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夏塵風沒有問我關於前世的事情，也沒有向我透露任何他和楚心芸之間的關係。他難得的安靜了一路，面色也不大好看，我自然不好相問。況且，對於楚心芸的說辭我還有許多疑惑，當下第一反應竟然是想要去找慕容衍，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我的擔心就會變成現實，我不知道當我記憶恢復的那一瞬間，我該如何面對自己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命運有時候，真的挺捉弄人的。
我們直接去了醫院，妙怡已經清醒了過來，只是忘記了所經歷的一切。她對於現在的處境很是茫然，我們只好騙她說是她生病了，她儘管有些懷疑卻並沒有再問什麼。好在看上去精神不錯，醫生說過兩天就可以出院，我也算放了心。
午飯過後，莫陽避開衆人，拉着我到了醫院後花園。
“你們昨天在那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知道他總會問，也早已想好要將所有事都告訴他了。
莫陽聽完我的簡單敘述，微微皺了皺眉頭：“你的意思是，楚心芸……她接近李婉是爲了報千年前的仇？”
我點了點頭，莫陽繼續道：“她還和小風認識？”
我再次點了點頭，莫陽沉思了片刻，呢喃道：“難道是她？”
“你知道她和夏塵風之間的糾葛？”想來，夏塵風最親近的朋友就是莫陽了，他知道也不奇怪。
莫陽輕嗯了一聲：“如果我沒有記錯，楚心芸就是兩年前附身在小風妹妹小熙身上的那隻女鬼。”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我不曾意料的，只是回想起楚心芸衝夏塵風喊哥哥，原來是這樣。
莫陽也不隱瞞，與我說了個大概。
自從夏塵風的爸爸被千年乾屍所害後，就只剩了他和妹妹夏塵熙相依爲命。誰知兩年前，夏塵熙因爲一場車禍成了植物人，原本夏塵風已經沒了希望，沒有想到在夏塵熙昏迷了三個月後，奇蹟般的甦醒了，連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只是醒過來的夏塵熙性情大變，一向迷糊可愛話又特別多的人突然變得異常冷靜，甚至有時候冷漠的讓夏塵風都驚訝。
夏塵風非常疼愛這個妹妹，所以即便覺得妹妹有些奇怪，卻並沒有當回事，只當她是因爲經歷了這些痛苦折磨方纔性情大變，況且當時他的法力也很微弱，如何能想到他妹妹的身子已經被一個女鬼佔據了。
就這樣他倆相安無事相處了一年，這一年的時間，一向要人操心的夏塵熙突然懂事了許多，夏塵風也不必再擔心她會遇上壞人，於是夏塵風把本應用來照顧夏塵熙的時間專心的學習道術。總之，這一年他過得很開心，夏塵熙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親自下廚做飯給他吃，不得不說，夏塵熙自從醒來後連廚藝都增進了不少。
夏塵風絲毫沒有任何懷疑，也沒有理由去懷疑。
直到一年前的某個夜裡，他親眼看到楚心芸從夏塵熙的身體裡出來，妹妹的軀體就被她隨意丟在了牀邊。
那一刻，夏塵風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撕碎了，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和自己相處了一年多的妹妹會是別人，他更沒有想到他自己居然愚蠢的一點都沒有覺察到，或者說他有過疑慮的，只是想到妹妹死而復生，他就把所有的懷疑都壓在了心底。
說到底，他對夏塵熙的愛已經超越了理智，他害怕孤獨一人，害怕妹妹會離他而去，所以在面對真相的這一剎那，他寧願是自己在做夢，現實往往太傷人。然夢再好總要清醒，他就那麼眼睜睜看着楚心芸逃離了他的世界，連帶着夏塵熙，也一併，永遠離開了。
“一年的時間，每日朝夕相處，即便知道那是別人，也會有感情吧？”我喃喃問出口，對於這一段久去的經歷，我無法感同身受，可我也能理解夏塵風今日再見楚心芸的心情。
“小風平日裡雖有些不正經，可卻是個長情的人，他無法忘記楚心芸，就如同無法忘記小熙一樣，不然他今日不會放她走。”
“所以就算夏塵風再見到她，也不會真的收了她，對不對？”
