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中不免又涼了一截,沒想到他又去跟冷文羽見面了。
壓制住心裡的怒氣,我故作鎮定道:“你是不是又在替冷文羽做事?”
“我沒有……”他回答的飛快,便是想要否認也晚了。
我朝他看去,他抿了抿脣,悻悻的在我對面坐下,嘆了口氣,“這都是因爲葉晞……”
“葉晞?”我不覺皺眉,反問道,“這與葉晞有什麼關係?”
葉晞又不是從前北嵐的人,他如何會同冷文羽有牽連,莫不是在拿葉晞做擋箭牌?
琉桑見我一副不信他的表情,索性也不瞞我了,盡數說道:“其實我們早已知道葉晞母親的死和冷文羽脫不了干係,不僅是她,包括城中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受冷文羽所害……所以這幾日,我們一直在尋找他的下落。”
琉桑邊說邊下意識的摸了摸食指。
我掠過他這個動作,卻是對他的話有些疑惑,“葉晞既然也關心此事,那爲何先前又是那樣的態度,如今也不允許朝辭離開山莊半步呢?”
琉桑向我投了個‘明知故問’的眼神,淡淡回道:“那不是怕葉朝辭危險嗎?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出面,況且……這也涉及到魔族和鬼族之間的糾紛,就更不能讓她牽扯其中了。”
看來我之前的猜測沒有錯,就說葉晞並不像是那種心冷口冷的人。
琉桑見我低頭不語,突然湊過來看着我,很認真的問道:“小白,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我抿了抿脣,也不想隱瞞,徑直點頭。
“那你也告訴葉朝辭了?”
我張了張嘴,明白了他話中之意,只是他說的太晚了,“呃,偏不巧你回來的太晚,我白天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告訴她了……”
琉桑扁了扁嘴,坐了回去,只是臉色有點難看,低聲嘟囔了幾聲,我也聽不清,大約是跟葉晞有關吧。
不過眼下我可不關心這個,我關心的是冷文羽。
“那你這幾日可有找到冷文羽的藏身之處了?”拂雪他們既然已經出現,那就說明冷文羽就在附近,琉桑那般機警,追尋了這麼多日,該有些眉目了吧。
琉桑起身往梨樹下一站,盯着滿樹的雪白花瓣,輕嘆了一聲,卻也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問道:“今日你去瞧師父,他如何了?”
故意迴避我的話,定然有問題!
我起身繞至他面前,看着他的眼,認真又嚴肅的再次問了一遍,“你到底有沒有找到冷文羽?”
琉桑收回目光,朝我一笑,順勢將我掉落的外衣提上了些,“小白還是笑起來更好看一些,這樣嚴肅的樣子,倒讓我有些害怕……”
“你……”我皺了皺眉,他今日,有些不對勁。
“沒有,沒有找到他。”他邊說邊收回手,轉身又坐了回去。
我見他面上並沒有什麼怪異的表情,只是嫺熟的倒了茶水喝,像是我問的不過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他是當真沒有找到,還是不想跟我說呢?
我本還想繼續問下去,只聽得他開口道:“再過幾日就是十五了,這幾日你就別再出去了,不如……多去陪師父說說話。”
聽他提起父親,這又是一樁心事。
我在他對面坐下,託着下巴看着前方,幽幽開口:“今日我去瞧父親了,多日不見,他看起來虛弱了不少,就連面色亦慘白的很,在陽光下,甚至都能看清那些綠色的筋脈……”轉而將視線投向他,“父親到底怎麼了,你可知道嗎?”
琉桑正端着茶杯到嘴邊,聽我這番話,手微微一頓,爾後又不動聲色的慢慢飲下一口。
“師父昏睡的時間太久,還需要時間調養,你不必掛心。”
他越是這樣淡然,我心中便越發的覺得不對勁。
“連父親自己都說時日不長了,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
大約是未料到父親會這麼說,琉桑有些吃驚的擡眼看了看我,爾後撇了撇嘴,面色遲疑,欲言又止。
我想了想,問道:“是不是還需要我的血做藥引?若是如此,我隨時都可以……”
“沒用的。”琉桑打斷了我的話,手指緊緊捏着茶杯,沉聲道,“倘或用你的血就能阻止師父虛弱下去,那我必早就開口了。”
我眉心一皺,“可是,當初不就是用我的血喚醒的父親嗎?”
