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四起，光影重重，正是激烈對戰時分。博古書院一片狼藉，大紅的燈籠早已被打落撕碎，殘片和着塵土被大風捲起，四處飄散，桌椅橫七豎八的倒在廳堂和庭院，大片的血跡染上雪白的牆壁，在陣陣紅光的照射下，觸目驚心。
除了莫離他們幾個，博古書院其餘的家丁都不過只是被控制住心識的小妖小鬼，之前玄空師兄的梵音咒已經將它們打回了原型，這會兒，大多已經不知所蹤。
上空，冥凰和慕容衍敵對着冷文羽及咒魂怨魂，呼嘯聲震耳欲聾，楚心芸躍上屋頂，在南北方向坐定，指尖在琴絃波動，霎時一陣迷亂人心的瑤琴聲響起，咒魂及怨魂的兩道紅白影子如鬼影一般四處亂竄，所過之處，一片掃蕩。
“今夜，必要清了他博古書院！”夏塵風怒喊一聲，開始施咒佈陣，將還未來得及逃離的小妖小鬼圈禁在陣法中，鬼哭狼嚎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些沒有多少法術的妖鬼很快便化爲一灘血水或化爲一股青煙，徹底消失乾淨。
雙目快速環顧四面，想要找尋其他人的身影，只是煙霧瀰漫，兩米之外什麼都看不清。
驀地感覺背後一涼，我慌忙轉身，眼前閃過夏塵風身影的同時，嗷嗷叫聲傳入耳際。
“丫頭，自己小心。”身後是一隻化爲原型的小鬼，耷拉着眼球往我身上撲，幸好夏塵風及時趕到將它打了回去。
他一甩拂塵，凝神看向四周，喘了口粗氣，道，“這博古書院真是聚陰氣的好地方，結界一開，恐怕這周圍方圓幾百裡的小妖物都會聚攏過來，我們必須趕緊再設下一個結界，將這裡包圍起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你說的對，迷瘴也越來越濃，再等下去對我們也不利，必須速戰速決。”我皺眉看着周圍，發現之前還稀薄的霧氣變得越來越厚重，先前還只是淺薄的霧氣，眼下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就已經厚了好幾倍，恐怕不出一分鐘這裡就要被瘴氣包圍了。
“那還得借你的血一用。”一語未落，夏塵風已然掏出了符紙，捻於中指食指間，“這是老爺子給的十方咒，能除一切迷幻，若是加上丫頭你的血，那這片迷瘴便能不攻自破。”
“我的血？”
“你忘記了，當初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碰上咒魂，用的不就是你的血嗎？”眼見迷瘴包圍的範圍越來越廣，夏塵風催促道，“快。”
我也顧不上再問，拔下頭上的簪子，皺眉在掌心劃了一道，刺痛襲來，鮮血順着簪子的頂端落在符紙上，本來還明黃的符紙霎時變成了血紅色。
夏塵風兩手合十，將符紙夾於中間，爾後口中默唸咒語，旋身將符紙往四面散去，霎時，一道金光閃現，隨着‘砰’的一聲巨響，本來濃厚的迷瘴瞬間化爲血水散盡。
之後，我又聯合夏塵風再次下了一個結界，以確保再沒有外來的妖物。
“快看，那幾個人在那。”夏塵風一正身，朝前方不遠處指去。
我眯眼看去，果然，一身大紅的暮酒和琉桑兩人被拂雪等人包圍住，琉桑半屈着身子，靠在暮酒身上，顯然是之前的那一劍讓他受了重傷，加上幾人圍堵，他甚是吃力，恐怕若不是有暮酒在旁，他早已經倒下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因爲我才受傷，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那不是之前救我們的暮酒姑娘嗎？丫頭，咱們可要去幫他們一把？”夏塵風看清是暮酒後，還未等我有所表示便先開了口。
我自然應下，我們二人才要往那邊跑去，慕容悠突然出現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此地不宜久留，你們趕緊離開。”
她先前還替冷文羽辦事，眼下倒來關心我們的安危了，真不知她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我不欲與她動手，眼見那邊又打了起來，我一把推開她，她卻反手拉住我，“白輕顏，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趕緊離開！”
“慕容悠！”
‘刷’的一聲響，打斷了我還未說出口的話，慕容悠用力推開我，而明晃晃的劍便從我倆中間飛了過去。
“白輕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長劍飛回鳳靈手中，她冷麪對我，雙目寒冰，似要將我撕裂一般狠烈。
我正身欲要與她一搏，慕容悠卻突然擋在了我面前，一把揮去鳳靈手上的劍，“我不准你傷她！”
鳳靈氣的雙眼怒瞪，“慕容悠，你不是向來厭惡她嗎？爲何要攔我？”
“我厭惡她與你殺她非一事可議，不管怎樣，我也不能讓她死在你的手裡。”
“連你也背叛大公子！好啊，那今日我便替大公子清一清門戶！”鳳靈一咬牙，拽緊手上的劍，直直嚮慕容悠衝了過來，我自然也不能幹站着，在鳳靈舉劍的那一刻，一併喚出玉闕，利用銀簪來對付她。
雖然不知慕容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眼下她是當真在幫我對付鳳靈，她在左我在右，便是鳳靈的速度再快，也抵擋不住我們的左右夾攻，很快鳳靈便落了下風。
“吃我一掌！”夏塵風不知何時也加入了進來，一個旋身，手握拂塵衝了過去，鳳靈背後被實實拍了一掌，她面色一變，一口血沒有忍住，‘噗’的一聲吐了出來，身子也重重的撲倒在了地上。
“你們……”鳳靈回頭，擡手一抹嘴角的血漬，怒視着我們，想要起身，慕容悠如風一般到了她面前，一腳踩在她胸口，鳳靈吃疼的呻吟了一聲，雙眉都快皺到了一起，而狹長的雙眼中，冷然依舊，“慕，容，悠！”
