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我沉默的跟在許景杭身後,想要加快腳步離開這裡。
只是才走了兩步,前頭拐角處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琉桑。
顯然他也已經看到了我,此刻想要躲開已經來不及。
許景杭轉頭看我,見我盯着前方的人瞧,他皺眉道,“認識?”
我努了努嘴,沒說話,眼看着琉桑到了我們面前。
他朝許景杭看了一眼,“給我滾。”聲音裡透着不容抵抗的冷冽
許景杭面色微怒,本要上前爭執幾句,只是大約不放心我,便是忍了下來,爾後撇了琉桑一眼,也不理他,直接過來牽我的手,要帶我離開。
可就在許景杭握上我手臂的同時,琉桑一個閃身,側過身子擋住了許景杭的去路,爾後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看向他的眼睛,幾乎是咬着牙說着,“給我,立刻,離開。”
我看到他眼裡流轉的異樣光彩,心中一陣恍惚,他居然……
許景杭立馬放開了我的手,如同失了魂一般,行屍走肉的往前走去。
我急着要上前拉他,琉桑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放開。”不知道爲什麼,面對他,我就無法平心靜氣的說話。
他不放,我用盡力氣甩開他的手,轉身就想逃開。
“如今你都不願見我了嗎?”身後,是他帶着些許怒意的喊聲。
我腳步一滯,剋制住想要轉身的衝動,跨步就走。
“你今天若就這麼離開,我就殺了方纔那個男人。”
“你敢!”我終是怒吼着轉了身。
他何時變得這麼殘忍了?
不,他從來都是這般冷血的,只是我不得知而已。
琉桑悽苦一笑,“他是誰?你何以要這樣擔心他?”
“他是誰與你有什麼關係?”我冷氣打斷了他的話,“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動他,我不會放過你。”
琉桑死死的盯着我,眼神如冬日裡的冰雪一般嚴寒,他慢慢走近我,“他是誰?告訴我他是誰?”
他眼裡的神色讓我害怕,在我印象中,他從未這般看過我,此時的他,就好像一頭盯着獵物的獅子,兇狠又狂躁。
我嚥了咽口水,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
他卻復又逼近了一步,直至我的後背抵上一側的牆面,再無路可逃。
我定定的看着他冷冽的眼神,因爲緊張和氣憤,呼吸都加快了許多,我想要推開他,他卻靠我越來越近,雙手抵上他的胸口,隱隱感覺到他的心跳異常的快速。
我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你方纔當着我的面對他使用幻術,不是還威脅我要殺了他嗎?你本事那麼大,若想知道他是誰,方法有很多,何必如此逼我?”
耳間是他沉重的呼吸聲,“你寧願這般關心一個陌生人,卻也要如此冷漠的待我嗎?”
我竟能感覺到他話語中的絲絲低落情緒。
這些日子,我儘量讓自己不去想起他,有幾次,我都能感覺到他就在周圍,我便刻意的避開他。並不是我要待他如陌生人,而是如今的情勢,我不想再與他扯上關係,如此,對我,對他都該是最好的。
卻原來,他並非這樣想的。
兩人就這般僵持着,感覺到他身體放鬆了些,我便試着推開了他,與他保持了些許距離。
他面上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些,只是仍舊不大好看。
日頭漸漸低沉,昏黃的晚霞映着天際,餘暉灑在他身側,讓我有一瞬間的錯覺,以爲又回到了赤炎門的時候。
晚風灌入脖頸,冷的刺心,卻也讓我清醒了不少。
“琉桑,何必呢……”
他苦苦笑道,“我以爲讓你記起過往,我們便能回到從前,可我忘了,從前,是我負你,你又怎肯原諒我……小白,老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回來……”
風沙刮的眼睛有些生疼,他眼裡的柔光更叫我難受,只是終究有些事情,過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我之間的緣份早已了結,琉桑,別再說這些沒意義的話,我與你,沒有相見的必要。”
趕在眼淚掉落之前,我忙轉身,“今日不過偶遇,想說的話就這些,我先走了。”
臂上一緊,轉而聞到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梨花香氣,從他衣襟間傳來。
“那你哭什麼?”
“風沙迷了眼而已……”
“狡辯……”他低低說着,含着心疼。
我推開他的手,側過身子不看他,“琉桑,前塵往事已經過去了,別再糾纏下去了,行不行?”
我難過掉淚,是因爲現在的我並不再恨他了,反而覺得對他有所歉疚。
細想起來,他當年所做的一切皆是身不由己,若我能聽他的解釋,或許最後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
我承認我忘不掉他,過往他對我的種種寵溺和疼愛已經深入骨髓,便是如此,纔會這般決絕的想要離開。
終究,我與他前世緣盡,今生亦無緣。
只是這些話我不能說也不會說,這一世,只想離他遠遠的,不見,心就不會痛。
“前世,我唯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放你走,放你和慕容衍在一起,這一世,我不會再這麼做。”他一把掰過我的身子,眼神懇切,“小白,如今慕容衍只是魂魄,無論如何你也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你回來吧,回龍閻山莊,我們不再理會人世,我們安安靜靜的過逍遙的日子,好不好?”
