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一觸即發。
世人都知楚若安是宇文徹的結髮妻子,雖然生生死死,分分合合的流言一直沒有間斷過,但他到底沒有休妻,也沒有廢后,無論道德還是律法,她始終還是他的妻子。
周洛安突然發榜昭告天下,要封楚若安爲皇妃,這擺明了就是搶親,更堂而皇之的給宇文徹戴了一頂碩大的綠帽子,別說他是一國之君,就是個普通農夫也無法忍受這般奇恥大辱。
翌日,宇文徹調兵遣將,親率鐵甲軍前往邊境。這場雌雄之爭,周齊兩國等了將近百年,似乎這一場勝負足以帶來此後的和平安寧,這些都是後話,所謂戰爭,擁護的永遠是在位者的權益,受苦受難的從來只是百姓。
一月後,兩軍在豐城首次對壘,赫連鐵生按照周洛安的囑咐以退爲進,接連三日軍中歌舞昇平,刻意放鬆齊軍的戒備,第三日凌晨,趁着齊軍還未睡醒進行突襲,原本勝算在握,不過他們到底是小瞧了宇文徹鐵甲軍的能力。即使是不眠不休,他們在對敵時依然‘精’神百倍,彷彿只要有鮮血的滋潤,他們就如魔鬼般永遠不會力竭……
“撤!”
赫連鐵生單臂一揮,刀鋒上的鮮血灑在臉頰上,猩甜濡溼的感覺頭一次讓他覺得害怕。
可怕,真得太可怕了!那區區兩萬鐵甲軍,出手無論老弱‘婦’孺皆不懂手下留情,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死‘穴’,每一招都能取人‘性’命。那不是戰士,是吸血的魔鬼,是從地獄而來的弒神!
“將軍!你先撤,兄弟們來斷後!”一直跟隨赫連鐵生多年的趙先鋒此刻滿面灰白,被斬斷的左臂處鮮血汩汩而下,映紅了他的雙目,充滿悲壯赴死的英雄豪氣。
“趙兄弟!”赫連鐵生咬牙,眼看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成爲了活生生的血人,他打仗這麼多年,從未像此刻覺得無奈和心痛,“要走一起走!我赫連鐵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絕不會用兄弟們的‘性’命換我一條生路!”
“沒時間了,將軍!”趙先鋒揮刀擋下一記殺招,連連後退丈許遠,那個始終不肯放過他的鐵甲軍,周身都裹敷在冰冷的鎧甲下,能看見只有一雙狹長而冰冷無情的眼睛,像獵豹一般明銳,無論周遭多麼吵鬧,也無論身邊還有多少人想要取他的‘性’命,他眼裡之後自己的獵物,那種即便是死也要咬斷敵人咽喉的狠辣,一定不是人類該有的狠辣和決絕!
“將軍快走,留得青山在,也好替弟兄們報仇!”
趙先鋒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也罷,身爲戰士,能死在戰場是最大的殊榮,能爲國爲民而死也是他最好的歸宿!
言畢,他拼盡全力將赫連鐵生推開,然後大吼一聲,拖着殘軀迎敵而去。彼時,大風起兮雲飛揚,黃沙埋骨的悽慘又一次樂此不疲的開始上演,赫連鐵生忍痛閉上了雙眼,眼角的淚痕很快被風吹乾。
即使廝殺聲那麼悲壯,即使他已經離得很遠,可是趙先鋒的慘叫聲還是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朵裡,骨‘肉’分離的聲音分外震耳‘欲’聾,他沒有勇氣目睹兄弟的死亡,也沒有勇氣面對兄弟的悲壯。
“啊!”
赫連鐵生仰天長嘯,昂首便看到了城樓上那高大‘挺’直的黑影,他像個天神般抱臂環‘胸’,冷眼笑看着衆生的殺戮和醜態,眉梢眼角勾勒着讓人心驚‘肉’跳的冷‘豔’。
“宇文徹!”
