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你這是要去哪?”莫陽及時喊住了他。
夏塵風停了步子,也不回頭,只是低低應道,“別跟着我,我處理完了事情就會回來。”
我看他揹着包,難道大半夜的他要出去捉鬼嗎?
他說完這話也不理我們,徑直穿過小徑,很快就沒了蹤跡。
我總覺得有些不安,便趕緊吩咐莫陽去跟上他,別讓他出什麼亂子。
歐陽竹影從屋內走了出來,看着莫陽匆忙離去,她抱着雙臂靠在門邊,“夏塵風這小子,估計是去見楚心芸了。”
“楚心芸?”我轉頭看向他們離去的方向,不覺皺眉。夏塵風和楚心芸之間的糾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決,還有,楚心芸既然又出現了,那小婉會不會?眼下手上的事情實在太多,我竟將小婉也忘了,也不知道她現下怎麼樣了?
“夏塵風自有他的打算,依我看,他也不會將楚心芸如何,畢竟他們也算是名義上的兄妹,即便夏塵風已經轉世,可楚心芸是記得的。阿顏,你就別擔心他了。”
“怎麼?你知道楚心芸曾經附身於夏塵風的妹妹夏塵熙身上嗎?夏塵風因爲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我也弄不清楚他對楚心芸到底是什麼感覺。”我略有些吃驚,我從未與她說過此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歐陽竹影卻也微微一怔,愣了半刻,方纔輕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果然前世與今生還是彼此想通的。”
“什麼意思?”遂轉念一想,“難道那個時候他們兩個……”
“夏塵風雖是天元觀的道士,自小卻是在楚府長大的。他的父親是朝中言官,因得罪皇后一族,慘遭滅門,當時他還小,幸而被楚丞相所救,才逃過一劫。長到八九歲的光景方纔被天元觀的天機道長帶回觀中,學習道術。楚府只有楚心芸這一個千金,所以自小便是夏塵風陪着長大的,兩人的關係也很是親厚,即便後來楚心芸嫁給了慕容墨,兩人也並沒有生分。只是沒想到,楚心芸會死的那麼慘。當初夏塵風聽聞楚心芸的死訊,本欲要尋慕容墨報仇,只是礙於慕容墨背後的勢力太過強大,又有殿下相攔,這纔沒衝動前去,否則恐怕也是白白送命。”
歐陽竹影說到此處,大約是怕我聽混亂的,復又解釋道,“對了,恐怕殿下也沒有告訴你,楚心芸的父親是北嵐國的丞相,與皇上寵妃楚貴妃乃親兄妹,而楚貴妃正是殿下的親生母親,所以殿下同楚心芸是表兄妹的關係。加上,他倆又都是蒼月府的弟子,所以也是師兄妹的關係。”
我有些驚訝,更多的是恍惚,恐怕在我沒有恢復記憶以前,這些人之間的關係我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我想,慕容衍沒有告訴我,恐怕也是怕我一時混亂吧。他是知道楚心芸出現的,沒有出手干預,大約也有這層關係吧。
“所以,楚心芸敢這樣肆意找人肉附身,尋李婉報仇,陰司地府也任其而爲,都是因爲有慕容衍的默許嗎?”
“至今爲止,楚心芸也只是找李婉報仇,並未傷及他人,這也是她們上一世未了結的宿怨,還需她們自己解決,所以怨不得殿下和冥界視若無睹,不加以管制。李婉所作之事不止一句可惡能形容,有因必有果,她也是時候該受了。”
我知歐陽竹影及其痛恨李婉,就算我說再多也改變不了她的想法。只是楚心芸果真沒有傷及無辜嗎?她借夏芷菲的身體接近李叔叔在前,殺沈青在後,如何還叫未傷及無辜?
