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的樑軍有些模糊,然而忽然一道血紅色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的脖子一鬆看見從樑軍的額頭上順着流下一道血,之後他倒在了地上。
向伶手中還握着那把斧頭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我殺人了,完了,我殺人了,我殺了樑軍,他們會報復我的,阿卜,阿卜怎麼辦?”
她已經完全失了控,我一把捂住她的嘴,我擔心另外兩個樑軍還在附近,萬一再把他們引來我們可能就不會這麼幸運了。
我把她手上的斧頭奪過扔在一邊摟着她的身體在她耳邊說道:“聽好,你這不是殺人,是自衛,自衛懂嗎?你是逼不得已的,否則我們都會沒命,聽懂了嗎?好!現在,我們必須把這具屍體藏起來,否則一會被其他樑軍發現了肯定會懷疑我們,禹城就這麼大,保不準他們會搜上門來!”
向伶聽我這麼一說才終於清醒:“怎麼辦?那我們怎麼辦?”
我有些煩躁的沒有去理會向伶,要不是她剛纔多管閒事我們也不會遇上這茬,我繞過馬圈向屋後走去,卻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我順着味道掀開一個蓋着的棚子纔看見裡面躺着一匹不知何時死去的馬,肉身早已腐爛。
“蔚藍,蔚藍。”
我聽見向伶低呼的聲音趕忙折身回去,見到瘦弱的她居然兀自拖着樑軍的屍體,吃力的挪着步子。
“怎麼了?”我跑上前。
“我聽到聲音了,恐怕他們離這不遠了!”
我立馬蹲下身子和向伶一前一後把屍體往屋後拖。
“眼下沒有時間埋屍體了,我剛纔在屋後看見一匹死馬,把屍體藏在那吧,最起碼能掩蓋一下味道。”
向伶點點頭,我看見樑軍頭上的血全部沾在了她米色的裙子上,然而膽小的她卻絲毫沒有在意。
我們把那個樑軍的屍體塞在死馬的後面,再用棚子蓋好後趕緊跑回馬圈把地上的血漬清掉就急忙從屋後繞走了。
我對禹城的路根本不熟,一路上向伶帶着我從那片荒無人煙的街道直至穿到一片荒草地,我們兩才總算喘口氣。
向伶蹲下身子在荒草中間的小溪中洗了把臉,雙手不停的搓着,大概是想把手上的血漬搓掉,只是她太用勁了像是和自己過不去一樣。
“謝謝你。”我站在她旁邊,她擡頭望了我一眼。
“剛纔你很勇敢,真的,要不是你我可能要被他掐死了。”
向伶又低下頭:“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天的一切,我殺人了!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他也許爹孃健在,他的家人一定不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剛纔差點要侮辱向伶,殺了我的男人,對於他的死我沒有感到絲毫愧疚,我更是忍受不了向伶此時喋喋不休的同情心氾濫,這在我看來荒謬至極!剛纔的情況,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我們別無選擇!
向伶起身用破爛的袖口擦了擦臉:“我們回去吧,阿卜一定等急了。”
我點點頭悶不吭聲的跟在她後面,前方的荒草地一望無際,身邊的雜草高過肩膀,我們沿着中間的小路往回走。
又一天的太陽緩緩落下,昨天的這時候我還在禹城的城門外,而今天卻死裡逃生,暖金色的夕陽照耀着前方的大片荒草閃着橘子的光居然有那麼一刻讓我覺得十分壯觀。
向伶突然指着我們斜前方:“那裡,我爹孃原來就住在那兒,我們家的房子前面就是大片的草原,家裡有幾匹健壯的馬,我們一家的騎術都很好,我十多歲就可以獨自騎着馬穿過前面那片小山頭。我爹爹能種出最甜的大棗,我是在棗園長大的孩子。”
我順着向伶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裡不過是一堆黃土!
“你是說那裡嗎?”
