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過後,人羣也漸漸散了,小叔只是蹲在門口悶悶的抽菸,莫陽和夏塵風去鎮上處理殯葬事宜,這邊,莫爺爺一直坐着不說話,我也不知該問什麼好,只能安靜的陪着,而浩浩的魂魄,至始至終都不曾出現過。
期間,慕容衍出去過一次,回來後面色十分凝重,他刻意避開小叔夫妻倆,只是徑直問了莫爺爺:“老爺子,這村子曾經可有做過什麼法術?放過什麼不該放的東西?”
爺爺神情有些恍惚,只是擡眼瞧了瞧慕容衍,爾後垂眸低嘆了一聲,卻不說話。
“老爺子若再隱瞞,那死的可就不止您這一個小孫子了,況且,知道此事的應該不止您一人吧?”
我微微皺眉,擡眼看向慕容衍,他查到什麼了?
復又看向莫爺爺,這次他身子一怔,半晌後才低聲回道:“事情過了這麼多年,該有的報應總要有的,僅憑我一人之力,已經沒法阻止了,你們兩個……也別插手。”
“到底怎麼回事?”我一頭霧水,拉了慕容衍的衣袖,急着問道,“阿衍,你察覺到什麼了?”
慕容衍還未回答,莫爺爺卻開了口,他那飽經風霜的雙眸滿含着沉重的悲哀,“三十多年前,這裡還是落後又貧窮的小鎮,背靠大山,地處偏遠,上頭根本注意不到。後來,有個富商到了這裡,一大幫的人浩浩蕩蕩進了後山,三天後全都走了,只有富商帶着幾個手下留了下來。他告訴村裡的人,這後山是一塊寶地,只要大家按照他說的去做,保管不出一年,這裡家家都能發財……”
“這個富商,就是爲你們青連鎮修路造橋的人嗎?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這裡才改名叫青連鎮的嗎?”
莫爺爺點了點頭,“對,就是那個富商,他在這裡待了一年多,確實如他所說,這一年裡,每家每戶都賺了錢,造洋房,買車,吃的用的,都比過去好不知道多少,所以等富商走後,這裡便以他的名字作爲鎮名,以此感謝他。”
“那他是怎麼讓大家賺到錢的?還有那個後山,又有什麼?”
莫爺爺擡眼盯着房樑,沉默了半晌,這纔再次開了口,“後山,是一個一個無名的墓洞,隱藏在黃土下,要不是被富商發現,這千百年來,根本沒有人知道。”
“古墓?”我一驚,“這麼說來,富商是要去挖古墓?那他爲何要村民幫忙呢?他自己不是也有很多人嗎?”
“那是因爲後山地勢底下,若沒有人帶路,他們很難安全的回來,尤其是那一年冬天連綿下了好幾場雪,山裡一到晚上氣溫又低的嚇人,所以他纔想到要利用村民。這裡的人,說白了,也沒有讀過什麼書,當然也不知道古墓的重要性,只要富商給錢,他們當然都願意幹。”
“那之後呢?”
這次慕容衍先開了口,“古墓陰氣很重,又是被積壓了千年,想必那時候幫忙挖洞口的村民,死了很多吧?”
莫爺爺暗歎了聲,“沒錯,不管是在挖的過程中死的,還是挖完,等富商他們走了之後死的,總之,都死的特別痛苦,就連死狀也都十分恐怖……當初,我跟莫陽的父親都發現事有蹊蹺,有試圖勸過,可就連村長在內,所有的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樣,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後來被富商知道,我們還被他手底下的人恐嚇過……直到,一年之後,那些人走的乾乾淨淨,這裡又恢復了平靜,可接下來,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比如,像浩浩一樣,突然自殺的?”慕容衍幽幽的插嘴道。
莫爺爺眼圈一紅,點頭道,“是,突然自殺的,消失不見然後被發現死了很久的,突然發瘋殺人的……很多很多,就像,被鬼附了身一樣。當初參與過那件事的人,都在一個一個的死去,一時間,整個青連鎮彷彿籠罩上了一層陰雲,每個人都提心吊膽,就連晚上睡覺都不敢,就怕,一睡下去便永遠醒不過來。”
難道是古墓內的陰魂在作祟嗎?
“那……之後呢?”
回憶起這些,莫爺爺撫着胸口,心痛難忍,我替他倒了杯茶,他喝了大半杯,這才稍稍緩了過來,繼續道:“後來不知是誰開始傳言是古墓內的陰人在作祟,在報復,一瞬間,人心惶惶,就連鎮長都坐不住了。於是,爲了平息民怨,更爲了不將此事鬧大被上頭知道,他們找到了我,要我行一場法事,封印了那些陰人。我當初一開始就和他們說過,那些古墓碰不得,卻沒有人相信,眼下出了事情再來找我,又有什麼用?況且,道家的法術向來只爲收服妖魔,私行封印法術那也是犯了大忌,所以,我拒絕了。”
“那您老,就當真什麼都沒做嗎?”慕容衍垂眉沉思了片刻,問道。
莫爺爺搖了搖頭,“那些被積壓了上百年的魂魄一旦被激怒,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他說着,擡眼看向慕容衍,“少年,我知道,你不是人類,而是來自鬼界,能白日自由出沒的想必不是神君就是鬼王了,那麼你該知道,你地府內的惡魂是什麼樣的,那些古墓內被驚擾到的魂魄就是什麼樣,若當真我什麼都不做,恐怕如今這青連鎮也早已經不存在了。”
慕容衍眉尖一挑,似沒有料到莫爺爺會猜出他的身份。
“所以,我給村長和鎮長想出瞭解決辦法,那就是集合所有當初參與過此事的村民,我會親自帶着他們,在子夜時分登往後山,行一場祭禮,每一個村民留下一滴血,匯成一碗血水,以血起誓,用以祭奠那些幽魂,但是這有個前提,那便是所有的村民以後都不能幹惡事,倘或哪個動了作惡之心,便會被以血起誓的幽魂所殺,就是說,若要生就必須一輩子爲善,就連偷雞摸狗這樣的事也不能做……”
那便是佛語上講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這個辦法應該能很好的解決了吧。
可若當真那時候就解決了,莫爺爺又怎麼還提起呢?