琉桑默嘆了一聲,以手撐額頭,一副無奈又無助的樣子,“當時慕容衍已經找到了你,我怕他先我一步喚起你從前的記憶,這纔將你抓了過來。至於用你的血……不過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我想着,你是師父的女兒,或許會有用吧。其實師父興許也是到了醒來的時候,又恰好有你的血作爲催化劑,但如今,他劫數已至,恐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再救他一次。”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聽着琉桑的這些解釋,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自覺的伸手摸上胸口處掛着的木壎,陣陣涼意。
低頭看着腳邊落下的梨花花瓣,我吶吶的開口,“那他最後……會怎麼樣?”
耳邊傳來琉桑沉重的嘆息聲,他的聲音亦有了一絲哽咽,“你看到他的皮膚在漸漸的變得透明瞭吧,等到那日到來,他就會消失,什麼都不會留下。”
我雙腿一軟,差一點倒下,伸手扶住梨樹的枝幹,腦中一片空白。
就算我與父親的關係再淡薄,可也從沒想過他會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北嵐之時,我自離開赤炎門後,一生都活在對他的仇恨中,今生好不容易原諒了他,甚至接受了他,他卻又要離我而去了……
這種傷痛有些後知後覺,在琉桑離開之後,我還沉浸在難以置信的事實中,看着身邊安然入夢的阿晟,若是他知道父親就快不在了,他會不會嚎啕大哭?
想到這裡的時候,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靠在牀邊,一夜都不曾入睡。
第二日一早,還未及吃早飯,我便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往父親那兒去,誰知路上遇上琉桑,他看着我,無奈的嘆了一聲。
“不必去了,師父已經閉關,恐怕又要一月之後才能見到。”琉桑擔憂的看着我,“昨夜,可是沒有好好睡覺?你如今身子重,不可太傷心,不如回去休息吧。”
正說着,葉晞沉着臉到了他面前,貼耳說了幾句話,隨後看了我一眼離開,眼神中似還帶着些許怨氣,大約是怪我告訴了葉朝辭吧。
葉晞腳步凌亂,似有什麼大事,又見琉桑面色沉重,我心下一急,徑直問出了口,“可是冷文羽有了下落?”
琉桑本不想說,在我再三追問下,方纔點頭道:“只是發現了莫離和眠珏的下落,他們是不是和冷文羽在一塊,我還得去看一下才清楚。”
“帶我一起去……”
“不行。”琉桑似早料到我會這麼說,想都未想就回絕了,“別說現在還沒有確定冷文羽是不是在,就是確定了,你也不能去。”
我心內着急,“可是……”
琉桑垂眼道:“師父閉關之前再三叮囑我,必要護好你的安全,冷文羽那,自有我會料理,你就別再管了……”
說罷,他便轉身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懇求道:“你就一併帶我去吧,我保證不會衝動,一切都聽你的。”
他無奈的看着我,終是耐不住我的軟磨硬泡,決定帶我一起去,只是臨走之時不免又叮囑了好幾聲,我自然都應下了,倒不是敷衍,確實是不該衝動,冷文羽這次重返而來,必是有了十全的把握,我不能再盲目行事而錯失良機。
琉桑派了魔族的人在外打探,所以一有消息,他便能知道,這一次也不例外。
消息的來源地是在一個古景點,距離舒城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這裡在早幾年就被開發成了一個影視基地,除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劇組扎堆在這裡拍戲外,同樣也開放給普通的遊客。
如今還在節假日期間,來往的遊客也比往常多了許多,琉桑、葉晞與我三人穿過長長的宮巷,繞過一批批的旅遊團,到了一處相對而言略有些偏僻的樓前。
人少是因爲外面攔了一圈圍欄,大大的指示標寫着‘修繕勿近’四個大字。
這是一座長約二三百米的殿宇,排排列開,大約七八間屋子,應該是作爲後宮女子的寢殿。我對此有些印象,是因爲前不久剛上映的一部某導演的片子裡就有過這個場景,當時我還在感慨屋內的結構真是美,倒是與北嵐之時貴妃娘娘的寢殿有的一拼。
正想着,從一側偏角里快速的跑出來一個陌生的男子,徑直到了琉桑面前。
還未等他說話,琉桑便謹慎小心的低聲問道:“人呢?”