赫連鐵生咬牙切齒念着這個名字,當年談判的畫面記憶猶新,到底是他低估了這個魔鬼的殘酷,到底……這場戰爭就是罪惡的開始。
宇文徹冷冷勾‘脣’,城下廝殺的場景算不得壯觀,不過勾起了他對曾經的懷念,他是天生屬於戰場的,唯獨冷風和熱血的味道才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告訴周洛安,戰爭永遠沒有他想象和算計的那麼完美無缺,朕從來不允許敵人活着離開視線,但你是個例外。朕已經很久沒有享受捕捉俘虜的樂趣了,有什麼心思手段儘快使出來,如果不幸讓朕覺得很無趣。那麼……”
他的聲音很冷,不帶一絲屬於人‘性’的溫暖,渾厚的內力震徹整個戰場,讓所有人聞之心寒。
“哈哈哈哈。”
即使很多年後,有幸從戰爭中存活下來的人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如鬼魅般勾人心魂的笑聲,儼然像是天昏地暗中的世界末日,叫人絕望不已。
……
自然,這第一次的‘交’鋒以周軍慘敗而結束。周國朝堂掀起了一場推卸責任的罵戰,諸多老臣紛紛指責周洛安魯莽行事,不該輕易挑起事端,如今請神容易送神難,宇文徹就駐紮在豐城外,數十萬大軍壓境,當真不是鬧着玩兒的小事。
周洛安對此,置之不理,連夜召幾位大將軍進宮商量對策,雖說宇文徹的鐵甲軍難對付,但周國有得是時間,此次引宇文徹前來,沒有得到最終的結果他鐵定不會隨便撤軍離開,所以耗着,也未嘗不是個辦法。
——****——
豐城。
十四進來的時候,宇文徹正單手支頤,闔目假寐。皇冠在青絲間散着霸道奪目的光彩,叫人不敢直視。
“皇上,娘娘派人從京城送來的菊‘花’瓣,屬下已經泡好。”十四將托盤輕輕放在他身前的矮几上,茶壺裡的菊‘花’茶雖然清香,但一聞便知道離芍‘藥’泡得要差很遠。
於是,宇文徹嫌棄地瞥了一眼,今日打了勝仗,他的心情確實不錯,打趣道:“你這麼蠢,錦繡到底看上了你哪點好?”
“啊?”十四一愣,旋即便明白了他在同自己開玩笑,於是‘摸’‘摸’後腦勺咧嘴一笑,“她也許就是看上了屬下的蠢。”
宇文徹忍俊不禁,頓時發覺十四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他竟從來不知道這個下屬原來這麼自戀吶。
“周國那邊有什麼消息?”
十四聞言,頓時斂神稟道:“朝中老臣雖然不贊成周洛安的做法,但可惜無人能阻止。聽說周洛安連夜召集幾位將軍進宮商議對策,但似乎沒有結果。屬下猜測,這會不會是周洛安故作假象放鬆咱們的警惕?”
過慣了風平‘浪’靜的日子,十四對這次的戰爭異常敏感。
宇文徹挑眉,微眯的雙眼閃過幾許冷冽的光澤,他單指在案几上叩出有節奏的梆梆聲,幽幽說道:“哼,周洛安自詡聰明,自古殺人一事哪裡用得着他那般心思深沉的算計。此人心‘性’頗深,手段毒辣,但到底沒有上陣殺敵的經驗,不管他耍什麼‘花’招,朕都決定速戰速決。”
“皇上的意思是要攻進周國京都?”
“不錯。如果他真得那麼無能,即便不是朕,也早晚有別的國家將這裡夷爲平地。”宇文徹的聲線微冷,勾‘脣’間目中劃過一道冰冷的笑意,“怎麼樣?有沒有她的消息?”
說起楚若安,他總是一瞬間就變成了垂垂暮已的老者,無論心力還是眼神都無助得叫人心疼,此刻他端起十四沏得茶水輕抿一口,不自覺又想起了當年楚若安泡茶的潛靜背影。
有些事情真得不能多想,越想便越是容易鑽牛角尖,這個道理他懂,但就是不能控制自己對她的想念。
難不成,對於男人來講,真得只有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麼?
“回稟皇上,還沒有。皇后真得好像一夜蒸發似的,無論是死衛還是暗衛都沒有查到半點兒的消息。皇上,會不會是周洛安故意將她藏了起來?”
“不會。她不是那麼容易就受人擺佈和鉗制的‘女’人,何況寒冽既然沒死,那麼他們一羣人極有可能還活躍在江湖上。”宇文徹說着,忍不住咬牙,“周洛安若是真得有她在手,現下就不會吃悶虧而不吭聲了。”
十四聞言,頷首表示認同:“屬下明白了,這就聯繫江湖舊友,希望他們能找到皇后的下落。”
“不必了。”
“皇上?”十四越來越看不懂宇文徹了,他明明想她想得要死,卻又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放棄,“若是被周洛安搶先一步找到皇后的話,那對我們是很不利的。”
“哼,如今生靈塗炭,以朕對她的瞭解,她必定不會坐視不理。”
“可是……”十四忽然垂眸,壓低了聲音道,“如果皇后已經……已經不在世了呢?”
“啪!”
宇文徹手中的茶盞頃刻摔了個粉碎,一地的殘渣猶如他現在凌‘亂’如麻的心,他忽然怕了,忽然就忍不住雙手開始發抖,像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難受得不得了。
“胡說!你胡說!她不會死,她不會死的!那個‘女’人那麼狡猾,騙了朕一次又一次,她怎麼會輕易就死!”
話雖如此,但當時太醫的話依然回‘蕩’在耳邊,如果不是今日十四舊事重提,他也永遠不會想到這個可能。
是啊,從來他想要找的人沒有找不到的,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也沒有打聽不出來的,除非……除非真如十四所言,她已經死了!
“‘混’賬!去找,找不到她的人,你們就提頭來見!”
已經太久沒有這麼失控地發過脾氣了,不錯,如今只有楚若安這三個字才能讓他真真正正做回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是,屬下該死。”
十四垂眸躬身的那一刻,心頭一片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