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心不在焉的吃完了這頓飯,期間歐陽竹影與許景杭說的高興,我不過偶爾附和幾句,奇怪的是許景杭再也沒有露出過之前的那種眼神。
我只當自己沒睡好,大約是眼花了,看他對歐陽竹影噓寒問暖,再看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倒是挺和諧的。
待許景杭走後,我便有意試探道:“師姐,許醫生對你,可真不錯……”
誰知我還沒說完,歐陽竹影便瞟了我一眼,“艾,打住。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老許知道我的身份,我跟他不過就是好閨蜜罷了。”
我‘咦’了一聲,“你真覺得許醫生對你沒有其他意思?”
歐陽竹影這回倒沒直接否認,她沉默了兩秒,應道:“就算老許真的喜歡我,我也不能答應……阿顏,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心裡,一直都只有那個人。”
我當然清楚,可是……
我皺眉看着她,她素日裡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唯獨對師兄的這份感情,卻永遠都放不下。
“即便我知道,他的心裡早已有了人,那又如何?我愛着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只要能讓我天天看到他,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前世,唯有這份感情將她折磨的生不如死,便是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她都沒有將心意告訴給師兄。
只是,她是如何知道師兄心裡早有人的?
大約看出了我的疑問,歐陽竹影自嘲似的一笑,“那夜,師兄與你在房頂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師姐……”我喃喃開口,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她的眼圈都有些泛紅,只是強忍着沒有哭出來,“師兄與我一樣,喜歡的人心裡都沒有自己,我們兩個都是可憐人罷了。”
確實,師兄愛上的,是他絕對不能碰的女人,那是漓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是他同母異父的哥哥的女人,他怎麼能?怎麼敢?
況且,她的身份也異常特殊,師兄說她本就不該屬於這個時代,說不定何時便要回去了。我當時並不明白,眼下卻有了一些看法,或許那位蘇羽歌,是現世穿越到漓月國去的。
再看眼前的人,卻更加覺得歐陽竹影讓人疼惜了。我想如果當初她願意跟師兄表白,或許,他們也有可能在一起呢。畢竟,漓月的那位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跟師兄在一起的。
可現在想這些也沒用。我又想起當初第一次與歐陽竹影見面便是在檀香寺,她多次去找玄空,難道還想繼續前緣嗎?
我正恍惚想着,又聽得歐陽竹影繼續說道:“老天有眼,讓我在這一世又找到了師兄,這一世,他清清白白,心裡沒有任何人,這或許是老天給我的機會。”
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只是這又是禁忌之愛,況且,還有個冷文羽……
“師姐,你可想好了,師兄一不認得你,二他現在還是出家人,你可千萬別……”
壞了出家人的規矩,引誘他破戒,可是大惡,要受天譴的!我與她皆是陰陽司的人,對這些是再明白不過的。
歐陽竹影無奈一笑,“我去尋過他很多次,他都避而不見。若不是遇到了你,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不過這些時日我沒去找他,心裡倒輕鬆不少,或許是我太逼自己了,是該靜下心來好好的想一想,我需要什麼,師兄又需要什麼。”
我給不了她任何建設性的意見,只希望她這一世能快樂一些。
前世她在我身邊,陪着我度過了最難熬的日子,今世,我也同樣會陪在她身邊的。
“好了,下午我沒有什麼事,不如,你帶我去見一個人吧。”
這麼一路說着,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警局門口。
“你要見誰?”
歐陽竹影示意我先上車,爾後表情嚴肅道:“帶我去見李婉吧,回來了這麼久,是該跟她見一面了。”
我擔心的看着她,“師姐……”
前世她便死在李婉手中,而我,萬箭穿心之時,李婉就站在城樓上笑着,就連楚心芸也是被她害死,李婉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她是我們不共戴天的敵人,正因如此,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才離她遠遠的。
爲何歐陽竹影卻要主動見她,難道她想……
歐陽竹影緩和了下面上的表情,低聲道:“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轉世之後的她會是什麼樣,我不會殺她的……至少暫時不會。”
“可是……”
我這話纔要出口,只聽後座車門一開一關,待我們回過神來,後座已經安穩的坐着一個人了,還是我極爲熟悉的。
“你們要去找李婉,怎麼能少了我呢?”
