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看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她,菱形的脣瓣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凰殤昔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
良久之後,他低醇好聽的聲線才傳出來,“好。”
僅僅一個字,凰殤昔便展露了笑顏。
早朝的時候,凰殤昔有意無意都能感覺到來自某處投過來的目光,她只輕勾着脣角。
她很清楚,這個人,便是廉丞相。
如廉子兼所言,二公子和三公子鬧翻了,廉丞相也氣病了幾日,後來上朝,眼神總往她身上瞄。
但也只是瞄幾眼,他不敢找她。
時間過得很快,皇沾燊靜貴妃病重的消失以及凰沾露溺水而亡的事情很快被另一件事壓下去。
紫荊太后中毒了!
衆人轟然。
紫荊帝在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在早朝上就趕了過去,可把那個“孝子”名聲給坐穩了。
廉丞相臉色有些白。
皇傾簫聽到之後,身子也是顫了顫,凰殤昔離得近,能感覺到,她一手搭在了他的肩頭,問要不要去看看。
皇傾簫沉默許久,才點頭。
去到水月宮,皇傾簫沒有走過去,只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了眼紫荊太后,她面色蒼白,皇虛筌守在牀沿上,太醫還在一旁。
皇傾簫的俊臉平靜無比,他直直地與凰殤昔並肩而立。
表面上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但是袖下的大掌緊緊握起,許久,最後鬆開了,轉身,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凰殤昔臉色沉重,什麼也不說,跟着他走出去。
皇傾簫走出水月宮,立在門前,一襲寶藍色在涼風中簌簌而動,凰殤昔的腳步不由得頓住了,腦中喚出的是他孤立的身影,心頭的酸澀難忍,她上前一步輕聲喚道。
“傾簫……”
皇傾簫過了好半響才轉過身子,聲線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昔兒,傾簫送你回去吧?”
她點頭,“好。”
一路上,皇傾簫一句話都沒有說,凰殤昔也是抿着脣瓣,她不知該做些什麼纔是好的。
她知道,儘管傾簫嘴裡不說,但是心裡還是裝着紫荊太后的,而且份量很重,那邊表面上刻意表現疏離。
心中一聲輕嘆,想起紫荊太后對皇傾簫的所作所爲,她到底一聲勸都沒有。
將她送回乾承宮,皇傾簫便回去了,直到再也聽不到腳步聲,凰殤昔才緩緩轉過身子。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就過了一個月的時間,而對於紫荊太后身上的毒,對外說得到控制正在恢復期。
可靜貴妃孃家人還是心慌慌的,畢竟他們這邊的靠山只剩下紫荊太后了,有太后在,皇虛筌到底不會對他們怎麼樣,可若是沒有太后……
恐怕,會被連根拔起了!
可是後宮與太后關係親密的人都是知道的,凰沾露每次給紫荊太后送的湯羹,她都是喝下去的,時間一長,毒堆積在體內,慢慢地已經侵入她的五臟六腑裡了。
太醫嘗試數百種方法替她解毒,可都是無濟於事的,皇虛筌下了狠話,讓太醫務必將紫荊太后救活,救不活,便都陪葬!
現在不僅是朝廷上人心惶惶,就連後宮都是惶恐不安的。
皇傾簫自那一次去過水月宮之後,便再也沒有去過,凰殤昔也是靜觀其變,好好部署自己的計劃。
她對紫荊太后沒有感情,甚至還有些不喜,雖然是自己的皇祖母,但紫荊太后曾經對她做的事情以及對皇傾簫的態度,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久久不能釋懷。
眼看着丞相府兩位公子鬧得水火不容,而朝廷上又紛紛冒出不少的新面孔,廉丞相終於忍不住了,跑來乾承宮求見凰殤昔。
凰殤昔次數正悠哉遊哉地支着側臉,另外一隻手攪拌杯中的茶水,聽到碧桃的通報,好半天才懶洋洋地回了句,“嗯,讓他進來吧。”
碧桃點了點頭,跑了出去,不多時就將一名兩鬢稍有斑白的男人帶了進來。
廉丞相一見凰殤昔,二話不說直接就跪了下來,“五公主,求求你饒過微臣吧!”
凰殤昔挑眉,將另一隻腿交換疊在腿上,“喲,丞相這話是什麼意思,說得本宮好像要害你一樣,有些東西可以亂吃,但是話呢,卻是不可以亂講的。”
廉丞相朝她磕了三個響頭,“五公主您看在微臣已經年高的份上,讓子兼收手吧!”
凰殤昔故作不明所以:“廉丞相,本宮真的不知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子兼,本宮可不認識。”
廉丞相經過這麼多天調查和猜測,心中已經猜定了促使廉子兼回府的人就是凰殤昔,他纔不會相信廉子兼好端端地會突然回府。
而且當日生辰宴上的事情,串起來就能想明白的了。
“五公主,當初是老臣一時糊塗纔會想跟四公主成親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現在四公主已經不在了,您就大人大量,饒過微臣這一次吧!”