向伶點點頭:“我很小的時候不知道爲何樑國和周國的關係變得十分緊張,在邊城衝突不斷,樑軍無法攻進周國,所以在禹城但凡遇上週國百姓都會統統殺之,也是自那以後禹城就再也不復從前了。”
我停下腳步看着向伶失落的背影突然感覺從四面八方涌來一股氣息,瀰漫着時間的輪廓。
向伶不知道何事,可我知道,如果我推斷的沒錯,那個時間點應該正是周王把顏姬從樑國搶走開始。
一個人的力量有多大,我從來不知道,可記憶中有個人男說過“我本身微不足道,影響不了太多人的存亡,然而人類就像一條完整的食物鏈。”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體會他這話的含義,就像是蝴蝶效應一樣,有誰能想到不過是一個女人就輕易改變了四國的局勢,即使,她現在不在了,仍然影響着那麼多無辜的百姓。
蒼茫的大地揮灑着一望無際的荒野,這片不毛之地原來也曾如向伶口中一樣充滿了田園風情,生機勃勃,現如今卻早已荒涼一片。
向伶蹲下身子不知在地上撿起什麼,激動的回過頭拿到我面前。
“你看,這種石頭,只有在這裡纔會有,小時候我們都會在家門口尋找這種石頭收藏起來。有一次我的三哥爲了把一個漂亮的石頭給我還和別人打了一架。”
我接過向伶手中的石頭拿到眼前看了看,是一種表面光滑類似雨花石但紋路卻如假山一樣的石頭。
“果真漂亮。”我看着那種石頭由衷的讚歎,可再漂亮也不過是塊石頭而已,在我眼中並沒有太過稀奇,向伶卻視若珍寶一樣握在手中。
“你的哥哥們呢?現在還生活在禹城?”
向伶的眸子暗了暗:“大哥和二哥都不在了,我不記得禹城是什麼時候變了樣,大哥和二哥生性剛烈,剛開始加入禹城反抗軍,不久後就被他國來的軍隊給…”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那你三哥呢?”
“那時太亂了,幾國的士兵一家一戶的盤查有沒有禹城反抗軍的人,三哥也是在那時逃出了禹城,一去這麼多年都沒再見過。”
夕陽的餘暉落在她有些粗糙的小臉上照得她竟如此動人,她的眼中充滿了我看不懂的光澤。
我站在向伶的身旁望向這片大地,微風吹得荒草漫舞搖曳,一層層的像波浪一樣柔和的讓人舒服。
家是什麼?也許就是一個即使千瘡百孔但你依然無法遺棄的地方。
我脫下自己的罩衣披在向伶的身上。
“待會回去不能讓阿卜爹看到你這樣,否則他會擔心的。”
向伶點點頭擡起手,我錯愕了一下,纔看見她從我頭上拿下來一截枯草。
“你一定覺得這裡很糟糕吧,蔚藍,我相信有一天你總會對一個地方產生這種眷戀,縱使它再不好。”
我不自然的繼續往回走着,我不覺得如果一個地方糟糕到不適合人類居住我還會賴在那裡,我不喜歡向伶把自己的思維強加在我身上,顯然,我和她不一樣,不過,我也沒有反駁。
“剛纔你爲什麼一定要救那個女的?”我問。
“你說木妲爾嗎?她是木拉提唯一的妹妹,哦,木拉提就是阿卜的爹爹。”
我才明白過來剛纔我們救的那個女孩是向伶的小姑子,常說嫂子和小姑子不和,可看剛纔向伶不顧自己安慰去救木妲爾可想而知她十分重視親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的身邊已經沒有親人的緣故。
我和向伶回到家時木拉提應該從他妹妹那已經得知我們今天的遭遇,他焦急詢問向伶有沒有事,向伶朝我看了一眼寬慰的握着木拉提的手:“我們很好,還賺了一些銀子,夠我們花一陣子了。”
想到白天向伶那副被嚇傻的模樣,在木拉提面前她卻隱藏的很好。
臨睡覺前向伶來找我,她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替我把被子鋪好。
“阿卜爹睡了嗎?”
“是的,多虧那副藥,他今天好多了。”
“那就好,我本來準備明天出發的,但我實在不放心就這麼走了,我會待到木拉提的傷勢好了再走。”
向伶的眼眶有些溼潤可她依然笑得如此溫和:“蔚藍,謝謝你,也許你不相信,我真的覺得你就是我的家人,能遇見你是我們的幸運,我這輩子都會把你當做我的親妹妹一樣。”
向伶的眼睛如此真誠,她的感性和熱情讓我也有些動容,然而對我來說經過白天的事情我只是有些不放心她,所有才決定多留幾日而已。
“白天的衣服處理掉了嗎?”
向伶搖搖頭:“沒,我收在牀底下了。”
“你最好把它處理掉,上面還有樑軍的血,而且萬一給木拉提看見會起疑的。”
“那我現在就去拿。”向伶立馬站起身。
“好,我在院中等你。”
沒有一會向伶就抱着那件破衣服到院中的角落。
“怎麼辦?”向伶問我,遇到這事她像個完全沒有注意的孩子。
“能怎麼辦,燒掉。”
“我去拿油燈。”說着她把衣服丟在院中又急忙跑回去。
我站在原地等她,只希望處理完這件衣服能和可惡的樑軍劃清界限,然而就在此時我聽到細微的動靜,趕忙擡起頭查看四周,眸光突然瞥見屋子外的東南角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