就目前而言，楚心芸的目標只有小婉，殺死沈青也是因爲無意中被她看到自己的真身。如果真像她說的，她可以幫助我們對付千年乾屍，或許，倒是可以暫留她這一命。
莫陽轉頭對上我，轉了話題：“小風和楚心芸之間的事就讓小風自己解決吧，我們插手反倒不好。只是，她附身在夏芷菲身上是爲了找李婉報仇，關於她說的……千年前的事情，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
直覺她不會騙我，可若是真的，我還能這般平靜嗎？
“前世的記憶我完全想不起來，縱然她說的是真的，那至少也要等我恢復了記憶再說，況且，小婉也已經不是千年以前的她了，我怎麼可能會恨她呢……”
莫陽輕嘆了一聲，“說的是。不管真假，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沒錯……慕容衍不是還說，我的前身是你身邊的護神珠璣嗎？若果真咱們都有千年前的記憶，我倒很願意恢復。前世也好，今生也罷，我總會在你身邊的。”
原來他還記得。
我擡眼看向莫陽，對上他真摯的目光，不覺心中一暖，這種愛無關情色，真的就好像是家人一樣。
我微微一笑，“莫陽哥，謝謝你。”
莫陽習慣性的撫了撫我的頭髮，輕笑道：“好了，關於楚心芸，總算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就算咱們不管，小風也會跟緊她的。如今對你來說最要緊的是趕緊出發去檀香寺，事不宜遲，等會就走。”
我沒忘記這件事情，我更沒忘記昨夜慕容衍告訴我的，我要找的人已經來了，就在學校。本想找個時機告訴莫陽的，誰想一早楚心芸的事攪得我頭疼，耽擱到現在都還沒跟他知會一聲。
我忖度了半刻，想找個恰當的理由告訴莫陽，可思來想去，依着莫陽的敏銳度，怕是我一撒謊他就發現了，不如實話實說，反正他是知道慕容衍的存在的。
思及此，便是將慕容衍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了他。
莫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氣憤的話都有些哆嗦了，“你……你什麼時候又見他了？”
我能說是慕容衍半夜偷偷潛入我房間嗎？我要真這麼說，估計之後每個晚上莫陽都要在我房間門口打地鋪了。
“莫陽哥，你別緊張。我……我沒有想見他，不過他來告訴我這個消息，倒是幫我們解決了不少事，所以等會我就回學校一趟，你要陪我一起去嗎？”
“當然。”莫陽不假思索的回道。
總算鬆了一口氣，只要他不再糾結慕容衍和我見面的事，什麼都好說。
從我知道他前世是我身邊的護神珠璣開始，我對他的依賴日益增強。狸貓是孩子心性，況且身份特殊，不可能時刻待在我身邊，玉闕又不知身在何處，眼下只有轉世爲莫陽的珠璣還在我身邊，或許從前的我與他們情如家人，所以這種信任和依賴與生俱來。
談妥了這件事，又隨意聊了幾句，看看時間不早了，我們便準備回病房同那幾人說一聲，好出發回學校。
出了花園，沿着小徑往醫院門口走，遠遠地看到秦子墨焦急的跑了出來，直接攔了輛出租車，轉眼就沒了身影。
我同莫陽皆是有些奇怪，趕緊回到病房，曉筱正陪着妙怡說話，蘇浩天一個人無聊的在走廊盡頭抽菸。
“聽說，是秦阿姨回來了。”
沒有大事發生就好，我鬆了口氣，難怪秦子墨這麼着急，只是，爲何秦阿姨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了？
冷靜下來後，總覺得有些許不對勁，看來得和阿姨見一面才能緩解我心中的疑慮。
秦子墨不在，我和莫陽也不必再找什麼藉口，趕緊回了學校。
因爲之前許琳的死亡事件再加上風言風語的謠言傳播，學校已經停了十幾天的課了，本來喧鬧異常的校園此刻安靜無聲，擡眼看去，一片死寂。大約是秋季到來的緣故，學校主幹道兩旁的梧桐葉子也開始變黃，秋風一卷，沙沙的落了一地，平添了幾分蕭瑟。
越往裡走越安靜，陰涼的細風吹在身上不免有絲寒意，我抱了抱雙臂，一面走一面朝了莫陽問道：“怎麼一個人都看不到？我們要找的人真的來了嗎？”
不是我不相信慕容衍，只是眼前之景確實有些詭異。
我要找的人是檀香寺的住持妙淨法師，他出現在學校只有替學校誦經作法這個原因。可我們已經去過中心的廣場以及一些比較重要的幾個大樓，一無所獲，就好像整個學校沉睡了。
莫陽定住腳，擡頭環顧了下四周，皺眉道：“果真奇怪，學校的大門就那樣開着，可是整個學校卻空無一人……難道慕容衍騙了你？”