凰殤昔收起桌上的手改而手肘被撐在膝蓋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這讓廉丞相看到後背直發毛。
“原來廉丞相也覺得自己是糊塗了……”
廉丞相覺得話中有話,可是如今的情形他就算知道前面是火坑,也得認命往裡跳去,“是是是,老臣是糊塗了,求公主殿下給老臣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誰要你的將功贖罪。”凰殤昔冷笑出聲。
“廉丞相,你想多了,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而且,本宮也沒有丞相你想象得那麼厲害,本宮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公主而已。你若想要保好下半輩子,應該去找傾王纔對……”
廉丞相侷促不安,他再次磕起頭來,這一次,一聲比一聲響亮,足足磕了有二十個才停下來,擡起腦袋的時候,他額頭上已經血肉模糊了。
“五公主,是老臣犯錯冒犯了您,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微臣吧,微臣知道,只要您才能救微臣,老臣求您了!”
凰殤昔沉默,半響都沒有說話。
對於廉丞相,她本是沒有多少牴觸的,位高權重,若是這個人肯投靠自己,那麼她到也可以納入麾下。
可是因爲廉子兼,她對這個人的也有了深一步的認識,能做到拋棄糠糟之妻的事情,那麼拋棄主子的事情也不會做不出來,她不需要不忠誠的下屬。
也正因爲他這樣的做法,令得皇虛筌也容不下他,畢竟皇虛筌曾經有過最愛的女人,而他卻和皇虛筌有着不一樣的做法。
皇虛筌憎恨拋棄妻子的人,這也是爲什麼那晚的生辰宴,廉子兼大鬧卻沒有責備,後來卻要怪罪廉丞相的原因。
廉丞相大抵也是知道這一點,纔會投奔她這邊的。
他過了這麼長時間才找回來,必定也是摸透了,凰殤昔的人,皇虛筌不會動,否則也不可能來找她,而是去找皇傾簫。
她抿脣良久,廉丞相見狀,更加賣力地磕頭,“五公主,微臣再怎樣,也沒有對您做過什麼,您就給微臣一個機會吧!”
凰殤昔還是靜默的,就在廉丞相以爲她不會說話,想用別的方法的時候,她忽然說道。
“既然你看出來了,那麼我也就不瞞你,對沒錯,廉子兼是我派過去的,而讓二公子和三公子鬧翻,也是我指示他動手的。”
“公、公主殿下,您……您需要微臣做些什麼?”廉丞相嘴脣微顫,是害怕的感覺。
凰殤昔不答反而,並且問上去的時候十分愜意,“廉丞相,你知道告老還鄉的那些官員爲什麼個個都會莫名其妙地失蹤嗎?”
廉丞相心中一寒,誰都知道,沒有任何人會無緣無故地說一句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凰殤昔會說,那必定是……
“這事與公主有關?”廉丞相驚愕,臉色也不由得變了變。
凰殤昔啓開脣瓣笑道:“廉丞相想太多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能耐,若是有這般能耐的話……廉子兼也不會到你府中去了。”
廉丞相雖然聽着,但是心知還是有這麼個懷疑,在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中這個想法就更甚了,心中也變得更爲的忐忑。
“公、公主,您,您有什麼要求,只要您能饒過老臣,老臣有的,老臣都能給你!”
凰殤昔眉間浮現似有若無的笑意:“哦?就連丞相的位置都可以給?”
廉丞相面色一僵,卻還是堅決地點頭,“是!微臣願意。”
凰殤昔輕笑站起身,走過去將廉丞相虛扶起來,那陰森森的笑就掛在她脣邊,“廉丞相真是想多了,我怎麼有能耐做出這些事情呢,是廉丞相想多了,我派過去對付你的人,也只有廉子兼一個而已……”
廉丞相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公主,明人不說暗話,您就直接告訴微臣吧!”
凰殤昔笑着將她帶到一個位置上,意識他坐下去,廉丞相滿臉戒備,小心翼翼地坐下,覺得沒有異樣,這才緩緩放下戒備。
“廉丞相也不必緊張。”她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倘若真要對丞相不利,你進來的時候我就不會留下你的。”
“公主,您請明說!”廉丞相已經不想再待在這裡了,多待一秒都是受罪!
她慢條斯理道:“廉丞相,你該知道,廉子兼對你那位正妻,十分的不滿意……而本宮看着,也覺得甚是不喜……”
“微臣回去立刻便寫下休書將她休了!”
凰殤昔冷嗤,這便是所謂的放棄棋子,明哲保身,到底還是應了一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她輕搖頭,隨即又慢慢說道:“廉丞相,廉子兼是我手上一個重要的人才,我希望呢,丞相能好好栽培栽培他,還讓你日後退位的時候,廉子兼有足夠的能力坐上你的位置……”
廉丞相額上冷汗直冒,這下子丞相算是完全聽出來了,凰殤昔這是想要他的位置……
可是驀然,凰殤昔又補了一句:“丞相可別誤會,廉子兼說想憑自己的真才實學坐上你的位置,而不是靠旁門左道,丞相,你應該是明白我的意思吧?”
廉丞相頓悟,原來凰殤昔是想栽培廉子兼,而且想通過他的手!
他忙不迭點頭,像小雞啄米一樣:“是是是,微臣明白的,五公主請放心吧!”
