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要從冥凰口中知道最關鍵的真相的時候,水雲間外一聲水波震動的聲響,阻斷了我們的交談,爾後水雲間的大門被一掌推開,一股夾雜着熱浪的冷意隨之衝了進來。
“冥凰,你難道想死嗎?”來者聲音熟悉,便是還未看到他的身,也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這是他第一次來陵樂山吧,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
一臉書生氣,白白嫩嫩的閻王大人貴腳踏賤地,居然爲了阻止冥凰,親自來了。
冥凰似也沒料到閻王會出現,一時愣在了原地,倒是歐陽竹影首先反映了過來,她先是伸手將我攔在身後,爾後不客氣的朝閻王質問道:“堂堂閻王怎麼也學會了私闖民宅,這陵樂山豈是你想來就能來的地方……”
歐陽竹影的話還未說完,閻王雙眼一眯,投來一道不悅的眼神,爾後二話不說,一把拉起冥凰的手,惱怒道:“你們這一個個可真是要鬧翻天了,就不怕被上頭知道嗎?冥凰,你可是糊塗了!”
我聽不懂閻王的話,但此刻是關鍵的時候,我怎能讓他將冥凰帶走。
想到此處,便立馬從歐陽竹影身後繞了出來,飛快的跑到了冥凰身側,一把拉住冥凰的另一隻手,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緊緊拽着,然後死死盯着閻王,冷聲道:“冥凰的話還沒有說完,不能走。”
“白輕顏,你可夠了啊,就爲了你們那點破事,想白白讓冥凰送死嗎?”
“你說什麼?”什麼叫讓冥凰送死,他不過是告訴我真相,何來會死一說?閻王狡詐慣了,定是怕自己的所作所爲被揭露出來,所以才故意說這些來嚇唬人。
這麼一想,我抓着冥凰臂膀的手便越發緊了,今日不說個清楚,我是堅決不會讓冥凰離開的。
閻王見我如此,大抵知道我的決心,他也不與我多嘴了,手上一使力,暗中給了我一擊,我手掌被擊中,本能的痛呼了一聲,放開了手,閻王便用力一拽,將冥凰給拉了過去。
“閻王你……”居然敢暗算我?
閻王不予與我多爭執,他極其不耐的瞥了我們幾個一眼,爾後衝着冥凰道,“趕緊隨我回地府!”
“等等……”我急着想要上前去拉冥凰,閻王的動作卻極快,三兩下便到了門口,我正暗自着急,冥凰卻自己停了下來。
“老鬼你要幹嘛?”閻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見他停步,立時衝着他大聲質問。
冥凰無奈的搖了搖頭,掰開他的手,爾後轉身朝我看來。
我快步追了上去,急急的看着他,“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啊!”
冥凰微嘆了口氣,垂了垂眼眸,沉默了半刻後方又擡起眼來看向我,沉重的回道:“白白,你們的身份特殊,若不是爲了想讓你振作起來,就連雙兒,我也不會讓你再見她這一面,聽她說這些。閻王只是爲了保護我,所以纔來阻止我,你別跟他置氣……”
身側的閻王不悅的氣哼了一聲,倒也沒來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冥凰繼續說道:“總之,就像雙兒說的一樣,總有一日,當你知道事實真相後,就會釋懷的,如今所受的一切都只是劫難而已……你就當,這是對你和慕容的考驗,只要你不放棄,他終究還是會回到你身邊的。”
“考驗?”這種考驗,實在是太折磨人心了,“那我到底該怎麼做纔是對的?”
冥凰沒有回答我,只是瞥眼看向我身後的阿晟,朝他招了招手,阿晟便小跑着到了他身前。
冥凰蹲下身子捏了捏阿晟的面孔,柔聲道:“小機靈鬼,在你孃親身邊可要好好保護她,至於你的身份……你若願意告訴你孃親,那你便說吧……”
他這話纔出口,閻王忍不住了,跳腳道:“冥凰,你在胡說什麼!不能說,不能說!”他推開冥凰,一把拉住阿晟的手,態度來了個大轉變,帶着諂媚的笑意,懇求道,“小祖宗,你可不能學老鬼一樣亂說話,這對你孃親也不好,是不是?可千萬別亂說!不然咱們都得玩完兒!”
阿晟掙脫開他的手,跑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腿,順帶還朝閻王做了個鬼臉。
閻王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他慢悠悠的站起身,也不管冥凰了,耷拉着腦袋往外走,邊走邊道:“我怎麼這麼命苦啊,攤上這麼個事,個個都是佛爺,誰都惹不起,看來我這罪是受定了……”
眼看着閻王挑開門簾出去了,阿晟方纔揚起小臉朝我道:“孃親,您就別爲難老鬼叔叔了,孩兒的身份,孩兒待會自己告訴您,您就先讓老鬼叔叔回去吧,不然閻王老兒要愁死了。”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我只覺一陣頭疼,冥凰輕拍了拍阿晟的腦袋,無奈笑道:“反正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這罪責是逃不過的,只不過我想了想,若當真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你若又要逆天而行,一改天命,那所有人的命運都將改變,這於你於他們而言,都不是好事。所以白白,你不必再糾結這些,我順其自然,事情終有一日會過去的。至於慕容,你也要爲了他,好好振作……”
“那他現在在何處?”