我不置可否，抿了抿脣，正要回話，頭頂猛然響起一記熟悉的聲音。
“原來是慕容老鬼告訴你的，你倆還真是信任他啊。”
我同莫陽對視一眼，有些驚訝的擡頭看去。
就在我們頭頂的樹枝上，一身黑衣的夏塵風翹着二郎腿躺在被樹葉遮掩的枝幹上，嘴裡銜着根棒棒糖，表情甚是悠哉，標誌性的銀色髮絲被風吹的有些許凌亂，在午後日光的照耀下，倒是有幾分日漫少年的感覺。
只是下一秒對上他投來的帶着幾分嘲弄的眼神，我的幻想一下子就熄滅了。
“你怎麼在這？居然還上了樹？趕緊下來。”我上前一步，指着他大聲道。
之前在病房倒是沒看到他，一下子也沒注意，沒想到他居然偷偷跟着我們來了。這一路我們都沒發現，是怪他本事太好還是怪我們神經太大條。
“小風，下來說話。”身後莫陽亦開口道，只是顯然他的口氣比我好多了。
夏塵風眯眼看着我，砸吧了下嘴，這才起身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輕巧的落在我身側。
斜眼看着他，沒想到他還有幾分本事。
“我說你們來學校幹什麼呢？原來是聽了慕容老鬼的話……你們，要見的人是誰？”夏塵風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爾後換了正經臉問道。
看來他此次跟隨我們來學校是準備好要插足這件事了。
其實告訴他也無妨，只是妙淨法師涉及到我的身份，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想再多一個人知道。只是夏塵風這個人，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實則心思敏捷，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或許他早就已經有了察覺，我若不說，他興許也已猜到了幾分。
莫陽大約看出了我的心思，徑直回道：“你要跟着就跟着，不該問的別問，不然你就回去，這件事情和你沒什麼關係。”
夏塵風轉到莫陽身邊，撇嘴道：“和我沒什麼關係？你那麼緊張，又是慕容老鬼親自告訴的丫頭……”說着又轉頭來看了看我，突然恍然大悟的接道，“我知道了，那必定和你有關，是不是？”
我唬了他一眼，不予回答。
夏塵風摸了摸下巴，復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那讓我猜猜……你忌憚鎮魂鈴的聲音，昨日楚心芸的琴聲也讓你反常，再加上你在噬魂劍面前的反應……白輕顏，你不是至純至善之體，對不對？”
“小風……”
當我從夏塵風口中聽到他的那些猜測之後，卻突然釋懷了，不知爲何，心裡倒是有了幾分輕鬆，我打斷了莫陽還未說出的阻止的話，平靜的回覆道：“你既然都已經猜到了，那爲何之前不問我？”
“我一向不愛多管閒事，既然你不願說，與我也沒有太大沖突，我自然不會問，況且，你瞞着所有的人，應該也不太想讓別人知道吧。”
我無奈一笑，“你什麼都知道，那現在還來揭穿，有意思嗎？”
夏塵風踱步到我面前，收了笑，肅然道：“我的秘密你都已經知道了，你的秘密就不必再瞞我了，咱們現在也算是同盟，以後的路還不知道有多難走，我希望咱們能攜手並進。你是白家陰陽師，我希望你能儘快恢復法術，然而你的這個秘密……與生俱來，無法去除，這會成爲你最大的阻礙，甚至會要了你的命。所以，必須要想個萬全的法子來壓制住。”
我驚詫於夏塵風把事情看的這般長遠，我甚至都沒有想過我如果真的無法壓住心魔會變成什麼樣，我一直想着只要找到妙淨法師，我就會好起來，可如果連妙淨法師都沒有辦法呢？會不會要了我的命我不知道，可絕對會要了別人的命。
“小風，你真的什麼都知道了？”莫陽打破沉默，輕聲問道。
夏塵風揚了揚嘴角，拍了拍我的肩頭，爾後抓了抓頭髮，舒了口氣道：“雖然不是完全知道，可其它的也不重要了。自古以來，陰陽師皆是至純至善之體，如果這一點不滿足的話，可是個大問題，但願你們要見的那個人可以幫白丫頭永絕後患。”
我抿了抿脣，終是沒有再說什麼。夏塵風是個聰明人，他已經料想到了我的身份特殊，只要跟着我們見到妙淨法師，一切就都會真相大白，他也沒必要聽我親口說出來。
也罷了，他不會愚蠢到因爲我是半魔半人就對我動手，如同他說的，往後的路，我們得攜手並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