“我說過，白輕顏不能死在你的手上，若還想保一命，就立馬給我消失。”慕容悠湊至她眼前，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
鳳靈冷眼朝我射來，我以爲她會以死拼搏，畢竟她是將我恨到了骨子裡，恐怕我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讓他有這麼大情緒波折的人，她怎麼可能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呢？
所以我不攔阻。
可是，就在我思考的時候，眼前一陣風過，她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哎等等……”夏塵風快速上前，可到底還是沒有攔住。
“你爲何將她放了？”夏塵風就差上去揪住慕容悠的衣領了，他氣急敗壞的大叫着。
“怎麼？我救了你們，你們不謝我反倒還來質問我？算我多管閒事！”慕容悠站直了身子，側身朝夏塵風看去，口中淡淡的道着，似在說着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誰讓你救了，沒有你我照樣可以將她給收了！”夏塵風脾氣上來了哪管得上其它，他逼近了一步，狠狠道，“你卻將她給放了……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夏塵風的一張符紙已經從指尖掏出，就差那麼一釐米的距離就到慕容悠額頭上了，慕容悠反應迅速，一把拍開他的手，隨即閃身到了夏塵風身後，趁他不備，用力一掌將夏塵風打出了半丈開外。
夏塵風吃疼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還想再繼續與她相搏，我忙擋在了他面前。
這些日子不見，慕容悠的本事又強了幾分，之前歐陽竹影的一張符紙就可以解決她，眼下她的反應力和戰鬥力都提高了不少，想要再次對她下手恐怕沒那麼容易。
夏塵風吃了這一次暗虧，再想正面與她起衝突，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況且，我想起方纔慕容悠說的話，什麼叫我不能死在鳳靈手裡？她沒那麼好心真的救我，她一定有自己的計劃。
那麼，我就更不能衝動了。
“哼……乳臭未乾的臭小子，還想偷襲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等等……”我伸手攔住，定睛看着慕容悠，“多謝你相救，眼下不是我們起紛爭的時候，你也不想阿衍出事吧？”我擡眼看了看上空，咒魂怨魂因爲魅音琴的聲音狂躁不安，慕容衍、冥凰與冷文羽三人不分上下，這一仗還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
我尚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在替冷文羽賣命，可她對慕容衍應當還是有心的，她絕對不會真的眼看着慕容衍去死。
果然，她眼裡的神色緩和了些，同樣擡眼往上空看去，半晌，‘嗤’了一聲，道：“若不是你，他又怎會身陷囫圇。”
慕容悠朝我近了一步，盯着我的眼，冷然道，“白輕顏，從你出現的那一刻我就提醒過你的，別試着想起過去，別試着再跟阿衍在一起，你什麼都不聽，你自己想一想，你跟阿衍在一起，就真的是件好事嗎？”
她說罷，又朝遠處還在與拂雪周旋的琉桑看了看，回頭繼續道，“你瞧瞧，琉桑對你一往情深，他爲了你當真連命都不要了，你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真的一點都不心疼嗎？”
琉桑身上的大紅喜服浸滿了鮮血，便是隻有半點燈影，卻依稀還能瞧見他白皙的面容上血跡斑斑，紅色的喜服也被浸染的成了墨黑色，暮酒身上已中數刀，若再這麼下去，他們兩個，遲早會死去。
“白輕顏，你本就是魔族的人，你該去的是龍閻山莊纔是，今夜，你若順利與琉桑拜了堂，那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呵，白輕顏，你想起過去了嗎？”
我的雙拳緊緊握着，因爲慕容悠的這幾句話，身子忍不住顫抖，簪子的尖頭刺入還流着血的掌心，疼痛遍佈全身，直至麻木。
體內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要衝出來，大腦開始劇烈陣痛，眼前也迷糊晃盪起來，我沒忍住，雙膝一軟，單腿跪在地上，手不自覺捂住胸口，努力剋制住心頭難以壓制的噁心和怒意。
這感覺……這感覺……
不，不會……不會的……
“丫頭，丫頭你怎麼了？”
“哈哈哈，白輕顏，我就說了，你就是個魔鬼嘛，你瞧瞧你自己，哈哈哈……”
“丫頭，快醒醒，快清醒過來……”
我的耳邊，他們說話嘲笑的聲音、打鬥的兵戎聲、震天的狂躁聲……所有的聲音像是隔了好遠的距離傳入我耳裡，讓我內心的這股力量更加蠢蠢欲動，更加難以壓制……
“啊……”
眼前所見之物全都變成了血紅色，我只覺得自己的雙眼充盈着鮮血，雙手根本不由我控制，暴怒的同時內心的一團火也隨之宣泄四方。
而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我揮舞着雙手，斬盡所有邪氣之軀，炙熱的鮮血噴在掌心，灑在面上，滾入脖頸，濃濃的血腥之氣絲毫影響不了我內心的狂躁，反而，越來越興奮，越來越激烈……
我大喊着，沉浸在不知所以的幻境之中，執行着機械式的砍殺，砍殺……
炙熱的鮮血……
倒下的軀體……
驚恐的眼神……
慌亂的逃竄……
都讓我無比興奮！
而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卻在無力的吶喊，不，這不是我，這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