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病房外,我才終於忍不住地問道:“你今天怎麼了?還有,你這手上的抓痕什麼情況?”
她卻沒有說話,只低着頭,雙手交握在身前,站在我對面,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過道里人來人往,總時不時感受到路人的注視,我才驚覺,我和她這樣子倒像是我在訓斥她。我深感這與我溫柔體貼的形象不符,想了一下,一邊擡步向前走去,一邊輕輕拉起她的手對她說道:“我不是在責備你什麼,你別想多了,跟我去辦公室一趟,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我拉着她,一路無話,中途還碰到了護士長,她看着我和她這個樣子,竟然也沒有問什麼,只意思着點了點頭,就擦身而過了。我當即更是覺得奇怪,到了辦公室卻也沒有立刻急着問,讓她在位子上做好後,我也在她對面坐下,擡眼一看她還是剛纔那一臉拘謹的樣子,我起身打了一杯水,一邊遞給她,一邊開口道:“剛剛是我沒注意場合,你別太介意了。”
看她接了水,我放下了了心,又坐在位置上才繼續道:“恩,我來這兒快半年了,工作忙,相熟的護士也不多,這真要論起來,也就你,李果,護士長,這幾個了。”
看她聽完也沒有什麼大的反應,我接着道:“要說對這醫院中的事瞭解最多的,那還得是護士,你們平時經常跟病人接觸,知道的內情肯定更多。而這醫患之間,除了治病,更要交心,所以我想要多的瞭解,也就更加需要你們的幫助,這你能理解嗎?”
她聞言點了點頭,這纔看着我道:“杜茜,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剛剛其實是.....”
看她說道這兒欲言又止,我趕緊開口問道:“是什麼?”然後又覺得自己語氣不太合適,頓了一下才又開口道:“你別有顧慮,我其實就是問你一些小問題。”
她聽到這兒搖了搖頭,擡頭說道:“不是有顧慮,你走後科裡出了點事,我想你應該還不知道吧。”說完像是想起什麼,然後語氣稍小了點開口道:“這件事,護士長不讓說的。”
我聞言皺起了眉頭,科裡出了什麼事護士長會不讓說?我試探着問道:“是,病人的事?”
她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開口道:“主要還是病人家屬。”
家屬?我忙問道:“是哪個病患的家屬?是,嚴子涵的家屬嗎?”
她點了點頭,說道:“她的家人在你走後又來了,但是是去找那位男性病患的。”
我眉頭皺得更是厲害,問道:“他們去找他幹嘛?難不成,他們覺得嚴子涵的死跟他有關?”
她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應該是這樣的,當時他們一來就怒氣衝衝地往要我們帶着去找那位男病患,口裡還罵罵咧咧地說要讓他償命。”
我有些驚訝道:“那男子可是在隔離室,你讓他們進去了?”
她搖了搖頭,說道:“當然沒有,我一直阻止,他們就一直在大廳鬧。但是後來,後來....”
我有些着急道:“後來怎麼了?你別賣關子了。”
她小心地看着我,開口道:“後來,檢驗科的一個護士過來送檢驗報告,其中剛好就有那男子的。家屬無意中看見了,一把就搶過去,看到下面的診斷,當時情緒就更是激動了。”
我一聽心裡便暗道不好,她這時又接着說道:“他們中有一個人應該是對醫院很熟悉的,當時就帶着往無菌室方向走了。”
我聽到這兒終於沒忍住問道:“檢驗報告上怎麼寫的?難不成還不是艾滋?”
她聞言苦笑道:“可不就是艾滋嗎?他們這夥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知道是艾滋還非要跑去人家病房鬧!”
我聽言也是一陣不敢置信,綜合之前瞭解到的信息,嚴子涵的家屬首先是有一定身份的,再就是對嚴子涵的死十分憤怒,而且似乎已經認定跟那位男性患者有關,這事看起來很棘手啊。
想到這兒我繼續開口說道:“家屬最後進去了嗎?”
看她搖了搖頭,我稍稍放下了心,繼續問道:“那男子的資料都整理出來了嗎?”然後又想起一個一直忽略的事,忙開口補充問道:“哦,對了,那男子的家屬呢?”
她聞言也是想了一下,纔開口道:“資料差不多了,那男子叫李俊,二十七歲,說道家屬,我也是這纔想起,一直沒看到有人要來探病什麼的。”
我聽完奇道:“沒有人探病?他沒有家屬來嗎?那他的費用是誰交的?”