夏芷菲……不,確切地說是楚心芸,她抱着雙臂坐在後座中間,直視着前方鄭重說道。
我心內一嘆,一個歐陽竹影還不夠,又來一個她,看來我是勸不住了。
“你誰啊?”歐陽竹影只瞥了她一眼便不耐煩的道,“在警局前面敢隨便上我的車,要不要進去喝茶啊?”
楚心芸附身在夏芷菲身上,而歐陽竹影是不認得她的,所以壓根沒想到那會是以前的太子妃。
楚心芸往前傾了傾身子,擡起雙臂,耷拉在我們的座椅後背上,爾後湊到歐陽竹影耳邊,笑着道:“歐陽姐姐怎麼連我都不認得了?想當初你特別喜歡我楚府後廚做的松香糕,我還讓甘草送過給你呢?”
歐陽竹影聽聞,眉心一皺,並不回頭,只是看了看後視鏡,方纔揚了揚脣,“原來是你,我可擔不起你這聲姐姐,還請楚大小姐稱我一聲歐陽法醫吧。”
“法醫?”楚心芸輕笑了起來,“想不到堂堂陰陽祭司如今卻成了仵作,也沒想到千年轉換,仵作這行業倒變得這麼吃香,也好在如此,不然的話,歐陽法醫,你哪來的錢買大房子大汽車呢?”
這兩人前世因爲各自立場不同,又因彼此都各有脾氣,故此自打楚心芸入了東宮之後,兩人便不再往來,可關係卻也並沒有這麼差。
只是,因爲那次慕容墨差些把我……歐陽竹影知曉後便私下找了楚心芸,本意想要她好好看着慕容墨,別再讓他來找陰陽司的麻煩,誰知楚心芸什麼都沒有做,歐陽竹影便覺得她是被愛矇蔽了雙眼,也成了東宮的爪牙,故此便對她有了看法。
只是她不知,楚心芸在東宮也是度日如年,而我並不知她們私下交談過,所以也不知她們各自心裡的小九九,我還在奇怪她倆的誤會怎麼越來越大。
以至於到了現在,兩人還是一見面就話裡藏話,火藥味十足。
歐陽竹影別了眼不再看她,只是諷刺一笑,“這就不勞你擔心了,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你這般招搖,就不怕被別人發現你的真面目嗎?”
“怕什麼,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什麼都不怕……”
她的話還沒說完,歐陽竹影就有些不耐煩道:“我沒時間和你嘮嗑,我們現在還有事,你先下去。”
楚心芸也不生氣,只是復又抱臂靠在後座上,一副坐定了的樣子,“你們去找李婉,那就帶上我,即便你我二人沒有話可說,至少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多一個盟友總是好的吧。”
“我們不需要。”歐陽竹影面色冷如霜,她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有人能夠輕易動搖她。
看來她今天是堅決不要楚心芸相陪了。
而楚心芸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去,只是她也不走,就這麼耗着。
一時間,車內的溫度都降了好幾度。
我來回看着她們兩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真的就這麼一直待着吧?
細想了想,還是勸服楚心芸的勝算大一點,況且我私心也不想楚心芸同我們一起去,畢竟,歐陽竹影還會聽一兩句我的勸,可楚心芸……她對李婉真的是恨之入骨,當初她爲了傷李婉,不惜連我也傷了,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呢?
想到此處,我便開口道:“楚姐姐,今日你還是別過去了吧,李婉見過你,她怕你,要是知道你去,她一定又會逃了。而且,你不是也答應了夏塵風嗎?不會再衝動行事,你想報的仇,終有一日會得報的,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吧。”
大約是提到夏塵風,她冷冽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些,擡眼看向我,眼神也不那麼狠毒了,我便趁勢又道,“再說,我們今天去,是爲了查其它的案子,想必你也知道學校翠微湖的事了,那不是普通的溺水而死,很有可能是有更強大的東西,你現在只是附身在陰身上的一隻遊魂,實在不該四處亂走。李婉也一定有所戒備,說不定你還沒靠近她的身就暴露身份了,那就麻煩了。”
我說了這一大堆,無非就是爲了她好,她自然也知道其中厲害關係。她低眉想了片刻,這才悶着聲音道:“好,今天我可以不跟你們一起去,不過,阿顏你要答應我,你們以後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告訴我,我留在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報仇,你千萬別忘了。”
我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點頭應下。
她打開車門,出去的時候又頓了頓身子,突然說道:“對了,秦子墨……我曾想要靠近他,可卻莫名有些恐懼,我想是他身上有我害怕的東西,但一定不是符紙這麼簡單,阿顏,你能幫我查一下嗎?”