凰殤昔轉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慵懶高貴地坐下,“廉丞相,看在你是廉子兼親爹的份上,本公主纔給你這個機會,
你可別讓本公主失望呀,現在靜貴妃和二皇子病重,凰沾露有溺水身亡,你背後可沒有靠山,本公主也不想你和告老還鄉的臣子們一樣……死在半路了。”
廉丞相身子顫抖,背後如遭寒芒襲擊,他抹了一把汗,點點頭,“臣明白的,臣當然明白了。”
凰殤昔點點頭,她有些煩躁,揮手示意他沒事就離開吧。
廉丞相恭告辭之後,便悄悄地退了下去。
凰殤昔脣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諷。
廉丞相的速度很快,回去丞相府之後直接就向朝樂郡主扔出一張休書,讓她回孃家去,同時也透露出風聲,廉府下一任當權的是廉子兼。
凰殤昔脣邊的笑意愈發的濃了,還是聰明人好說話。
廉子兼,我可幫了你一個大忙,若是下次不出現好好報答她……
馬兒嘛?總歸是要馴服的。
廉丞相這一次,既然找到了她,那可就意味着暫時歸到了她的門下,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臨時工。
她露出森森的表情,看到的人都覺得有些驚悚。
早朝還在繼續,可是現在的早朝沒有了以前幾派人爭爭吵吵,意見大不相同的模樣了,皇虛筌看在眼裡也是倍感欣慰的。
這樣能夠和諧的早朝,才能讓紫荊得到更好的治理。
皇傾簫依舊如同以前那邊,脣角掛着淺淺的笑,眼睛透着溫意,他沒有任何異樣,彷彿紫荊太后的事情當真與他無關一般。
凰殤昔坐在他的身側,幾次三番都將臉別過去,眉宇微凝,盡顯擔憂之色。
就在凰殤昔別過來第十次的時候,皇傾簫到底還是笑出聲來了,他聲線醇厚,“昔兒,你一個早朝看過來近十次的,做什麼呢?”
凰殤昔被抓個正着,倒也不覺尷尬,她一本正經地說:“傾簫,我看不見誰,你怎麼知道我是在看你?”
皇傾簫無奈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沒說什麼。
凰殤昔知道,倒也那問他紫荊太后的事情,而是將他的手拿下來,低聲問道:“你的病好了吧?”
皇傾簫再次被她都笑了,“昔兒,這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一個月前的事情難保現在就好了,染個風寒一個月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凰殤昔說得很是專業。
皇傾簫對她沒轍,揉着她的腦袋,用笑來作答。
早朝上得差不多了,紫荊國重要的事情基本上要提的提出來的,早朝上當真是從未有過的和諧氣氛。
皇傾簫看在眼裡,也是覺得欣慰的。
“衆位愛卿,還有事便請奏,無事退朝!”皇虛筌在上方道,聲音洪亮,神態不怒而威。
大臣們介言無事,皇虛筌揮手,“退朝!”
言畢皇虛筌起身,正要離開,心腹太監上前伏在他耳邊低語了幾聲,皇虛筌的身形便頓住了,最後重新坐回龍椅上。
他沉着聲音說道:“傾王和五公主留下來,其他人都退朝吧!”
衆人本是滿腹疑雲,見狀,不疑有他,紛紛告退,畢竟這樣的事情也是經常發生的。
待所有大臣都離開之後,皇傾簫和凰殤昔才站起身,走上前去。
凰殤昔淡淡說道:“父皇,留下兒臣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麼?”
皇虛筌的臉色有些陰沉,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在裡面,他犀利的雙眼直直掃向自己的兩個孩子,最後呼出一口氣,說道。
“龍鱗皇朝來人了。”
龍鱗皇朝?一聽到這四個字,凰殤昔腦子裡立刻就想到了另外的四個字。
東陵梵湮!
這四個字就像是她的魔障。
那天發生的事情猛然之間襲入腦海中,那日的痛再度在身上翻滾着,瘋狂不留情地一點點侵蝕她。
凰殤昔臉色白了白,身子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皇傾簫溫厚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昔兒!”
溫暖的氣息傳來,凰殤昔才緩緩靜下心來。
她衝皇傾簫搖了搖頭,以示自己沒事。
皇傾簫卻是沒法放下心來,看着她泛白的小臉和脣瓣,心裡一抽一抽的疼。
握住她手腕的大掌不由得加緊了力道。
皇虛筌看到。這樣的凰殤昔,也是滿滿的心疼,“昔兒,你怎麼了?”
凰殤昔還是搖頭,對方纔的事情絕口不提,“父皇,龍鱗皇朝來人了?做什麼的?”
該不會是找她的吧?
腦子猛然想起了自己會從龍鱗回來的原因,那是要發配到燕國爲奴的,她逃出燕國來到了紫荊。
龍鱗皇朝派人過來追她貌似確實有可能的
正當她滿腦子在想龍鱗派人是找她的時候,皇虛筌的一句話將她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
“龍鱗派人送了一樣東西過來,據說……和你們的娘有關。”
皇傾簫和凰殤昔皆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