着他伸出腿來,狠狠地踹了老十四一腳。
卻不想老十四面不改色,他卻疼得哇哇直叫。低頭一看,好傢伙,這花廳他都來了不下百次了,什麼時候這桌子下竟然變成實心的木樁子了。他一擡頭,正好瞧見清雅勾起的嘴角,忍不住一個寒顫,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啊!九哥,不是弟弟不幫你,要怪就怪敵人太兇殘!
老十四白了十阿哥一眼,他這個哥哥,就是咋咋呼呼的,一點都沒有兄長的樣子。接着夾了筷肚絲,又對清雅說道。
“這的確是九哥不厚道啊,九嫂一看就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嘿嘿,若說起來,我還算是個大媒人呢。我額娘不是想着給我指個福晉麼,我便拉了九哥一道去瞅瞅,好傢伙,我沒有相中媳婦,九哥倒叫人相中了。”
老十看着清雅越笑越開心的臉,心裡只覺得越發的慎得慌,不忍心擡頭去看一旁侃侃其談的老十四。只是垂下了頭,不住的往口裡塞東西。
“話說那日在御花園那棵老桃樹下,坐着位穿着月白色旗裝的姑娘正拉着胡琴,我與九哥經過,那姑娘卻回了頭。一時之間,天崩地裂,日夜無光。我那俊俏風流的九哥哥一時間竟然看傻了眼,喃喃地叫道‘小繡妹妹’,再瞧那姑娘,淚眼汪汪,含情脈脈,脫口便出‘胤禟哥哥’……那是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從此我那九哥哥眼裡哪還有我這親弟弟,那場面,分明是老情人見了……”
十四阿哥越說越是激昂,就差沒有拿上個快板兒,充當那說書匠。可眼瞧着這聽書人怎麼臉色越來越不好呢?再瞧一旁十哥的眼色,恍然大悟的住了嘴。
完了,這事兒九哥還沒有跟九嫂報備呢,他便添油加醋的說了出來。這九嫂看起來豪氣,他便將她當做江湖俠士看了,可他怎麼就忘了,再怎麼豪爽,他這嫂子,本質上也是小心眼的女人啊!
老十四有些訕訕的坐了下來,笑道:“嘿嘿,九嫂,我這是話本看多了,胡謅的,你別相信。不過是個小官之女罷了,進府了左右不過是格格。九哥也就是一時新鮮,沒兩天就拋腦後去了。十哥你說對吧?”
十阿哥點了點頭,挺了挺胸膛,“嫂子,不是我做弟弟的說你,不過是個小事罷了,既然九哥喜歡,納了便是,何必勞師動衆的。”
清雅笑了笑,點了點頭,“十弟教訓得是,確是如此。快快快,別說這等小事了,老十四還沒有說你到底見着未來媳婦了沒有呢?要不要嫂子幫你相看相看去。”
老十四一聽,霎的一下臉紅了,“額娘說,怕是完顏家的。”
後來三人都東扯西扯了一番,臨出門時,就是老十也放下心來,想着這九嫂先頭裡怕是隨口一問罷了,倒是他有些做賊心虛了,倒是多了幾分不好意思。
待二人走了之後,清雅靠坐在椅子上,輕輕地嘆了一口。
剛剛睡醒的蟈蟈被奶孃抱出來,還在迷迷糊糊的揉眼睛。他往清雅身上一撲,奶聲奶氣地問道:“額娘可是不高興了?”
清雅一愣,有這麼明顯麼?
她摸了摸蟈蟈光溜溜的大腦袋,笑道:“額娘沒有不高興,額娘有蟈蟈,哪裡會不高興呢。”
說到底,這個時代的男人,三妻四妾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她若是強烈反對,在周遭的人看來,纔是違反常理的事情吧。
她正思考着,便聽得穀雨上前稟道:“十福晉來了。”
怕是從老十那得了風聲,所以纔來的吧。清雅心下有些瞭然,說起來,她對於圓寧明知道此事,卻瞞着她,心裡多少是有些不忿的。
“清雅,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只是怕說了你傷心,而且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你我不同,我對十爺有情,那是因爲他是我的夫君,所以他納妾有別的心上人,我作爲妻子都得忍;可是你不同,九阿哥是你的心上人,他這麼做,我若是你,片刻也是忍受不住的。”
清雅嘆了口氣,“那女子是何人。”
圓寧見她開口,知道她到底不忍心怪自己。又恢復之前那親暱的樣子,巴巴地坐到了清雅身邊。
“那西林繡的額娘,便是九哥的奶嬤嬤。”
清雅一聽,忍不住鼻頭髮酸,“原來如此。這倒是曾聽我們爺說過,那奶嬤嬤對我家爺有恩,那西林繡自是當得一句妹妹的。”
圓寧知她難過,想了想,開口說道:“其實事情也不是像十四弟說的那樣。不過是九哥發現那西林姑娘是舊識,兩人便多聊了幾句。其實當時我們家十爺還有十四弟,以及其他的一些小主、宮人的,都在場的。兩人也是發乎情止於禮,並未作出什麼過分的舉動來。只是你也知道,這宮裡人多口雜的,最是多是非了。而且怕是有人在後頭推波助瀾呢。”
“你是說宜額娘麼?莫不是她瞧着我拒了郭絡羅家的姑娘進府,偏生要給我添堵。”清雅聞言頓時冷靜了下來。是她有些失態了,這些日子九阿哥待她實在是太好了,讓她覺得兩人之間的感情那是白璧無瑕,如今突然出了這麼個礙眼的,她便忍不住亂了心了。
圓寧點了點頭,“聽說宜額娘不止一次召西林姑娘承乾宮問話呢。這也是爲什麼宮裡人都認爲這事已經塵埃落定了。
送走圓寧之後,清雅又喂蟈蟈吃了碗蛋羹,逗着他說了好些話兒。方纔讓奶孃將他抱下去哄睡了。
夜幕降臨,九阿哥越還沒有回來。清雅瞧着天上那皎潔的圓月。忍不住打開了那金絲楠木的盒子,那裡頭收着當年的那支紫玉簫,自打上次進了書房的密室,九阿哥便將這簫物歸原主了。其實這不過是當年她在市集裡隨意買的一支,值不了多少銀錢,可卻被他這般的珍藏着。
這樣的男人,她真的要懷疑他這麼短時間便移情別戀了麼?
只不過那人到底是她奶嬤嬤的女兒,只不過,他到底是有着風流浪子的名聲。
她該不該相信他一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