我心裡咯噔一想,這麼一忙亂,我竟將那事給忘了。
面對楚心芸的請求,我只好先胡亂應下,“好,我會幫你留意的。”
等到她離開,我跟歐陽竹影順利開上了馬路,歐陽竹影皺眉問道:“她說的秦子墨,就是慕容墨吧,他身上會有什麼是鬼害怕的呢?”
我咬着脣低眉思索,那日永安村對付殭屍的時候,鬼婆婆說的,秦子墨的血是妖鬼的剋星,殭屍咬不死他,碰到他的血就灰飛煙滅了,他是至陰人!
我之前因爲並沒想起過去的事,所以離慕容衍也遠遠的,就更不在意秦子墨的身份了,可現在不一樣,如果鬼婆婆說的是真的的話,那我勢必不能讓秦子墨見到慕容衍,以確保他安全。
我因這一連幾日都不曾見到他,也不知那日他走後怎麼樣了?
我心裡總有些惴惴不安,恐怕有什麼事要發生。
“阿顏,你臉色怎麼突然這麼難看?難道你知道什麼嗎?”
車子猛的一個急剎車,我一下子回過神來,轉頭對上歐陽竹影疑惑的眼神,我微微理了理思緒,想着也不是不能告訴她,便將秦子墨的身份說給了她聽。
歐陽竹影一頓沉思,爾後突然一笑,緩緩開口,“我剛誇老天有眼,現在卻又扔給了我們好大的一個定時炸彈,如果,秦子墨果真有這本事,那我們還是拿他沒有辦法。他要是知道殿下在你身邊,一定會有所行動……我現在唯一祈禱,他不會和魔界牽扯上關係。”
“魔界?”我一愣,“他怎麼會跟魔界……”
歐陽竹影又啓動了車子,平穩開出後,她平靜如常的說道:“我這幾日一直在想一些事情,我覺得老天讓我們這麼多人又碰到了一起並不是巧合。前世,我們被算計,被利用,最後被他們害的沒有任何反擊的餘地,現在呢,我們都記得過去,就好像重生了一樣,他們卻什麼都不知道,當然,除了魔界的琉桑。”她說着,看了我一眼,“你之前不就是因爲琉桑才記起過去的嗎?阿顏,你不覺得琉桑所在的魔族,就和當初的赤炎門一樣嗎?”
赤炎門?
龍閻山莊?
我眼眸一擡,我怎麼沒想到,魔族的惡靈,也就是龍閻山莊的莊主,是我的父親,這和當年赤炎門門主是我父親一樣,甚至我現在想起他的臉,都覺得兩人長的分毫不差。
赤炎門,魔族……若當真重合,難道,歷史要重演嗎?
“琉桑從前對你一往情深,我知道在你遇到殿下之前,你的一顆心也都在他身上,他甘願死在你的劍下,你應該也不再怨恨他了吧?”
提起琉桑,我就想到被鮮血浸染的一片梨花。他雖然死在我手裡,可當真他停止呼吸的那刻,我卻異常痛苦,就好像過去的十二年都沒有了,我不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到底變成了什麼。
我承認我恨他,恨他是赤炎門的人,恨他成爲東宮的爪牙。
我曾問過他,願不願意離開赤炎門,別再和東宮扯上關係,從此浪跡天涯,我仍舊當他是我的二師哥,可他沒有回答我,留給我的只是一個沉重的背影。
那一刻,我以爲他貪圖富貴和權勢,所以纔不願意離開赤炎門,可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沒有走,只是爲了報答赤炎門待他的養育之恩。
他與妹妹琉螢在快要凍死的時候被大師哥帶回了赤炎門,從小到大,都是大師哥在照顧他兄妹兩個,就算他想走,他也不能放着自己的妹妹不管。
當初的我沒有聽過他一句解釋,毅然決絕的用恨來慢慢埋葬曾經對他的愛,直到吞噬的一滴都不剩。
可我不想他死,一點都不想。
眼圈泛紅,眼淚就要掉下來,我忙伸手抹去,只是鼻尖酸意泛起,還是讓歐陽竹影看出了我的不自在。
她微嘆了口氣,“但願這世的琉桑不再重蹈覆轍,別再被冷文羽牽着鼻子走。”
我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師姐的意思,冷文羽會回到龍閻山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