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營門,就聽到一陣喧譁,隱約還有放肆的笑罵之聲,胤禛略略皺了皺眉頭,老費不由得面露尷尬之色。待要上前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被胤禛攔住了,胤禛道:“費大人且慢,不如我先去瞧瞧如何?既然剛剛費軍門要胤禛學習營務,不妨就從這裡瞭解起。”一邊說,一邊便把頭上的頂戴和腰間的黃帶子解了下來,又脫下了外面的行褂,問寶柱拿了一件素青褂子。
費揚古心中暗暗緊張,心說眼下這麼一來,不知又會弄出什麼事端來。有心想勸,看着胤禛面沉似水,卻又不敢。看來這位四阿哥是要玩一出微服私訪的戲碼了。其實費揚古最知道,目前自己當得這個參領,面上看上去光鮮的恨,實際上卻是一個苦差事。雖說這火器營剛剛成立,卻已經是派系林立,自己雖說擡了旗,在別人眼裡卻還是個內務府包衣的出身,那些親貴子弟大多都是眼睛朝天的,落草就是貴族血統,哪裡會買自己的賬,而且自己升遷很快,越過了很多在軍中資歷遠遠超越自己的同僚,除了從步軍營,銳健營出來的人外,只怕不服自己的也大有人在。
費揚古轉念又一想,早在步軍衙門當差的時候就聽到過四阿哥是眼裡揉不進沙子的主兒,鐵面的很,連康親王的面子都不給,讓這位四爺去教訓一下那幫京中的貴胄子弟,說不準倒是能幫自己省了不少事情呢,只是要小心從事,如果胤禛說話不慎,那些莽夫,在不知道胤禛的身份時,指不定打個黑拳什麼的,傷了胤禛,自己的腦袋也就不保了。便囑咐道:“四爺,那個帳中都是來點卯的各級將佐,不少都是老行伍了,丘八一個,沒有什麼禮數,四爺隱了身份,還需小心一些,帶着寶柱一起進去吧,奴才就在軍帳附近,有什麼吩咐,四爺只需高聲叫一嗓子,奴才便進來了。”
胤禛點了點頭,道:“我自有分寸。”說着話,便一撩簾子,走了進去。
帳中衆將正說的起勁,加上胤禛可以低着頭,便以爲進來的只是其中一人的跟班,戈什哈,也便都不加註意。胤禛便尋了一個角落之中,悄悄地站定了,只是聽着衆人嬉笑。
就見坐在帳中左手位的第二人,長得五大三粗,一臉的絡腮鬍子,細眯縫眼睛,瞧着頂子服色,也是個參將,大大咧咧道:“火器營,聽着名字夠威風,但是以兄弟看,正經的還應該是咱旗人這馬上的功夫,騎射啊。諸位弟兄,聽聽這配給咱的勞什子火器,叫什麼蟠腸鳥槍?這屌的鳥槍,還不如兄弟胯下這杆金槍威力大呢!”說罷還淫淫地笑了幾聲。這番話頓時引起衆人一片笑聲。
旁邊一人馬上搭話道:“海大人說的是,兄弟在陣前是見識過鳥槍的,不過打個三十步的樣子,還他孃的準頭奇差,跟我的箭比,差了老鼻子了。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
對面坐的一位紅臉的漢子冷冷說了一句,道:“穆大人,皇上既然下旨成立這火器營,必然有其深意,咱們做臣子的,似乎不應該說這個吧。”
那位穆大人意識到自己說話不慎,被對方抓了把柄,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道:“音泰,你別仗着費揚古是你們步軍統領衙門裡面出來的,就覺得吃定老子們了,少給老子扣這大帽子,你還不配!”
還沒有等音泰反擊,姓海的參將也不陰不陽地張了口:“就是,我瑪法(爺爺)可是正藍旗的牛錄,費揚古要是輪祖宗根上,還是爺的奴才呢。現在倒好,他上去了,爺還得給他行參禮,這他孃的算什麼事兒!我海鈺這些年帶兵打仗,也是風裡滾雨裡鑽得,槍林箭雨裡面走出來的,我怎麼就他孃的沒有這個好命呢?”
音泰一聽,血騰的一下涌上臉來,道:“老子也是下五旗內務府籍,和費參領一樣,可是老子這個參將也不是白得來的,你海鈺打過仗,我音泰也不是孬種!”
胤禛聽到這裡,探究地往了一眼寶柱,寶柱倒是聽說過音泰的名字,便附在胤禛耳邊,低聲道:“主子,這個音泰,利害着呢,最早不過就是西安的駐防兵。康熙十三年,討吳三桂的時候,吳賊夜裡劫營,就是這個音泰奮力禦敵,護着中軍帳,被吳逆的兵士飛過來一槍,正中他的嘴,門牙都掉了一排,兀自不退。後來,攻王輔臣秦州時,賊人突騎出犯,音泰一通連珠箭,射殺賊人一拾叄人,是軍中一員猛將啊。”
胤禛心中暗暗叫了一聲好。這時候就聽右座的一人打圓場道:“各位提標大人,我等都是蒙聖上恩寵,軍門擡愛,才從各處選到這火器營當差,大家都是同僚,各讓一步,各讓一步。”
沒想到穆參將卻不依不饒,嬉皮笑臉道:“阿山,你算文官,少來這裡摻和。想我穆琛,以前守着暢春園,好歹也算是在皇上身邊當差的,要是也能遇着什麼刺客,我也救個個把的主子娘娘,如今不也成了副將了嗎?”
胤禛聽着他越說越不像話,不由得心中惱怒,脫口而出道:“混賬行子!”
衆人聽到都是一愣,穆琛更是勃然大怒,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跟爺這麼說話,爺宰了你個兔崽子!”說着便站起身來,惡狠狠地朝着胤禛走了過來。
寶柱連忙擋在胤禛身前,大喝一聲道:“大膽奴才,還不退下,這是四阿哥!”
穆琛身形少頓,喃喃道:“四阿哥?”
阿山在那些人中是見過胤禛的。阿山兼着左副都御史的銜,朝堂之上兩人遠遠的看到過,只是今日胤禛未穿皇子服飾,又縮在角落之中,阿山也沒有留意。此刻寶柱一叫,頓時反應了過來,當下裡嚇得連忙跪倒在地,請安道:“奴才阿山叩見四爺,四爺吉祥。”
這一下,帶動了帳中的其他人,全部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穆琛更是慌得一屁股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