“就在大殿後的花園裡。”
琉桑揮了揮手,那人便又一溜煙不見了。
這個殿室後頭還有房屋,周圍用長廊相連着,有些類似四合院的結構。
如今因爲修繕的緣故,附近的區域都已經關閉,所以空谷無人,寂靜無聲。
殿門因爲修繕的緣故已經落了鎖,葉晞上前,利落的打開了鎖,推開門,撲鼻而來的石灰嗆人的氣味,我不自覺的咳了一聲,他們兩人紛紛衝我看過來,我忙捂住嘴,搖了搖頭。
葉晞留下來守門,我跟琉桑兩個從後門過去,往西繞過穿廊,很快便看到了後花園所在。
隱隱聽見有人聲,琉桑一個機警,一把拉了我的手臂,後背抵在長廊的牆上,我不敢動半分,琉桑雙手撐着牆,將我圈在懷中,不多時,便見兩個穿着工作服的人邊說邊從一側走過。
直到走遠了,我才輕舒了一口氣,這要是被發現,一定會被趕出去。
剛想擡眼,猛然發現琉桑靠的我也實在是太近了些,他沉重的呼吸悄然落在我額間,帶着絲絲暖氣,酥酥麻麻的感覺不禁讓我生起了雞皮疙瘩,安靜之餘,就連他心臟的跳動聲都異常的清晰。
細想下來,似乎自從那次與他說清楚之後,我跟他就沒有這樣親近過,如今他離了我不過幾釐米的距離,聽着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我暗暗覺得不妥,忙伸手將他推開。
他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被我推開的瞬間回了神,也不敢看我,只是低咳了一聲,撩了撩落在眉間的碎髮,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剛剛……”
我站穩了身子,立時打斷道:“剛剛好險,要不是你反應的快,我們兩個都要被發現了,我們還是趕緊去找莫離和眠珏吧。”
他自也知道我是給了他一個臺階,哪有不下的道理,便都假裝沒事一般,繼續去找人。
整個殿並不是很大,況我們兩個又都是極了解宮殿的結構,所以很快便看到了莫離和眠珏的身影。
他們兩個並肩站在花園的一側假山石邊,並沒有說話,似乎在等人。
難道是冷文羽?
我與琉桑躲進了不遠處的另一座假山後頭,這裡種滿了花卉,很容易隱藏起來不被發現,但從此處看過去,視線又極好,能將莫離和眠珏他們看的十分清楚。
這樣等了有十來分鐘的時間,視線中的兩人終於有了變化,莫離先是站直了身體,爾後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身旁的眠珏則快步往前走去,因爲視角的侷限,我並不能看到前面是什麼。
正暗自納悶時,猛的聽見莫離低喚了一聲,“殿下。”
殿下?
我與琉桑面面相覷,從各自的眼裡先是看到了疑惑,爾後是震驚。
是慕容墨!
不,應該是秦子墨!
我倒是忘了,莫離和眠珏本就是從前秦子墨身邊的人,如今秦子墨已經恢復了慕容墨的記憶,自然會去將他們兩個兩個找回來,那他們兩個,難道就此便不回冷文羽身邊了嗎?
我心中百千萬個疑問,目光緊緊的鎖着那處,全身都提高了警惕,好看清楚、聽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