冥凰搖了搖頭,“天機……”
“不可泄露嗎?”我輕吐了一口氣,低了眼,靜默了幾秒後朝他擺了擺手,“行了,你回去吧,讓我自己一個人好好的想想,我要好好想想……”
說罷,再不理他,徑直轉身往房內走去。
冥凰何時走的我不知,等我回神過來時,外頭已經黑了下來,歐陽竹影端了吃的進來,看着我,滿面愁容。
“這些事情也真是奇怪,不然……我去問問師兄,或許他能算出什麼來。”
我搖了搖頭,微嘆了一聲,“細想今日冥凰與閻王的話,可見其中必然關係複雜。師兄尚還不知自己前世身份,如何能算出來,罷了。”
“你也不必再多想,就如冥凰所說,你且當做是你和殿下之間的考驗,只要這一次平安度過,殿下就能回到從前了。”歐陽竹影頓了頓,又問,“那阿晟的身份……”
“阿晟……”轉頭看了看躺在牀上打着輕齁的小人兒,冥凰走後,他是想要告訴我自己的身份的,只是那些說辭與他從前說的如出一轍,並不能解我心中的疑惑……不管說了多少,我心頭依舊還是不明白。
“他從前就與我說過,他是我和阿衍的孩子,是天上的仙人……我從前只當他是玩笑話,然如今想來,難道……果真有天宮存在嗎?”雙兒的身份也透漏了這一點,但實在是我沒有親眼所見,便難以相信。
歐陽竹影皺眉想了想,應道:“是了,就連雙兒,也是因爲你以仙水澆灌才養成人形的……阿顏,你說,你的身份,會不會真的也是天宮中的仙人?”
“這怎麼可能?”我想都未想便一口回絕了。
歐陽竹影卻繼續道:“就好像你當初不記得北嵐,所以也覺得自己是北嵐國的宣王妃實在有些莫名其妙,如今也是一樣,你不記得天宮之事,所以纔會覺得無法想象……但若哪一日,你也把那部分記憶想起來了,那一切就真的都解釋通了。”
歐陽竹影因爲這一發現有些興奮,她拉着我的手,復又道:“你再想,冥凰說,那些都是你們的劫難,那是不是說明,不管這一次的事發展到何種境地,是苦還是痛,都是你應該經歷的,你若能安然承受下來,便等於是經過了考驗。”
“哪有這麼荒唐的事!”若當真如此,給我們製造劫難的天人可真是閒的無聊。
“如此,便也能解釋爲何閻王要攔着冥凰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倘或你提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等於提前知道了這些劫難都是假的,那你必然就如冥凰所說,會想要逆天而行,篡改天命,那就等於把所有既定的命運全都打亂了。”
我從來都是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便絕不當真的人,僅憑着閻王與冥凰的這一齣戲,我怎能相信這些沒頭沒腦的事。
我搖了搖頭,只覺大腦昏沉,便不想再與她探討這個問題。
歐陽竹影輕嘆了一聲,只好不再繼續說下去,她端了粥給我,輕道:”你一日都未進食,不如先吃點東西,然後早些休息,其他事等明日再說。“
說罷,便要出去。
我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忙將她喊住,“對了師姐,鳳靈在哪?”
她給了我地宮圖之後便不知所蹤,便是那日地宮一戰,她也沒有出現,我不相信她不知道慕容衍瘋魔一事,可這兩個多月,她也如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未出現過。
是時候該找她算算賬了。
趁着夜色,我與歐陽竹影連夜往對面的山谷間走去,可早已人去樓空,鳳靈憑空消失了,一併連她所住的房子也消失了。
“她跑的可真是快!”歐陽竹影盯着空曠的山谷,不免戳罵了一聲,恨恨的踢了踢腳下的石子。
我早該料到的,這都過去兩個多月了,她若還在,必然會親自來找我。
那麼她會去哪?
……
好像一切回到了最初的狀態,沒有那些小妖小鬼恣意生事,每天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但我很知道,一切都變了。即便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但我身邊的人卻已經都不在了。
接下來的日子,學校那邊正值暑假,我也無事可做,便不是留在陵樂山,就是去檀香寺尋師兄說話,一來二往,我的內心也漸漸的開始平靜下來,開始細想那些錯綜複雜的事,包括暗中搜尋鳳靈和慕容衍的下落。
期間,冥凰趁我不在的時候託了歐陽竹影留下一句話,說是不久之後,我的一個故人會來找我。我並未放在心上,想了想,我身邊僅存的朋友沒有幾個,又會是誰呢?
幾日過後的某日黃昏,我與歐陽竹影正從檀香寺回陵樂山,在樹林外果真看到了一個怎麼都想不到的人,以至於當那張臉正面出現在我面前時,我頓時僵在了原地,連着手上的書都掉在了地上。
“白大人,好久不見。”
一聲清朗的聲音從那人口中道出,我張了張嘴,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面,驚詫不已。
夕陽餘暉下,夏塵風負手而立,面上一改往日戲謔的表情,沉重而肅然,天邊晚霞的餘光灑進他的眼中,那一雙眼眸透着堅決與沉痛。
那是夏塵風,卻又不是我所熟悉的夏塵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