“但是這個方法沒有實行,對嗎?”
“是,人都有慾望,都有妄想,沒有人忍得住一輩子不做一件壞事,所以他們不敢,也不願。他們似乎還存着僥倖,想着自己不會成爲下一個死的人,如今要他們歃血爲誓,比起那未知的死亡更讓他們害怕。”
那邊屋中又傳來小嬸嬸的哭聲,低低淺淺的,帶着心碎的哀痛。
莫爺爺抹了一把淚,繼續道:“他們沒有按我說的去做,可他們卻尋來了一位巫師,那是隔壁村中從來不輕易露面的一個老人,她告訴鎮長,村民們得罪了鬼界的大君,如果不用活人祭祀,他是不會原諒整個村子的,這村裡的人一個一個的都會悲慘的死去……”
“活人祭祀?”我一驚,驀地喊出了聲,這可真是一位巫師!
“活人,還必須是成年的童子,而且,由那個巫師親自挑選……”莫爺爺眼淚充盈了眼眶,“我攔不住,我當年就那樣眼睜睜的看着那些孩子被活活燒死,我……我……”
爺爺錘着桌面,老淚縱橫。
“這是什麼邪魔外祟,活活把孩子燒死?難道鎮長也相信這樣的法術嗎?”
“怎麼不相信?”慕容衍站在一側,淡淡開口,“至少那一場法術後,整個青連鎮當真又恢復了平靜。三十年過去了,報應也來了吧?”
“你是說,浩浩的死,不是意外嗎?”
慕容衍看向莫爺爺,靠近了一步,問道:“老爺子,如果我沒有猜錯,最近這青連鎮恐怕又要上演當初的悲劇了,你打算怎麼做?”
難道還會有人死嗎?
莫爺爺顫顫悠悠的站起身來,他走到窗戶口,透過半開的窗口遙望着遠處,半晌後,沉聲應道:“該來的總要來,可這一次,我卻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報應……要落到我的身上了。”
“莫爺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您當初又沒有參與那件事,這和您有什麼關係呢?”
莫爺爺揹着手站得筆直,他沒有立刻回答我的話,足足有五分鐘的時間,他只是靜靜的站着,我和慕容衍盯着他的後背,也是安靜的等着。
直到,外頭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莫爺爺方纔轉了身,看着我倆,開口輕聲回道:“那些死去的孩子的鬼魂,就在這裡……”
“什麼?”
我纔想要進一步再問,突然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羽絨服,戴着一副金絲眼鏡,大約是一路跑過來的,這樣低的溫度下,額頭還沁出了汗水。
“莫……莫師傅,您,您快去看看吧,村頭老孫家的媳婦發瘋了,還有……還有隔壁的阿花,也突然死了……”
我們才說到這個,事情居然發生的那麼快,我皺着眉頭看向莫爺爺,他似早已料到,也不急,只是低低嘆了一口氣,踱着步往外走。
臨走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些什麼來,轉頭朝我道:“丫頭,幫我好好看着莫陽和小風。”
我輕唔了一聲,纔要跟上去,莫爺爺卻朝我們擺了擺手,隨後,快步跟着中年男子出了小叔家,匆匆的往村頭的方向走去。
“阿衍,你說,爺爺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慕容衍走出屋子,站在門口將整間房屋看了一遍,爾後又帶着我站到了狹長的幸福路上,從左看到右,他輕輕蹙眉,“這裡,藏滿了冤魂,所以浩浩的魂魄纔不敢現身,只要他一出現,就會被那些冤魂撕碎,以此魂飛魄散……看來,老爺子當初並沒有什麼都沒做,他私底下一定做了不該做的事,否則,僅憑巫師的一場法術,不可能讓整個青連鎮迴歸平靜。”
他這麼一說,我閉眼感覺,果然,從四面傾軋過來的壓迫感,若不是我身上有好幾樣靈物,恐怕也難以壓制這樣的怨氣。
“是死去的孩子嗎?”
“除了被活活燒死的孩子,還有無故死亡的村民,以及古墓裡的幽魂。”慕容衍悄悄握住我的手,“眼下你懷有身孕,不宜動用靈力,你放心,這裡交給我,這些東西應該也已經知道了你我的身份,所以纔不敢大肆活動,我們只要趕在他們全體爆發之前解決掉就行了。”
慕容衍牽着我的手往莫陽家走去,邊走邊道,“眼下,我們還得保護好莫陽和夏塵風的安全,他們都是這村裡的人,又是和莫家有關的人,恐怕會被牽涉其中。”
“對,那,趕緊讓莫陽和夏塵風回來。”
他們中午去了鎮上,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之前還不擔心,可眼下知道了那些事,爺爺又再三叮囑要我們護好他倆,我便忙拿手機給莫陽打電話,可是,卻一直處於忙音中,再一看,手機信號差的很,等到了莫陽家之後,一格信號都沒有了。
我心中便越發不安起來,本要跟慕容衍一起去找他們,誰知,纔剛出門,迎面,楚心芸和琉螢居然回來了,她倆一人一隻手,中間還牽着一個小孩。
我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那孩子的面目,腹中的寶寶卻開始興奮起來。
連帶着,我聽到了一聲脆脆的叫聲。
“孃親,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