只是,連冥界都不管而放任她胡作非爲,我又怎麼攔得住,如今就只盼夏塵風可以收服她了。
我緩緩吐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爾後擡眼看向一旁的別墅,黑暗中尤其的感覺陰氣森森。
“你方纔說慕容衍的母親是楚貴妃,那慕容墨和慕容悠呢?”沉默過後,我開口問道。
“慕容悠是皇后所生,乃正經嫡出大公主。至於慕容墨,他母親不過是宮中一個下等的侍妾,因難產而死,所以自小他便是皇后養大的,皇后無子,將他視若珍寶……便是因着這身份,才使得他對殿下幾度防範,生怕這太子之位被殿下奪去。”歐陽竹影冷哼了一聲,“他卻不知,殿下根本無意於皇位,他要的不過是想與你遠離宮闈,遊覽天下罷了。”
我心中駭然,從前的宮闈處處都是陷阱,人人自危。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藏殺機。就連身邊的人也不可相信,這種感覺實在太折磨人了。
好在,如今是二十一世紀,不必這般勾心鬥角,處處警惕。只是,這多變的社會,恐怕也沒有表面看到的那般美好。至少如今於我而言,依舊很累。
“看來,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過去的事情都告訴白輕顏了,可惜呀,你就算一個字不落全說了,於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她能想起來嗎?”耳畔傳來慕容悠熟悉的聲音,我轉頭去瞧,未見其人,只聽見樹葉沙沙作響,待我再回神,卻見一道白影略過眼前,慕容悠憑空出現在離我不到一米距離的地方。
她突然現身倒將我嚇了一跳,只是歐陽竹影卻是有些不耐煩,她將我拉了過去,爾後淡淡的應道:“你這偷聽人說話的愛好還是沒變啊。一千年了,你除了變老了外,真的是沒有任何長進。”
歐陽竹影損人的功夫是越來越厲害了。
果然本來還強鎮定的慕容悠頓時就氣炸了,她跺着腳一閃身衝到了歐陽竹影面前,一把將我推開,爾後一手顴住歐陽竹影的脖子,猩紅了眼,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歐陽竹影,你這個賤人,你敢再說一遍……”
歐陽竹影卻是不慌不忙,甚至還咧嘴笑了,我隱約看到她的手伸向兜裡,下意識知道她要做什麼,正要出聲勸阻,誰知她的動作極快,食指及中指夾着一張符紙一把拍嚮慕容悠的腦門,口中道着:“急急如律令—”
伴隨着慕容悠的慘叫聲,一陣陰風突然颳起,我伸手擋住風塵,鼻尖卻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那是……
我睜眼看去,果然一身白色寬袖長衫的慕容衍及時趕到,一把撕去了慕容悠腦門上的符紙,指尖一甩,那符紙便化爲了灰燼,紅色火苗隨風撲騰了幾下便消散的無影無蹤。
慕容悠掩住腦袋,顯然那一下傷得不清,她嗷嗷叫了幾聲,待得能行動了,就要往歐陽竹影身上撲去。
好在,慕容衍及時拉住了她。
“歐陽竹影,你居然敢暗算我?”慕容悠氣憤異常,周身都透着一股寒氣。
歐陽竹影卻一點都不擔心,她鼓着腮幫子,雙手撐着腰,吼了回去,“你要不惹我,我也用不着浪費一張符紙在你身上。這道符我可畫了很久了,便是一下你也該知道厲害了吧,以後少來惹我,我說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當你的鬼,我當我的人,彼此互不干預,便相安無事。”
“你……”慕容悠氣的渾身發抖,她還想繼續逞口舌之快,卻是被慕容衍給攔住了。
“好了阿姐,你與歐陽竹影之間的矛盾也該解了,何必每次見面都針鋒相對,下次她若再用符紙對付你,我可未必能及時趕到。”
“阿衍,你怎麼也……”顯然對於慕容衍的說辭,慕容悠表示很不滿意,只是,大約真的是怕極了歐陽竹影的符紙,她到底沒有再說下去。
只是離開之前,恨恨的盯着我警告道:“白輕顏,想必你已經知道秦子墨的身份就是太子慕容墨,我警告你,你在他身邊若是敢傷他一毫,我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罷,冷哼了一聲,一甩衣袖,閃身沒了蹤跡。
歐陽竹影眼瞧着慕容悠離開,她打着哈欠道:“既然殿下到了,阿顏還有話同你說,我就先不打擾了。”
“等等,有件事還要拜託你……”歐陽竹影纔剛轉身要走,慕容衍就喊住了她。
歐陽竹影擡手打斷道:“殿下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以後再不會對付慕容悠了,也請殿下好好規勸她,如此,於我,於阿顏,於殿下,甚至於她自己都是最好的。”
慕容衍輕唔了一聲,緊抿雙脣,表情嚴峻而冷漠。
“談完了就趕緊進來吧,恐怕再過不久,莫陽和夏塵風也該回來了。”歐陽竹影留下這話便進了屋。
如此,門外除了呼呼的風聲便只有我和慕容衍了。
“顏顏,你可是想問我關於你秦叔叔的事?”