她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一直都沒有欠費記錄,也不知道是誰幫他交的錢。”
這事未免也太奇怪了,我一時也納悶了,半晌沒有在說話,不經意間瞥到她手上的抓痕,心中有了猜測,試探着詢問道:“你這手上的傷,是嚴子涵家屬弄的嗎?”
她沒有說話,微微點着頭。
我又開口問道:“那個,李俊是吧?現在醒了嗎?”
她聞言回憶了一下,答道:“醒過一次,具體多久我忘了,大概一個小時前,我去查房的時候,還在睡覺。”
我點了點頭,心下開始了一陣思量。現在這件事看起來已經牽連甚廣,我可以不去管他們病患見的糾紛,但無論如何,發現了老師可能與之有關這個情況,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插手不管。
但要如何管呢?憑我一個人有能力解決這即將要出現的矛盾嗎?如果要找人幫助,我應該找誰呢?接下來又應該如何做呢?一系列的問題困擾着我,讓本就迷糊的腦袋更是變得一片漿糊。
我嘆了口氣,放棄了繼續思考,擡眸對着謝瑤說道:“今天謝謝你了,沒記錯的話,你也是值了兩個夜班了吧?”
看她點了點頭,我又說道:“你看你這也受傷了,我這就去幫你跟護士長請個假,正好我也要休息了。”
看她沒拒絕,我一邊起身向外走去,一邊說道:“你現在就收拾一下回去吧。工作那邊不用擔心了,我就先走了。”
說完沒再管她,出了門,到了護士站,卻也沒看見護士長,倒是李果坐在那兒看着一疊文件,我想着也不是大事,便叫她幫我帶個話。囑咐完便轉身就走,於是便看見了剛從電梯裡走出來的唐生。
他看起來顯然也發現了我,徑直地就向我走了過來,到了一定距離,便停住,眉頭又是皺了起來,然後就聽他開口說道:“不是休息嗎?怎麼還在這兒?”
我低頭看了看時間,從我們回來到現在還不到一個半小時,他不是去手術事了嗎?想到這兒,我便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
他聞言順手摸了摸我的頭才說道:“爲什麼這麼快就下來了?這問題問得,胸外手術有王琪在,我還呆那兒幹嘛?”
聽他這語氣!我撅了撅嘴,不滿地“哦”了一聲,然後就鬼使神差地想到之前困擾我的那些問題,躊躇着開口問道:“那個,老師怎麼樣了?”
他聽完更是奇道:“老師怎麼樣了?這當然得等手術後檢驗結果出來才能知道,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我被他問題着實問愣了,然後有些結結巴巴着開口說道:“這,我,我是......”
眼看他見狀臉色變得有些危險,又覺得這樣扭扭捏捏的實在不好,但我下意識地覺得,在現在這樣毫無頭緒的狀況下告訴他這些事,不會引起他足夠的重視,說了也沒什麼用。於是心一橫,擡頭迎視着他道:“我這真的沒什麼,就是有些累了。”
話說完我纔算是真的下來決定不要跟他說出這件事,這件事啊......不留神又陷入了思考,突然感覺腦袋被敲了一下,回了神,便看見了他湊近的俊臉。
我呼吸一凝,正要退步,卻被他扶住後腰,然後他溫和的聲音傳入耳中:“你這一天心裡怎麼這麼多事,去休息室好好睡一覺,走吧。”
說完手上加了點力道,半推半扶着我向前走去,一路回到休息室,直到我躺下他幫我蓋上被子,我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看他就要離開,我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臂。
見他看過來,我開口問道:“之前在學校石橋上,你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他挑了挑眉,問道:“怎麼又想起問這個了?”
我沒答話,只看着他,眼神執拗,等着他的迴應。
他見狀嘆了口氣,思索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沒什麼,別亂想了,睡吧!”
我有些失望,見他又作勢要走,我手上加了一點力道,將他拉了下來,然後挺了挺身,仰起頭,在他的側臉上,印上我的脣。
做完這一系列事情,我迅速放手閉眼躺好,裝作一副正要安然入睡的樣子。
黑暗中,好幾秒都沒有什麼動靜,然後耳中傳來一聲輕笑,感到身上的被子被掩了掩,之後隨着一聲關門聲,休息室裡再無半點動靜。