我靜靜的看着他,有些想笑,卻也覺心疼,“從前你不懂我的心,如今,一樣還是不懂。”我推開他握着我肩膀的手,冷冷道,“琉桑,如果你真的想要爲我好,就老老實實的待在你的龍閻山莊,任何人或者鬼來找你,你都不要輕易與他們同流合污,如此,就算是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我沒有忘記冷文羽的事,本來還在想要如何找機會去說服琉桑乃至整個魔族,今日既然不期而遇,便藉此囑咐他幾句,只是聽不聽,卻由不得我。
他沒有即刻答應,只是面色突然一變。
似乎他早料到我會提這個要求。
難道他早就已經見過冷文羽了?
我心內一驚,恍然又想起方纔他出現的那地方……
我怎麼沒想到,他如何會突然跑來古玩城?難道他是來見冷文羽的?
我轉頭朝他出現的那個地方看去,拐角處一片陰暗,什麼都瞧不見。
我二話不說,拔腿就往那個方向跑去,身後,琉桑一併上來攔我。
“小白,你要做什麼?”
我一把拍開他攔着我的手,怒問到,“做什麼?這話不該我問你嗎?”
他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天色漸晚,我還是送你離開這吧。”
“急什麼?”我用力推開他,再往前跑了幾步,等到了拐角處,卻見方纔陰影的地方不過是一間半開着的店面,透過窗口,隱約還能瞧見裡面人影攢動,很是正常。
奇怪。
“你是怎麼了?”
我眯眼看向他,想從他眼裡看出幾分端倪來,他卻隱藏的甚好,除了擔憂,再無多餘的眼神。
他伸手替我攏了攏散開的圍巾,滿是心疼道,“是我的錯,不該在風口裡與你起爭執……你放心,那個人並沒什麼事。”
他習慣性的想要來摸我的頭,我本能的躲開了,他有些尷尬的收回了手,“我方纔,見你那樣關心他,所以才一時生氣說了不該說的話……小白,你知道我的心,就算萬年過去,我心裡只有你,也絕不會做任何讓你傷心的事……”
“別說了……”
我如何不明白他的心事,可我心裡除了慕容衍,再也裝不下別人了,我可以不恨他,卻永遠不可能再接受他的愛。
我想要讓他徹底死心,可是狠心決絕的話卻又說不出口,但凡話到嘴邊就要說出來的時候,腦子裡就會浮現出我親手殺了他的場景,鮮血太過刺眼,我不想再用言語殺他第二次。
我想,他以後會明白的,我與他之間這段感情,或許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沒有結局。
“我的心事你比誰都瞭解,小白,很多事情是早已註定的……下月十五就快來臨,我跟師父都盼着你回來。”
他明亮狹長的眼睛裡透着如月光一般皎潔的光彩,一如當初站在梨花樹下白袍墨發的少年眼裡的星光,璀璨而舒心。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腦子裡仍舊放不下冷文羽,究其再三,終究還是試探着開口詢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大師哥還活着,你可會再替他賣命?”
原本以爲他會有所震驚,可他面上卻平靜如水。
他背過身,擡眼看向天邊的雲彩,嘴角一揚,輕笑道:“我說過,我不會做任何讓你傷心的事。這一世,我是爲小白你而活的,誰要是敢傷你,我必讓他屍骨無存,萬劫不復。”
這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竟這般輕巧和平靜。
也是,這倒挺符合赤炎門的作風呢。
只是,他終究沒有正面回答我,那麼我或許是被我猜準了,他早已見到了冷文羽。
“那你就該先將自己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熟悉的聲音從天而降,下一秒,我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慕、容、衍!”
慕容衍一身白衣,面色冷峻,印着昏黃的日頭,周身都散發着涼氣。
他將我護在身後,擋住了琉桑的視線。
“話說的很好聽,可你捫心自問,你都做了什麼?哪一件事情是不讓顏顏傷心難過的,琉桑,你說,這第一個入萬劫不復之地的人,可是你自己啊。”
“我與小白之間的事輪不到外人插嘴。”
“外人?”慕容衍輕巧一笑,“顏顏是我的王妃,是我慕容衍心尖上的人,我怎是外人了?倒是你,你心裡很清楚顏顏對你的感覺,你是個聰明人,又何以在感情裡這般混沌不清。若你果然愛她,就按照她說的做,安安靜靜的待在龍閻山莊,不過問不參與人類之事,豈不好嗎?”
若不是因爲我在,恐怕他們二人就要在此打起來了。
慕容衍的話剛落,我就感覺到琉桑一陣風似得到了慕容衍面前,咬牙冷聲道:“慕容衍,你能給小白什麼?你是鬼你忘了嗎?前世小白爲了你哭了多少回,傷了多少回,你不是不知,難道這一世,你還想讓她爲你如此嗎?”
我感覺到慕容衍的身子一怔,他的雙拳微微握緊,連帶着臂膀都變得僵硬起來。
“這一世,我定會護顏顏周全,不勞你費心……”
“慕容衍,當初小白爲了你殺盡天下人,逆天而行被困在烈焰城千年,受盡烈火摧殘……你又在哪?你憑什麼說能護她周全?”
“琉桑!”我心內驚詫,想要阻止琉桑,卻已經來不及。
慕容衍慢慢轉身,一雙眼眸中充滿了震驚和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