我張了張嘴,早知被看穿了心事,那他必也清楚我要做什麼了。
“你能讓我見一見秦叔叔嗎?有些問題我還是想要當面問清楚。”我擡眼看向他,如今他是唯一能幫我的。
慕容衍背對着我,嘆氣道:“想要讓你見他不難,只是……他如今已被帶去了奈何橋,那裡陰氣太重,我怕你受不住……”
“我不怕。”雖然我不知道奈何橋到底是什麼地方,只是眼下,我急於想要見秦叔叔,我怕錯過今夜就再也看不到他了,那很多秘密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慕容衍轉身看向我,垂眉沉思了片刻,方纔道:“既如此,我便帶你去。只是時間不能太長,你要長話短說,我只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可夠?”
我點頭,哪怕只是十分鐘,也總好過再也見不到。
鬼門入口處便是在他們住着的隔壁那棟別墅裡,慕容衍開啓入口結界後又遞了個狐狸面具給我,“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將這面具戴上,可以隱去你身上人類的氣息。”
我自不敢怠慢,趕緊戴上。
這是我第一次踏入鬼界境地,就如同想象中的一般,沒有陽光,沒有溫暖,四面陰森寒冷,每走一步都仿若踏在冰面上一般,寒氣從足部直直灌入天頂。
我不禁顫抖,慕容衍伸手握住我的,低語問道:“可還好?”
便是不好我也只得忍者,我抖縮着肩膀,顫顫搖頭道:“不必管我,繼續走吧。”
身旁經過無數大小鬼魂,都仿若沒心沒肝一般,不言不語,不笑不哭,只是低頭前行。
走了許久,眼前出現一條血腥的池藻,不斷有陰兵揮着鞭子趕着一個個幽魂下池,那些幽魂在接觸到池水之後就發出驚悚的哭喊聲,血水瞬間融化了他們的皮膚,鮮紅的血液如營養一般滋養着池水愈加沸騰。
傷痛在一瞬間,幽魂又被陰兵驅趕上岸,隨後再繼續,反覆重複着。哭喊聲沒有停過,他們叫的越大聲,池水便越沸騰,猩紅刺眼,噁心難聞。
我忍住胃裡的翻江倒海,加快步子跟着慕容衍離開,身後慘烈的痛喊還在繼續,永不停息。
“此乃煉血池,但凡生前淫慾過重之人先要受上上百年的血池折磨,方纔有機會入輪迴道。每日如此,無有停息。”慕容衍語氣平淡,好似再尋常不過。
我卻覺異常恐怖,這種肌膚之痛,想想就讓人發軟。
只是這也是因果必現了,所以人活着還是平淡一些,善良一些的好,活着的時候無所謂死去會受什麼罪,恣意妄爲,等到死了之後,等待自己的便是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煎熬,何必呢?
“除了煉血池,還有大大小小不同的懲罰,索性你秦叔叔生前並未犯什麼大的過錯,加上……他是被古墓內的乾屍所害,所以七日以後,也就是今天,直接去了奈何橋,入輪迴道。”
果然,秦叔叔當真是被幹屍所害,恐怕除了他,研究所的其他人也全都死了。
我握緊雙拳,全身緊繃,好想此刻就替叔叔和阿姨以及那些枉死的人報仇。
慕容衍感覺到我的異樣,輕捏了捏我的手,“顏顏放心,我也會幫你找到乾屍,將它灰飛煙滅的。”
我說不出話來,沒有任何一個字可以表達我此刻的憤怒和難受。
這般無聲又行了一段路,眼前終於稍稍明朗開來,連帶着小鬼也少了不少。
前方迷霧之中,隱約看到有一排小鬼無聲的排着隊,一個個向前,又見一座高聳的鐵橋貫穿迷霧,不知通向何處。
再靠近些方纔看到一旁豎着一面白色的旗子,上面鮮紅的大字赫然寫着:奈何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